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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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阳-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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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郭和我在一起太久了,知道在我的身上,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有可能发生,所以也见怪不怪,只是循例问:“那房子座落何处?”

我说了那个城市,小郭迟疑了一下,才道:“在那种地方,要打听什么,比较困难,可是也可以办得成。”

我再把那屋子的特点向他说了,最后叮嘱:“越快越好,派能干的人去。”

小郭倒真够朋友,他在我的语气之中,听出了事关重大,所以竟是亲自出马的  近年来,他已很少亲自去调查什么了。

第二天,小郭就回来了,他亲自来找我。

附带说一句,在这一天,水红那方面,仍然一点动静也没有,我也没问白素宋自然怎么样了。

小郭来的时候,神情很是古怪,他一坐下来,就嚷著要酒,我给了他一杯,他一饮而尽,就道:“那屋子古怪之极,据说,建于元朝,是一个大官,或甚至是皇帝下令建造的,正确的历史已难以查考了。”

我扬了扬眉:“这样的屋子,没有理由成为民居吧。”

小郭大声叫了起来:“当然不是民居,那是国家特级保护重点,决不对外开放,只有部长级以上的人员才能提出申请参观,还要一个特别委员会的批准。”

我吸了一口气,黄蝉的地位高,她本身就有可能是那个委员会的成员,所以才能利用这屋子,来使宋自然进入她的圈套之中。

小郭又道:“这个委员会的首任主任,是一位将军,也就是那个城市,在政权交替时最初的军事管制委员会的主任,他是一个名将,这座城市就是在他的指挥下攻下来的,你看这事是不是有点怪?”

我没有说什么,只是望定了小郭。

小郭解释他何以认为“怪”:“这屋子再珍贵,似乎也不必那么大阵仗。我再追查下去,发现屋子在政权交替之前,也受到特别保护  有一个宪兵连作警卫。改朝换代之后,也是一样。”

他顿了一顿才问:“这屋子,究竟有什么古怪,有什么秘密?”

我瞪了他一眼:“这正是我要问你的问题。”

小郭苦笑:“我算是尽了力了,可是一提起这屋子,人人摇头,事情一定涉及重大的秘密,知道的人极少,而且严格禁止人们谈论。”

他说了之后,又补充:“没有官方的关系,想知道提取秘密,绝无可能。”

我仍然不出声,小郭再补充:“在那个环境中,刺探国家机密是杀头的大罪。”

我摇了摇头:“你越描越黑,乾脆说你一无所得,不是好得多?”

小部的神情尴尬:“我已不是一无所获,我认识了一个住在那屋子中的人。”

我立时直了直身子  若是小郭此行,认识了黄蝉,或是那位黄老太,那也不失是收获。

可是接下来,小郭的话,却令我大失所望。他道:“那是一个叫宋自然的建筑师。”

我叹了一声:“人去楼空了,他还在那屋子中干吗?”

此言一出,小郭以极度怪异的目光,望定了我,过了好一会,才道:“你怎么知道  人去楼空。他终日都在醉乡中,口中念念有词,说来说去,就是‘人去楼空’或类似的话。”

我心中暗骂了一声“可恶”  这也是我憎厌黄蝉和她的同类的原因之一,那一类人,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可以无所不为,可以肆无忌惮地去伤害他人,甚至祸及无辜。

像宋自然,好好的生活,就由于黄蝉要利用他,而被破坏无遗,变成了终日在醉乡自怨自艾了。

我伸手在小郭的面前晃了晃:“你以为我为什么叫你去查那屋子的?那个宋自然  ”

接著,我就把宋自然和那屋子发生关系的经过,以及我推断的黄蝉的特殊身分,向小郭说了一遍。

小郭这个人,能在他的侦探业务上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是有道理的  他永远有接受任何挑战的勇气。要是换了别人,一听得对方来头如此之大,一定来不及打退堂鼓了。

可是,小郭在听我叙述时,一面频频吸气,而且现出惊惧的神情。但等我讲完之后,他却一挺胸,伸手在心口上拍了几下  并非表示勇气,而是在叫自己不要害怕,而他说的话却与他的神态相反:“好,既然事关如此高级的情报人员,我更要把这屋子的秘密找出来,你再给我三天。”

那令我很感动,我拍著他的肩头:“小心点,在那种地方,如果你啷当入狱,不但我救不了你,你也有可能永远在人间消失。”

小郭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他想了一想:“卫,你为什么拒绝和黄蝉见面?一见了她,她必然会向你和盘托出那屋子的秘密。”

我早料到他必有此一问,所以立刻回答:“若是这样,怎显得出你我的手段?主动或被动,你选择哪一样?”

小郭豪气干云:“说得好!”

他用力一挥手,大踏步走了出去。在他走了之后,我一面喝酒,一面心中在想,宋自然在黄蝉的心目之中,已成了没有利用价值的了(利用过,失败了),为什么还允许他住在那屋子中?

黄蝉当然不会和宋自然谈恋爱,可是宋自然却已一头栽了进去,难以自拔了,有什么方法,可以先把宋自然拉出来呢?

我想到了宋自然的姐姐,温宝裕的母亲,这位大胖女人,有著唯我独尊的自信,由她出马,是不是可以令宋自然迷途知返呢?

可是我才想了一想,眼前就浮现出温妈妈在那珍罕无比的屋子中,大吵大闹的情形,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想派温宝裕去,又怕他不知天高地厚,会闯大祸,想来想去,只好先等小郭三天再说。青年人失恋之初,终日以酒浇愁,是普遍现象,绝少人因此会蹉跎终生的,似乎不必过虑了。

我没有等足三天,第二天,就有一个信差,给我送来了一只大信封,信封上除了我的名字之外,还有一个“郭”字。

我一看,那是小郭给我送资料来了,急不及待打开,厚厚的一叠文件,有古有今,略微一翻,就令我喜出望外,小郭虽然不在,但我也不禁一掌拍在桌上,脱口而出:“小郭,你真行!”

