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嘛,真的,我从未见过女巫,听说她们长得千奇百怪,我只是想让神泪还原她真貌而已。”
雷扬泽冷厉地拉直唇线,“你不该招惹她。”
“你知道除去个别情况神泪很少能伤到人,我没料想她反应这么大。”莉莉莎委屈地卷发梢,吊着眼角四处乱瞄。
女孩并非别人,正是当初差点和雷扬泽步上礼堂的教皇义女,兼当今王后胞妹。与姐姐不同她生而身带神光,婴儿时指间流泻金沙,略大后金沙变作银白液体,可驱避世上一切邪祟病痛,温和慈爱,因称神泪。
起初她甫一靠近便察觉到异类的味道,又想试探看看雷扬泽,因而悄悄释出细密如蒸汽滴露的神泪,女巫自是无端中招。
心说反正和教堂驱魔用的圣水不同,她也曾用在很多平常人身上,有些得到了净化脑清目明,有些会返璞归真纯洁如初。因此便想着,看看神秘女巫的真面目,顶多让她失去魔力恢复成白纸一张罢了,哪晓得马失前蹄害对方不人不鬼。
“你不懂。”雷扬泽面容沉霜眉梢千里封雪,“神泪确实能让妖魔恶灵祛凶除暴,也能使心术刁邪者重踏正途,但——”
但什么?雷扬泽闭嘴不再说,莉莉莎亦不敢追问只有憋着。
“对不起啦。”最后她缩缩秀肩,可怜巴巴地双掌合十。“我道歉,真的真的真的,对不起,一千一万个对不起。”
雷扬泽撇开脸锁眉不愿多言,他难得生气,却是更加无法言明的焦躁。
女巫的灵魂卖给了另一个世界,若接受神泪洗礼,她能回归成什么呢?一团火星一缕黑烟吗?最后的下场甚至还比不上糟污的杀人魔。于是在那一瞬站到她对面,脑中回响的声音清晰决绝,不行,即使要动武也得叫她冷静下来,冷静下来才又机会自救,即使事后距离会更加遥远,也得让她远离危险。
他焦躁于能置她死地的东西如此之多如此之近,亦焦躁于自己在某个时刻不能遏制的浮动。
莉莉莎弱弱地偷觑一眼,咽了口唾沫轻道:
“那个……她已经跑很远了吧……不去追吗?”
“我不能放你一个人。”抬头看着依旧黑暗的天空,零星几点星星,安静苍白。而且现在她大概也不愿意看见自己。
“对不起哦……”莉莉莎小小声地咕哝着戳弄脚尖,天啊,她好不容易偷离遥京本想着狠玩一趟方对得住幽禁了二几年的光阴,然而眼下不仅损失了一票人马还惹恼好久不见的雷扬泽,真够狼狈难堪的。
哀怨地叹口气,嘟唇低低哼哼一首在街市里听来的花嫁曲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一时沉默无语。
“调子……不对。”男人拨弄着篝火突然说。
“啊?喔,我也不会啦,胡乱学的。”这会儿莉莉莎倒是懂得害臊了,连忙摆手咳嗽。
“……她唱得很好。”他蓦地有些迟疑,半边脸却散着淡淡的和煦,温柔一如往昔。
还在苏瓦时,瑞丝常常教小孩乱唱,曲仍是那曲,词却不是那词。多少来自风化场所的艳/媚乐集在她手里一翻便成了充满阳光草莓和奶香的清亮儿歌。
“孩子不快乐能叫孩子嘛。”她说,眯着的双眼弯起来像月亮。
见雷扬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隐隐走神,少女呆了一呆,红唇微张竟是逸出浅浅的微笑来。
“原来是这个。”她竖起小指,笑得明丽狡黠。
“并不是。”顿了顿,好似当年小小的女孩也对他做过同样的手势。雷扬泽微微笑起来,眉宇叠着深意和无奈。“我需要更多的时间来理清一些事情。”
“嗯,也是啦,要找到一个平衡点可不容易。”莉莉莎抱着膝盖仰脸,心情说不清的愉快起来。“毕竟是从小树立的黑白信仰,如果能毫不犹豫地丢弃,雷扬泽也不是雷扬泽了。”更不会走到今天的局面。
少女老气横秋地又叹气又摇头,“但是本小姐觉得现在的你比较好耶,虽然颓废了点,灰暗了点,糟糕了点,木头了点,不过总比在遥京时清爽得多……啊,对了,你和小指姑娘什么时候认识的?她知道你的事情吗?”
