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股温热溅到脸上,她才怔愣地瞧向不知何时浮至眼前不远处的黑袍者——他俊美的,雌雄莫辩的脸扭曲着定了格。
腹下一柄喷吐着火焰的匕首仍在嚣张地肆虐着这个已死之人,似要把他的一切燃烧殆尽。
瑞丝不可置信地瞪住行刑的侩子手,其兜帽下的面容亦沾上了些黑紫的血液,顺着脸颊的弧度无声滴落。
苍白,平静,甚至有些孱弱的……青年。
少女倒抽口气,仿佛在梦中一脚踩了空似的浑身猛抖。
睁开眼,男人微带担忧的异色双眸让她瞬间回到现实,就连脸颊上的温热都是属于他的。
竟然顽强地闯进了她的梦里。
瑞丝不知道自己的面色有多难看,但却知道能让喜怒不形于外的他明显表露出情绪的,肯定不算什么好事。
“我睡着了。”她咧嘴一笑,就是肌肉僵硬得不大受指挥。“大概是个噩梦吧。”
“哦,我亲爱的女、儿,”斯加尔图拱手轻笑,“你刚躺下去就竖起来了,父亲我可从没见过谁的梦这么短。”
瑞丝脸皮一僵。
马车咔哒咔哒地行驶在宽阔的石板路上,蒙昧的月光影映着雷扬泽微垂的眼睫,颜色深浓却感觉十分温柔。
少女抿紧嘴干脆摆出拒绝询问的模样,然男人不过看了她一会儿便淡声说:
“别着凉。”
瑞丝一怔,肩上半搭着的藏青色立领礼服歪歪地滑向一边,暖融融的还未散去前主人的体温和清浅适意的香气。
强压住想把脸埋进衣服狠嗅一口寻求安心的怪癖,瑞丝荡漾而复杂地往里缩了缩。
****
进门黑黢黢一片,瑞丝手下微顿,弹指点亮灯芯。
卧室床上鼓囊囊隆起个大包,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瑞丝推推,没推动,撇嘴扒了裙子甩掉鞋也钻了进去。
好一会儿无话。
“我准备答应他。”被窝里闷闷地响起一道抽鼻子的气音。
瑞丝没搭腔。
“……我不想他在别人面前丢脸。”莉莉莎转过身按着肚子,“也不想自己有天后悔。”
瑞丝嗯了声。
“我这么善良,爱情一定会来敲我的门的。”莉莉莎强自逗趣。
瑞丝摸索着拍拍她的头,严肃道:
“你绝对能爱上他的。”我保证。
一个钢筋铁骨的男人把你放在他体内唯一温软的地方,等你意识到的时候,眼睛里看到的就不再是他的铮冷而是柔情。
此种杀伤力,别说莉莉莎,换做是她也要甘拜下风的。
瑞丝舌尖转了转,所有安慰都化成轻叹。
“承您吉言。”莉莉莎小声一笑,随即沉默许久。
“……他是个好人。”
“我会幸福的。”
“一定。”
瑞丝不再说话,耳里听着她不断的,似在给自己定心又似发誓一样的呢喃静静闭上眼。
这次的报酬,大约要很久以后才能收到了吧。
正想着,莉莉莎突然就道:
“其实,我对雷扬泽的记忆不多。”
瑞丝正要开口又被打断:
“对不起。”
年轻的女巫哑然,“你们……不是一起长大的么?”
“是一起长大的。”莉莉莎忍不住摸肚子,“我,雷扬泽,他们兄弟俩……以及其他几个人,我们虽然一起长大,但却是由‘命令’、‘忠诚’、‘迫不得已’、‘荣誉’、‘政策’等等维系在一起……谁能保证一起长大就肯定感情深厚来着。”
莉莉莎冷笑,“当然了,如果不是雷扬泽一直从中调和,恐怕还没办法‘一起长大’呢。而我,我又总烦恼自己的事情,出了问题才去找雷扬泽……所以,除此之外,我跟帝都的其他人也没太大不同。啊,兴许还是存着些区别的。”
她一顿,昏暗中匆促地瞅了眼躺在身畔的少女。
“……我有个叫蒂安娜的姐姐。”
瑞丝拖住松软的羽毛枕拍拍。
“我在听,继续。”
“雷扬泽自打知道我跟她的关系就对我格外容忍些,”莉莉莎松口气,却又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多说点姐姐的事。“只是这容忍到后来实在是让我有些难以接受。”
蒂安娜跟卡拉狄亚幽会的时候,蒂安娜向她求助意图安稳打胎的时候,蒂安娜胡乱建议卡拉狄亚给雷扬泽派发任务的时候,蒂安娜抱怨衰颓归来的雷扬泽没有激情的时候……莉莉莎自觉无颜安然享受雷扬泽的庇护和开导,更是不能!
“蒂安娜姐姐,活该她嫁给了卡拉狄亚陛下。”最后她淡淡评道。“在得到一切的同时失去了一切。”
瑞丝抬眉,“什么意思?”
貌似黄脸婆过得不太妙?
这类宫廷秘闻虽则不难查到,但瑞丝自得其乐地过着女巫的小日子根本没有培养出听帝国八卦的兴趣,再加黑蔷薇时常从中作梗,不叫她接触过多,结果,她便真像个山野村姑似的了。
莉莉莎想想续道:“其实我碍于身份尽管知之广泛却十分有限,大多点到即止。对我国的国王陛下,你只需要了解一件事——他的情人是一幅画,一幅可以让蒂安娜姐姐安稳地坐在后位上却永远得不到丈夫青眼的画。”
卡拉狄亚因为权力,因为雷扬泽,因为教廷,娶了她这个圣女胞姐,从某种意义上看,所谓的王后甚至不如卡拉狄亚用来发泄**的情妇。
而就莉莉莎所知的,蒂安娜很早就和国王陛下分床睡,各自过各自的不说,她更是愈发无节制地往糜烂里堕下去了。
瑞丝听完好一阵沉默,简直无话可说。
雷大蚌知道么?