那一叠资料,全是有关那屋子的,而且有很多还是原始资料,真不知小郭是怎么找得来的。

如果把所有资料原文照抄,那是很沉闷的,当天,我花了足足一个下午把所有资料看完,经过了归纳组织之后,对那屋子的来龙去脉,就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由我摘要覆述出来,就有趣得多。

资料的完整性,很是叫人难以想像,它们之中,甚至包括了当年运输木料、交割货物的单据在内,年份最早的是一张建造者收到木商交来“上好檀木柱,每根长六尺,径六寸,共六十六根正”的收条,日期写的是:“至正九年元月初九”。

同样的收据或相类似的文件,共有超过十件  这些文件的本身,已是罕有之至的文物,经我手的当然全是复印件,原件不知藏在什么博物馆中,我一面看,一面又不住称赞小郭,连这种资料都找得到,真是神通广大之极。

在那类文件上,都有盖印,印长方形,刻的都是蒙古文字,在印旁,也有花押,看来也是蒙古文(蒙古人的签名)  那不足为奇,因为“至正”是元顺帝的年号,至正九年,是公元一三四九年,天下大乱还未开始,小乱已经形成,是金毛狮王纵横江湖,张三峰祖师武功大有所成的年代。

那年头,蒙古人当皇帝,在应用文件上出现蒙古文字,再自然不过。

我对蒙文所知不多,所以立刻去请教专家  当然那是我看完了全部资料之后的事,为了叙述的方便,把以后的事提前来说,容易明白。

专家一看了我拿去的复印件,就大吃了一惊,迭声问:“这些东西,你是哪里来的?老天、这……珍贵之极,这……从来也没给人发现过。”

我道:“你先说说印子是什么。”

专家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印子的印文,奇特之极,刻的是‘中书右丞相派专使’  唉,我竟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官职。”

专家是真正的事家,正由于如此,在研究了半生之后,忽然发现竟然还有自己全然未曾触及的领域,自然难免沮丧。

我安慰他:“听来那不是官职,只是那中书右丞相,兴之所至,派了一个私人代表,替他办事。”

专家侧头想了半天,点了点头,勉强同意了我的意见。我道:“至正九年,脱脱才拜相,莫不就是他?”

专家道:“当然是他,脱脱在历史上,地位甚重要,他为丞相之前,已著手修宋史、辽史、金史。这个蒙古大官很是仰慕汉文化,他自己取了一个字:大用。他的伯父是著名肆虐的大丞相伯颜。脱脱设计,除去了伯颜。他要诸王子学汉文  奇怪,看来,当时他正在盖房子。盖一所房子,何必那么大阵仗?”

我无法回答专家的问题,人类历史上,疑团实在太多了,谁能一一尽解?

这一批最早的文件,证明那幢木结构的屋子,是脱脱右丞相在至正九年(公元一三四九年)开始建造的。而且极受重视,由丞相特派使者监收木料。

以元帝国的版图之大,脱脱丞相的气势之豪,自然普天下珍贵的木料,要什么有什么,要多少有多少了。

只怕宋自然也想不到,造屋子会有那么大的来头。

屋子有那么大的来头,在地方志之中,竟会不提及,当然其中大有隐秘,那也就更引起我的好奇。单是最早的一些文件,已经有这样惊人的发现,整件事,自然更是引人入胜。

现在回想起来,那一个下午翻阅各种资料,如痴如醉的情景,犹有回味无穷。

早期资料显示,屋子工程的进度很慢,一直到五年之后,才有一页残缺的记载,好像是什么人的日记,记著:“丞相败张士诚,顺道监视,屋已略具规模……”

张士诚是元末起义的群雄之一,据江苏省高邮称王,国号大周,在至正十四年(公元一三五四年)被脱脱率兵征剿,张士诚大败。

经过了五年,那屋子才“略具规模”,可知建筑工程之艰难。

脱脱丞相后来不得善终,被削爵流放云南,就在岭南被另一大臣哈麻,假借诏命赐死。

一直到脱脱死了之后,这屋子还未曾建成。有十来件残片,笔迹一样,是同一个人的记事,那个人可能就是特派专使,总之,那个人是长时期参加了屋子的建造工程的,所以他的记述,极有价值。

除了记述脱脱曾在大败张士诚之后巡视建筑工程之外,还有许多记述。

其中,最匪夷所思的是有约两百字,记述了“移植白楠树两株于前庭”的记述了,说它不可思议,是由于记述之中,清楚说明那两株白楠树“高一丈五,主树干围五尺二寸”。

那是接近一人合抱粗细的大树,谁都知道,这样的大树是不可能移植的。

可是记述中却说这两株白楠树,来自桂(广西省),沿途由千人照料,历时九个月,才运到了目的地,沿途观看者逾百万人,枝叶繁茂,端赖有原植地之大量沃土,培植其根云云。

就算有丰富的想像力,也很难想像要把这样的两棵大树,千里迢迢运来的艰难情形,更何况还要令它保持“枝叶繁茂”。

为什么要运两棵这样大的白楠树来,种在那屋子的前庭呢?

那是我在一看到了这段记载之后,第一个想起的问题,这个问题倒很快有了答案  不过虽有答案,但我仍然一点也不明白。

这种情形,乍一听,像是很怪,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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