《还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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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阳-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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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相隔的距离相当远(约有二十公尺),但是宋自然还是看到了木料的衔接处,绝看不出接缝,像是一整幅木板。可是每隔四尺,却都有鲜红色的月牙形花纹,自上至下,每隔一尺有一个,那新月形的装饰纹,长度约有三十公分。

看到了那些饰纹,宋自然又不由自主,接连发出了好几下赞叹之声。

这种红漆饰纹,在不明究里的人看来,至多觉得它有点“土”的风格而已,绝不会觉得有什么奇特,更加不值得赞赏。

可是宋自然却是个木工艺的大行家,他一看,就知道那是至高无上的木料衔接法:月牙榫。

木工艺在中国有悠久的历史,历代都有大匠出,到了鲁班师傅,更把木工艺发扬光大,使他成了木工艺之神,把木工艺提高到了鬼斧神工,出神入化的程度,从整座木制的高塔,成群的宫殿,到一棵一柱、一桌一椅,甚至是小小木盒上的雕花,都到了登峰造极的境地!

(很可惜,自从合成木料发明之后,木工艺迅速没落。但是,合成木料,各种夹板的发明,又的确是时代进步的必然产物!)

(人类的进步,是有代价的,得到些什么,同时总也要失去些什么的。)

中国的木工艺之中,最出色的是木料的接合采用“榫”,又称榫头。把不同的木料,紧密地接合在一起,形成随心所欲的组合,大至宫殿,小至抽屉,无不称心。

相传鲁班祖师把榫的工艺发扬光大,总结成为七十二种接榫法。

(中国人很喜欢以“九”为基数的数字。如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之类。在西方人看来,“七十二”这个数字,零丁之至,但中国人却自然把这个数字当作一个整数。)

(鲁班大师的木工艺法,也有七十二大法,接榫是其中的一法。)

(单是接榫,就有七十二法。)

在七十二种接榫的方法中,分上、中、下三组,每组二十四种。每一组又分上、中、下  这是中国传统的分级法,上上的接榫法共有八种,月牙榫在上上法之中,排名第三。

它的过程是,先在要接合的木料边上,凿出月牙形的弯洞。洞的大小,视乎要接合的木料大小而定。然后,再用坚硬的木料制成榫,先插入一边木料中,再拿起另一边木料来凑上去,发出决定性的一击,就把两块木料接合在一起了。

由于榫是弯的,所以接合之后,特别坚固耐用,积年累月,不会松散。接合之处,也严丝合缝,美观之至。

用这月牙榫,最困难的一个程序,就是最后那一击。讲究一下就衔接上去,不作第二次发力,内行人称之为“一拍即合”。

若是一击不合,或是合而不够理想,再要加击,那非但效果不好,而且,工匠也会被人笑话,被当作是一种耻辱,遗恨终生。颇有些工艺精娴的木匠,毁在未能“一拍即合”上的。

所以,“月牙榫”法,又被木工称为“过鬼门”,极少使用。

一般来说,都是对自己的工艺有了信心的大匠,当作表演性质,使用一两回,博个满堂彩,提高身价。为了要做到“一拍即合”,自然制造的东西,也不会太大件  做到一般尺寸的衣箱,已是很了不起的了。

为了表示这是用月牙榫制造出来的  榫在木料里面,外面看不出来  工匠会在榫的所在处,在外面用红漆描出来,作为标志。

自然,有了这样标志的制成品,身价百倍,非寻常的木器可比了。

明白来龙去脉的宋自然,看到了这屋子的巨大木料,竟然是用月牙榫接成的,心中的骇异,也就和忽然看到了鲁班大师现身在眼前差不多了!