照他的性格,应该是知道的。
莉莉莎嘀咕着嘀咕着困意渐涌,疲惫却思绪纷杂的瑞丝反而两只眼一睁睁到天亮。
作者有话要说:啊。。。v了=3=对所有愿意支持着俺继续走下去的妹纸三鞠躬❤;鸡冻泪目
第62章 PRINCE62蚊子要一拍一个准
瑞丝找到艾利华威的小随从要来特制的爱心早餐;莉莉莎从起床起尖叫就没断过。
管家老太婆皱巴着菊花脸;毫不掩饰愤怒地站在门外。
“你打扰到其他小姐们的休息了!”
是啊,我;我打扰的。
背黑锅的瑞丝乖乖地低下头颅听训。
雪莱这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前间谍就不能给作为后继者的她创造点好印象么?虽说越是笨手笨脚发长无脑就越不引人记恨,但不会记恨的人里铁定不包括此管来管去管破天的管家婆。
“你手里拿的什么?”
“回夫人;是莉莉莎小姐的早餐。”
萝拉眯细眼看着那精致的小编竹篮,两道灰白的眉毛攒在一起。
“死丫头;你从哪里得到大少爷的东西?还是说你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学会了偷鸡摸狗的本领?”
瑞丝迅速一瞥坏事的小篮子;挤巴挤巴地笑说:
“不,夫人;这是——”
“是我送的。”艾利华威胳臂上搭着件厚实的绒披风;一双眼不住地瞅向紧闭的房门。
“大少爷……”萝拉老脸上的沟沟壑壑一展,顿时柔和不少;在看到从他身后转出来的花花公子时几乎笑成神殿里的圣母像。
“我亲爱的萝拉小姐,”阿米德雅张开双臂表情夸张地拥抱了下奶妈,“您温柔美好的笑容果然是治愈我忧伤心灵的良药。”
管家婆的喜气蹭蹭飙走,还不忘嗔怪而心疼地摸摸他英俊如昔的面容:“你怎么比昨天瘦了?可不能真为了个没眼力见识的爱博杰折衰自己。”
爱博杰是街坊戏曲里的角色,因与强盗私通,受蛊惑背叛父兄,欺诈未婚夫之后反遭唾弃伤残的可悲女人。
瑞丝加李罗兄弟:“……”
这一个名字里可圈点的地方是不是太多了些?
阿米德雅洒然微笑,十足耐心地把老奶妈哄走。
瑞丝悄悄拽拽艾利华威的衣袖:“什么意思啊刚刚?”
“玻尔顿小姐清早搬出去了。”艾利华威无平无仄地回答。“说是不日可能会随……爱人离开凯帕,不愿再给阿米德雅添麻烦。”
瑞丝高高挑起眉毛,“玻尔顿……红颜料?”
“红颜料?”折回来的阿米德雅也挑眉,一双情意满天飞的桃花眼细细将脸蛋笑得发僵的少女从头看到脚。“我记得你,跟莉莉莎相处得还好么?”
瑞丝加李罗兄:“……”
还装,你要不知道正版雪莱已随大江东去我就把你的小公鸡切下来喂老母鸡!
艾利华威果断无视弟弟求解释的小眼神径自推门而入,于是莉莉莎静了会儿再次爆发出穿透力满点的尖叫。
“她到底在喊什么?”阿米德雅纳闷得紧。
喊什么,当然是喊肚子。
好好的睡一夜醒来发现腹部鼓胀得跟十月怀胎的待产孕妇一样,换谁谁不喊?
关键是……还在发光。
瑞丝一早发现她儿子有不受控制的迹象就觉得不妙,想来大概是血脉开始还原了。
换句话说,莉莉莎肚子里的恐怕已不再是个孩子。
“不该这么早的……”瑞丝呢喃着上前摸摸她的额头,却摸到满手冷汗。“疼吗?”
莉莉莎哆嗦着直点头,原本是不疼的,但从发光时起就突然猛抽冷子,自骨髓深处似有什么东西被剥离了出来,既炽热又隐藏着森寒,让她痛得甚至无法昏厥过去。
艾利华威紧紧抿着嘴唇用披风紧紧裹住莉莉莎,瑞丝伸手拦下,没好气道:
“别乱动,你照顾得了么你,自身难保了都。”
艾利华威一僵,眼底压抑,掌心里像充血似的通红一片。
莉莉莎侧身蜷缩成团,抽搐的食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敲了敲。
“没、没……没关系,可以、我可以救你……”她狠命按住肚腹,水蓝的大眼含着泪和汗越过虽面无表情却被自己的手出卖了的男人,死死盯向瑞丝。
年轻的女巫对上那哀求的目光,不忍告诉她幼儿的灵魂是世界上最难以挽留的东西,因为干净,并且毫无眷念。
当婴孩的心脏第一次跃动时他的灵魂随之而来,当生命流作一线时灵魂便也随之远去。
莉莉莎昂起的头颅重重落回枕头。
艾利华威轻柔地,像怕蹭坏她一样理理她虬结的长发。
这时从其腹内印透的金色毫光渐渐淡了,很快归于平静。
瑞丝气闷地踢踏出门,蹲在窗台下直皱眉。
不应该的,契约虽严格,但一码归一码,莉莉莎的幸福收支账上明明尚未取得相衡,为何会提前进入最后的修正阶段?
而且她也没有获得对方的记忆,显然契约仍在进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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