垂眸考虑,雷扬泽慢慢道:“我们都只了解十年前的彼此。”
“十年?”莉莉莎噎了口气,不祥的预感嗷。“她现在多大?”
“十七。”
“……”本以为她好几百来岁了的说!可这、这该死的如花年华是想怎样?小姐她今年都二十七马上二八了耶!握了个擦额滴象帝!
莉莉莎抹了把不为外人道的辛酸泪,抽抽嗒嗒。
“岂不是说她七岁就受你这女性杀手毒害了?”该多早熟啊这孩子,难怪年纪轻轻的当上女巫。
“啊。”不禁晕开唇畔淡淡笑痕,记忆里坐在地上嚎得凄惨的小姑娘渐渐同阳光中娇嗔俏骂的女子重叠,浓烈似火馥丽如霞。
“造孽哦。”莉莉莎又呆了,嗫嗫。“她也晓得我姐咯?”
雷扬泽蹙眉,深蓝的瞳心墨色凌人。
“嗯。”
瞧他神情,莉莉莎忍不住咯噔一下,抿了抿嘴终究没问出口。
蒂安娜·克里斯汀,她分开多年的双胞胎姐姐,五年前成为遥京的第一夫人,卡拉狄亚陛下的王后。
再往前推五年又曾与眼前的骑士先生私奔未遂。
想说,放弃雷扬泽这么棒的男人可真是蠢到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看吧,已经被抢走了。
“难怪刚看到我时表情很可怕。”姐姐大概也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加上神泪对她产生的未知影响,没立刻扑上来撕了她可谓奇迹。虽然,她俩除了发色脸蛋长得并不特别像,但作为导火索怕已足够,时值多年谁还高兴记得情敌的面貌?
叹气,又想跟雷扬泽道歉了,总觉得自己给他带来不小的麻烦。抬头刚要傻笑跳话题,草丛里一对幽绿森然的冷光吓得她嘴角抽搐,憋得口水咕嘟嘟在喉咙眼炸泡。
“雷、雷雷雷雷扬泽,蛇,蛇!”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雷扬泽淡淡然转回来。
“它是瑞丝的使役魔。”
“你早知道嘛。”柔滑凉爽的嗓音伴随红信子嘶嘶吐出,史宾塞昂着三角形的脑袋朝雷扬泽翻小眼。
亏它用功努力装那么久。
莉莉莎张大嘴,鸡冻地按爪。
蛇会说话!不对,会说话的蛇!