他呆立了好一会,才慢慢走向前。在向前走去的时候,他怀著崇敬无比的心情,简直就像是去朝圣一样。

一直到他的手可以触摸到了那木料,轻轻地抚摸,如同抚摸少女的秀发。他用了那么温柔的手法,自然是由于他的触觉,也一如正在抚摸少女的秀发。

宋自然对木制工艺品的丰富知识,这时发挥了作用,那令得他在接下来的时间中,呼吸以极不正常的节奏进行,在大部分的时间中,他都是屏住了气息的。

手掌带给他的感觉告诉他,涂在桧木上的漆料,珍贵无比,那也是令得桧木在月色下看来,隐隐流转著珍珠一样光泽的原因。

那种漆料的制成方法,早已失传,另在专门的古籍之中,才有记载。

传说的天然漆,是漆树的树汁,把一大桶漆,经过沉淀、筛选等等许多复杂的工序之后,会产生出一种透明的胶汁,被称作漆精。十担漆,产不出一升漆精,其名贵可知  这种涂料,早在千年之前,已经失传,只有在千载以前的木器上,如果涂有漆精的,才得以保留,也可以看到,上等的木料和漆精相结合,是何等的天作之合,简直夺天地之造化。

宋自然在研究木器的过程之中,曾研究过一个檀木髹上漆精的妆盒(不知道当年是在什么样的深闺之中,是什么样的女人的用品),他曾刮下了少许作化验,结果并不是很出人意表,被称为“漆精”的神奇涂料,成分是“漆酸”  C14H18O2。

漆酸有著极强的防腐防蚀的性能,可以保护木料,千年不朽,而且,它能渗入木料的纹理之中,填塞木料的一切空隙,和木料结为一体。

髹过漆精的木料,其耐蚀程度,比金属还甚。

由于漆精难得,且失传千年,珍贵程度,自然可想而知。可是这时,宋自然放眼看去,竟像是这幢屋子中所有的建筑木材,全经过漆精的处理一样。

那实在是不可能的事!

他在不规则的呼吸下,不知自言自语说了多少遍:“不可能!不可能!人间不可能有这样的宝物……我一定进入了梦幻的境界之中,不现实,不现实!”

他当真把自己的手指,放进口中,狠狠地咬了一口,痛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一面摔著手,这才承认眼前的一切,确是事实。

他先绕著屋子转了一圈,那花了他足足一小时的时间,若是用正常的步行速度,至多五分钟即可,但若是照宋自然的心意,一个月也不会嫌多。

然后,他来到了门口,看到门上有十分特别的门环  那是一个连著小槌子的圆环,黑漆漆的,看来不像是金属,在槌子可以敲到的门上,也镶著黑色的一方东西。

宋自然用那小槌子敲上去,发出很是清脆,如击石磬的声音。

这一下,连宋自然也不知道了  他知道那黑色的也是木头,可是那是什么木料,他却也说不上来。

敲了十来下,就听到门内有人应声道:“来了!”

声音很动听悦耳,一听就知道是妙龄女郎的声音,但是却很是平静,可以形容成“不食人间烟火”,当然也可以说成“冷漠”。

门打开,首先令得宋自然一呆的是,他看到的是一盏灯,一盏只有古代人才用的灯。

(二)绝代有佳人

宋自然实在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他结结巴巴地道:“我叫宋自然,我应聘来这里工作,我……被安排住在这屋子中!”

那女郎静静地听著,仍然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在柔和的灯光下,形成了一种很奇怪的幻觉  看起来,她像是才从一幅什么画中走出来,还没有适应这个世界,所以才会有这样的静态。

等宋自然说完,那女郎才作了一个手势,请他进屋子去,那一刻,宋自然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低低的叹息声。那女郎的手,竟是如此动人,宋自然从来不知道,女性的手,竟也可以令得人心跳加剧。

他感到有点迷糊,才得跨出一步,那女郎的视线,忽然沉了一沉,望向他的双足。宋自然的视线,也被她引向下,他看到那女郎穿著一双月白缎子,锈著几茎墨兰的软鞋,洁白亮净。反观自己的一双皮鞋,却是肮脏不堪。他立时明白了女郎的意思。

