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要。”瑞丝虚弱地哼哼,“你是骑士,我是女巫,搞清楚立场。”
她不想要说这些的,可偏偏管不住嘴巴。
“……为何当女巫?”雷扬泽微皱眉,直直地盯进她眼波深处。
瑞丝斜开视线倒是避得很彻底,满心说不出的慌乱把她逼得焦虑躁动。
“有什么办法?跟美丽的蒂安娜小姐不同,我没人爱也没人要,无牵无挂不是很好?哪天活腻歪了被吊死拉倒。”她赌气,说得尖酸任性。
身边的男子绷紧身躯,她察觉到他淡淡的不悦,咬着嘴唇假装死人。
“那天,”他突然接口,语气是未曾有过的冷厉僵硬。“我的恩师卡洛克追过来,说另外被派出的人马已经挟持了她在乡下的外婆……要么自己回去,要么老人家死不安宁。所以……”
“所以你们就乖乖回了家?”瑞丝呆呆接口,视线都散了。
“不,”雷扬泽抿抿嘴唇,“我想他们最终不会为难一个老人,所以本打算继续走。但后来……”
后来什么呢,从下层打滚出来的瑞丝不用说也明白。
后来的这对恋人,遭受全国通缉,没有各城市的通关证明,没有身份担保,没有工作,没有落脚点,那一点钱早就在逃亡中跟水蒸气似的挥发完毕。雷扬泽是坚韧而有觉悟的,放下剑他甚至愿意去种田养家。但女人不一样,女人需要阳光,需要花朵,需要精致的罗裙和妆容,需要草莓蛋糕和香氛泡泡浴,更需要神殿的光辉照耀。私奔者的罪恶枷锁让她喘不过气来,她害怕被烙上荡/妇和不负责任的咒印,头顶破烂的兜帽和屋顶纺麻织衣,日日萎缩着压抑着免得一出口就要对深爱的另一半吼叫,忍到抽搐忍到后悔忍到开始怀恋过去的生活。于是,终于有天她对不复尊贵身份的爱人哭诉道:“我们输啦。”
瑞丝半张嘴,依旧呆着。她想到那个在花园中翩飞的金发美人,觉得自己可以理解。爱情是伟大的,玉石俱焚的,可要一个平日连鞋上溅到丁点红酒渍都不能忍受的贵小姐,单单为只存在于精神的爱情就放下所有身段接受蟑螂和泥泞未免太过苛刻。
但理解归理解,她又觉得心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消失了。
那细碎的疼痛,丝丝入沁。已不是能随便拿失望不屑或幸灾乐祸等情绪来描述的状态。
因此瑞丝选择用最直接的愤怒来表示自己很难过。
“瞧你们搞私奔,也算走得轰轰烈烈……那时不就该做好会失去一切的心理准备吗?”
雷扬泽抬头静静望着神情赤怒的少女,不说话不辩驳。
他的态度再次崩断了她某根筋。
“干什么回来?干什么放弃?干什么不用你无匹的神光安慰人家姑娘?你傻啦?她要走就走要回就回,私奔啊你们是私奔不是去雪山郊游!竟然这样就玩完了——那因为你莫名其妙走上非人道路的我岂不跟白痴一样?混蛋!”
少女使劲把外套当鞭子啪啦啪啦甩上男人的脸,吵得跟疯婆子般歇斯底里。
末了喘着粗气,火红的小脸衬着对方毫无变化的面庞益发显得自己神经——看看,又不关她的事,生哪门子的气?
就连当女巫都是出于她个人的选择,迁怒雷扬泽根本毫无道理。
你说什么叫笑话?什么叫一场空?这就是!
于是瑞丝继续狂乱了,尖叫着抱脑袋撤离现场。
不走不行啊,要不她准得捅死他不可。
雷扬泽依然沉默着看她砰咚砰咚下去,激起小旅馆里一片怨声再恶狠狠尖锐地回骂。
他极轻地叹口气,举止柔和地抚平外套上一道道的折痕。
第7章 PRINCE7女人祸水男人祸害
真是气到了,心里麻木的。
哪怕换做雷扬泽,如若一直支撑着他的某种信念被攻破了,也会痛苦得难以为继。
曾经我无比渴慕着他与她之间牢不可破的关系。
一度嫉恨过的他的爱情,同样亦是我的梦想。
这种感觉很奇怪,我不希望他俩快乐地过活,但更不希望他们被稀里糊涂地拆散。最无法容忍的是,雷扬泽不惜刺穿家庭、世俗和国家也要跟她在一起的私奔行动,居然如此简单地瓦解终结。
让我自己偷偷期许的恋情也陷入如一场虚空般的无妄境地。
无论谁都曾努力地爱过,只是现在连那痕迹都消失在云里雾里。
——我的秘密回忆手册
“气氛真糟糕,他们两个吵架了?”痞子弗伦斯吃吃笑着,眯眼扫来扫去。
看也知道吧。
劳尔吞下早餐叹气。
他碰上瑞丝的时候她正独自盘踞一角,轰隆隆浑身冒火,连同那头扎眼到让人无话可说的红发,整个儿的散发出危险勿近的磅礴气势。
吓得他花大钱包了旅馆餐室,生怕被人看见这名情绪极其不安定的女巫。
陆续下楼吃饭的团员们,一瞧见她几乎立马醒了睡意,个个精神紧绷地挨着雷扬泽坐下。
劳尔忍不住在桌下踢了某人一脚,努努嘴巴。
雷扬泽看看他,沉默着摇摇头。
他要是去的话,铁定会更麻烦。
劳尔瞪眼瞪了半天,终究垂下脑袋对自己天生劳碌加炮灰命唏嘘不已。
他踌躇地咳嗽了声,把旅馆里最精致的糕点放在少女面前。
瑞丝抬眸睐着,目光犀利如刀。
劳尔不由自主地瞅着她发愣。