“很难不去注意一个常常翻白眼的手镯。”雷扬泽平平仄仄道。
史宾塞气结,烦躁地甩甩尾巴。
“算了,我不是为吵架来的。刚刚谢谢你。她、嗯……我有在沿途做记号,麻烦你去把她找回来了。”不耐地就地一滚,让身子自然胀大至半人粗,缓缓游动着把莉莉莎圈在中心。“这个麻烦女,我替你看着。”
雷扬泽竟也不犹豫,点点头,看了她一眼转身没入丛林。
莉莉莎咽口唾沫,与史宾塞的脸盘大眼儿开始了恒久的对视。
作者有话要说:真好啊。。。偶也想要任捶打任发泄的使役魔(雄)神马的。。。。。。
第11章 PRINCE11此处风景独好
当宣誓放弃人类身份效忠恶魔的时候,定会有某种生灵伴随她一起来到世间。
使役魔既是女巫的监视者,又是亲人朋友兼同盟。
我和史宾塞的关系亦如此。
和别人不同的是,史宾塞是法尔尼贡拉大人亲自交给我的。
那时候,它才刚从卵中孵化,幼弱的一咪咪小,连眼睛都看不清楚。
森林中的动物都害怕法尔尼贡拉大人,只它不知何故总黏着不放。稍久竟长得比蟒蛇还壮。
而我刚与法尔尼贡拉大人结成契约,这条该死的大型爬虫张口就吞掉老娘美丽可爱的雪枭,稀里糊涂成为新的使役魔。
小姐我不是没耍过脾气,可终究难敌法尔尼贡拉大人的诱惑,最后败得心甘情愿肝脑涂地。
当然作为补偿,它得到了明净的眼瞳和敏锐的嗅觉。明明是条蛇,视力比老鹰还好有屁用,倒是狗鼻子派得上用场,能闻到各种气味隐藏下的白水,我才可以拿属于人家的泉偶尔免费洗洗养颜澡。
十年前我还洗过黑蔷薇那厮的呢,嘎嘎嗬嗬。
因此,忍不住常常想,有些事真的只能是天注定啊唉,点、点、点。
——我的秘密回忆手册
史宾塞在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荧光线条,缭缭绕绕九转十八弯。
既然想拖延时间,那他就顺它的意又何妨。
雷扬泽微微笑笑,沿着标记放慢速度。这三拐两拐的也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
此时月已过中天,沉沉的午夜。
忽然记起瑞丝小时候就喜欢选在这种时间泡澡,腆着圆圆大大的婴儿肚学青蛙跳。
浅叹一声摇头,拨开重叠如网的垂挂蛇藤。
面前蓦而开阔,蒸腾的湿润白气瞬间模糊了视野。皱眉挥了挥胳膊,仍然看不见一臂之外的事物。
雾怎会浓到这地步?
脚底的泥土松软异常,好像稍稍用力就会陷下去一般。
心内没来由生出的危机感让雷扬泽静在原地,他觉得暂时别动比较明智。
四野毫无生气,压抑而沉默,大片连呼吸也意欲夺走的死寂。
雾气越来越浓,浓得简直如在眼睑上覆了层纱布,与只能望见白昼的盲人无异。
耳畔忽然响起串串铃声,窸窸窣窣的很远又仿佛很近。
雷扬泽正欲开口,一双湿冷的手裹挟着他熟悉的香气紧紧捂来。
“嘘,是我,别说话,你别说话。”
果真是瑞丝,只那银子质地的嗓音镇静不再。
“乔娜伊迪丝。”瑞丝昂着头颅和胳膊,不禁后悔自己的轻率。若是为此害死了雷扬泽,她愿拿性命来赔葬。
咬咬牙续道:“我们都很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冲突自然是能避则避。你最长可以憋多久?”
男子迟疑地顿顿伸出四根指头。
瑞丝抿抿唇压低声音。“一会儿我挪开手你就屏着气,别问别动,相信我总比相信书来的有价值。”
雾照旧浓厚,视野茫茫。然而颊边一对瞳仁小狼似的闪光,从肩后绾下的长发潮湿地粘在脖子上,低头他甚至瞧不见自己的手却能看到那些宝蓝的细丝水晶般透明,凉凉地流成汩汩冰泉。
铃音浅浅地忽高忽低,跳跃着降临大地。紧随而至的脚步声蹒跚却沉重。
少女绷得手脚寒麻,密密贴合胸腹下的弧度汲取温暖。
雷扬泽静了静,身子微微地僵。
但他还是依她所说,在瞬间中止肺部的伸缩运动。
空气忽然开始游走,搅动着白雾时聚时散。一段紧接一段的古老咒文传进耳里,掀起阵阵既柔美又干涩的异样感。
背上的**越发硬直,两个心跳却渐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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