因为同时,他也看到了一尘不染、洁净无比的地板。

宋自然一看到了那一幅地板,他的专业知识使他自信心大增,面对美女的窘态和失措,也自然消失。

那一大幅地板,全以小小的六角形,呈金黄色的木头拼成。

每一个六角形的一边大约是四公分  宋自然知道它的准确尺寸,应该是九分九(零点九九寸)。

他也知道,那小六角形地板,和普通的地板不同,并不是薄薄的一层,而是每一个六角形,都是一根小木桩,桩长九寸九分。

所以,这种用枋木铺成的地板,结实之至。枋木是檀木的一种,色泽很是华丽,木质也坚实,宫殿建造,多有采用。

这种地板的铺设方式,称为“蜂窝桩”,形制极古。不但可以上溯到三代,甚至可以追溯到尧帝时代,相传尧帝时有一个神工大匠,名字叫赤将子舆,就曾为尧帝的宫室,铺上“蜂窝桩”,取其长久之意,所以尺寸皆尚“九”。尧帝时代,还是部落时代,部落的领袖,和百姓距离不远,那宫室的地板,每天经几十人的践踏,而始终和新铺的一样。

赤将子舆由于有这样出神入化的技艺,所以后世人把他渲染成了神仙,说他一天能走五百里。一年可以换皮肤十次!

(像不像外星人?)

宋自然看到了这种只在传说里才见到的地板,虽然在地板上,有那女郎美丽的双足和诱人的小腿,他也不禁“嗖”地吸了一口气。

那女郎就在这时,发出了“嗯”地一声。

虽然声音动听之至,但是却充满了挑战询问的意思,她分明是在问:“吸什么气,你知道什么?”

宋自然索性坐了下来,先脱了鞋  他明白女郎视线下移,是请他脱鞋。

然后,他模仿古人,盘膝席地而坐。

他用古法一坐,那女郎就“咦”地一声,俏脸之上,大有惊讶之色。

宋自然向她微微一笑,伸手贴掌,抚摸著地板:“枋木色彩虽然华美,但要有金黄色,非是百年老树的树心不可,这蜂窝桩竟全采用了老树心,只怕当年帝王宫室,也未必有。”

他在说的时候,直视著那女郎。他的话,犹如春风,吹走了女郎俏脸上的冷漠,她现出了七分喜,三分意外,一张俏脸,顿然活色生香,亮丽纷呈,看得宋自然赏心悦目之至,更是说话伶俐,把他对这地板的所知,一起说了出来。

等他说得告一段落,那女郎立时道:“宋先生果然是大行家!”

宋自然一挺身,站了起来,一面连声“不敢”,一面游目四顾,更是赞叹连声,各种各样的木料名称,自他的口中,流水般吐将出来,什么红楠木百年难逢,什么大栗木千金难求,什么黄杨木润比玉石,什么血木其色如血,最是怵目,什么赤枫、白枫,文理细腻,相传是蚩尤所弃桎梏所化……滔滔不绝,全是就他视线所及,看到的木材在发挥!

那女郎更是佩服:“有什么木料是宋先生不识的?”

宋自然顿了一顿:“有,大门口那门环,黑色的,就不知是什么木。”

那女郎忽然现出佻皮的神情来,眨著眼,眼中灵光流转:“宋先生只要想上一想,;就定知道。”

这是很空泛的提示,但是却表示了那女郎对宋自然大有信心,那令得他大是兴奋。

那时,宋自然正坐在一张榧木的椅子上  他和那女郎已走过了进厅,到了厅堂,家俬陈设,全是明式的。

那女郎也坐了下来,她手中的灯,放在身边的几上,厅堂中另有几盏较大的灯挂著,式样古雅,一式的油丝灯罩,光线柔和之至。

那种做灯罩的丝网,本来就已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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