人说判断女巫的特征有二,一是头发,后是眼睛。
神殿却总讲不清楚女巫的眼睛究竟与常人有何不同,只道届时就会明白。
是啊,届时就会明白,这确确既是真理又是废话。
面前的女巫,有对勾魂的娇眉媚目,但那一双瞳孔竟似黑瘴般凝聚不成形,若是盯着看,十足会在无意中被缭缭绕绕个天昏地暗。边缘生着圈银弧,一收一缩仿佛活物,束缚住中央那团漆色雾霭不叫它肆意潜行。
忽然一杯凉水扑上面颊,劳尔呆了呆,怔然低头。
“清醒没有?再脱可就只剩内裤了。”瑞丝扔下杯子嗤笑,指了指满地的衣物。
劳尔眨眨莫名酸痛的眼,刚刚似乎停了会儿的思维再次转动起来。
他皱着眉,沉着地捡起衣服迅速穿上。回头对上一大帮目瞪口呆的同伴苦笑。
“不好意思,走神了。”
走个神还能大跳脱衣舞?看得人都石化了。弗伦斯用力抿嘴,既惊讶又憋着笑,最终忍住没有吐槽。话说,团长胸肌真不赖。
雷扬泽若有若无地动动唇角,藏在阴影里的面上,表情却很清淡柔和。
女巫的视线是不能随便对上的,尤其在她并未施展障眼法的时候。
幸好对方是瑞丝,本无意摄魂,再附送一杯醒脑的冷水,否则事情可没这么搞笑。
毕竟是女巫用于夺人神灵的一大武器,接受过骑士教育却没防范的劳尔多少有点轻率。
瑞丝恶瞪雷扬泽,食指戳进香糕恨恨塞进小嘴。随即低低念了什么,满头红丝眨眼褪成深棕。
再抬眸,那瞳仁亦与常人无二。
虽然有存心泄气的味道在里面,不过迷惑一个大男人当场跳脱衣舞也不够厚道。见好就收她是知道的。要不雷扬泽早出来制止了。
不过这绝不代表她同那死人言归于好。
哼哼……
另一边劳尔整理好,低咳了声,神色竟也如常。
到底是见惯场面快练成人精的。
“你们打算干什么来的?”瑞丝端起碟子鼓足劲儿消灭食物,她自个儿先开口倒容易打破僵局。
劳尔暗叹,真真一场无妄之灾。总之他记住了,终有一天要从雷扬泽个臭小子身上讨回来。
“咳……”他清清嗓子,从容接话。“我们在这里的公会接下送货的委托,明天就启程前往迪布诺尔城——啊,胖子把地图给我……”
一群大男人很快就忘了刚刚的事,情绪激昂地投入工作。
瑞丝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微斜美目时不时溜溜地往某人那儿转悠。见他垂首并未意识到她的专注模样,又莫名郁闷起来,恼怒地甩头看向窗外。
只是她一收回视线,雷扬泽便不着痕迹地抬眼,轻易捕获少女紧绷的侧颜。依旧明澈清净的波光里,淡淡的探究隐藏至深。
会中不意提及可能会经过的小镇苏瓦,劳尔沉吟着在地图上画了个叉。
“不行,虽说经此到目的地较为轻便,但听闻那边瘟疫不断,四周早成了隔离区。我们还是另择他路安全些。”要是团员中谁不慎染上疫病,后果不堪设想。
“可穿过苏瓦只需一两日,要是绕过却得多花几倍的时间,不如冒个险——”
劳尔摆手打断,“雷?”
被点到的人还没说话,坐得远远的少女抢了先。
“你们不去,我要去!”
雷扬泽慢慢抬头看她。
瑞丝咬唇狠狠瞪回去,恨不得瞪个对穿。
开玩笑,且不论她尚未确定是否要留下,单单作为女巫,她也有很多事非做不可的。
认真的表情不似赌气。
雷扬泽顿了顿,浅浅褶着的眉无人看见。
半晌他推开摊在面前的地图,沉沉道:
“我与她经苏瓦走,你们选别的路径,疫区的确危险不容心存侥幸。”
他开口,基本就数大局已定。
几乎无人反驳,劳尔点点头,忽觉捅穿了雷扬泽的身份反而好办事多了。
少有的,女孩仅仅把牙磨得咯咯响,居然没出声。
——如果反对有效的话,她也不用干坐在这儿卖呆了。
****
苏瓦是临近边防要塞的小镇,时局动荡的当口,总是第一个受到铁血洗礼的地方。偏只本地生得土壤肥沃丰美,好年里家家饱暖适意,祖辈均居于此的人们总也舍不下这块灵秀之地迁徙他方。每逢战乱死伤无数,加剧疫病流窜,久而久之居然作为瘟疫圈远近闻名。
无人愿意踏足苏瓦地界,致使医疗水平低下,疾病留而不去自是情有可原。
雷扬泽弯腰把刻着地名的石碑扶正,轻轻拂去灰尘。
同他一起的少女利索地攀上高枝,啃着苹果观望前方傍河建造的小镇,晨雾里依稀难辨。
他们是傍晚出发的,只落得两人后脚程竟意外地快,早上天蒙蒙亮便到了。
穿过城镇往东走大商路不日即可抵达迪布诺尔,绕过的话,就得翻过两座山还需淌河,没个小半月是不行的。
瑞丝哼了哼,顺溜地从树上滑下。
首尾咬合化作手环的史宾塞亦跟着哼,要知它对现状可是相当的不满。
毕竟谁乐意一直当手环?它可是条响当当的毒蛇呢。要不是担心雷扬泽会有意无意地把它给劈成两段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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