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今吉时将至,自己又不能过府,张了张嘴又闭上。
南安太妃察颜观色,早猜着了探春的意思。见她欲语还休的模样,连忙差了得力的人去贾府请两人过来相见。
探春大是感激:“母亲”
“我瞧着你旁的也不要什么,就这点心愿,难道还能不满足了你?”太妃温和地安慰,唤了人进来给探春补妆更衣。
探春依旧盛妆打扮起来,赵姨娘和贾环这才刚到了厅门外。
“三姐”贾环犹豫地叫了一声,探春回头,看到他长眉阔目,站在夕阳里,已经比赵姨娘还高出一两公分的样子。
赵姨娘缩着手脚,怯生生地不敢跨进门来。葳葳蕤蕤的样子,让探春看得心酸。勉强忍住眼泪,不待她行下大礼,已是抢步上前,重重扶住。
贾环却显得沉稳多了,微笑着看向探春:“三姐,今天你可真漂亮,我们家这么多的姐妹,没一个及得上三姐的。”
探春笑道:“若是让她们也这样打扮起来,一准也是漂亮的。”
“那可不一样,她们没有三姐这样的气度……”贾环固执地说道。
“好,在环儿眼里,姐姐总是最美的,对不对?”探春笑着逗他。
“三姐。”贾环红了眼圈,“你一个人去外邦,一定要小心。茜香虽说民风朴实,可毕竟对外人总不会太亲切。若是受了委屈……”
探春点头,又勾唇而笑:“放心吧,能让你姐姐吃亏的人,可不太多。就是一时半会儿的吃下肚去了,日后总是要吐出来的。”
贾环像个大人一般严肃地说道:“三姐,等我x后进了礼部,找机会去看你。”
“好啊,那我就等着。”探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如今已是长得相当宽厚。她想,贾环长成后,一定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姑娘如今是公主,倒是光彩,可……”赵姨娘说了一半,悄悄地转过头抹眼泪,“不知道咱们娘俩,还能再见面不?”
“会有见面机会的。”探春安慰。看着赵姨娘红起来的眼圈,也忍不住落下两行泪。侍书和翠墨两个急忙拿了帕子替她仔细地拭去。
鸳鸯打了水来,又叫过嬷嬷补了妆:“姑娘,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可不能掉泪。”
探春勉强收泪,拉着贾环的手殷殷嘱咐:“如今我这一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环弟,你是家里的男丁,要为娘亲争口气来。功课我是相信你的,平时也别在外面淘气,少跟人来往,保不准就会惹出什么祸事来。”
贾环点头:“三姐,我知道的,咱们府里这回全靠了姐姐和亲,若不然,怕是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
“是啊,你比我还要明白呢”探春欣慰地笑了,“日后你可是要顶门立户的,别的我早就嘱咐过你了。那日我走的时候留了不少书于你,闲时好好地读一读。有不懂的就去问父亲,或者你那个先生,学问也是顶好的。”
贾环再度点头:“三姐,我明白着呢。那些书我已经看了一小半,再有两个月的时间就能看完。先生也说我最近又长进了不少,日日都留着给我多讲半个时辰呢。”
“那就好。可惜姐姐看不到你戴大红花夸街的样子了。”
“这有什么日后,我单夸给姐姐看。”贾环笑嘻嘻道。
“好啊,我等着呢”探春轻笑,想了想,还是多嘱咐了一句,“你和二哥多与父亲亲近,他身边只你们两个儿子,口气是严厉了些,可也是爱之深责之切的缘故。”
贾环做了个鬼脸:“这道理,我和二哥都是明白的。不过,见了父亲总是亲近不来,就是文章作得再好,也没句好话。”
“父亲是对你们的期望太深,背地里未尝不是以你为荣。”
赵姨娘这才插了一句:“可不是,我可是听你们父亲赞了环儿好几回,说没想到他也能这样的出息。”
她说话的时候,脸上是与有荣焉的样子。
“可不是?”探春对贾环眨了眨眼睛,姐弟俩会意地笑起来。
赵姨娘却是怔怔地站于一侧,半晌才咕哝了句:“看着虽然是风光无限,家里出了个郡主娘娘,连太太这几天都对我客气着呢可是,要我说着,倒还不如在家里,仍旧过着姑娘的日子好。”
探春知道她虽然把贾环看得甚重,但也是牵挂着自己的。心里一软,握住了她的手:“旁的,我也没有什么好嘱咐的,只有一桩,家里如今是多事之秋,平时若得了什么闲,也莫去争什么闲气。认真地督促了环弟的功课,才是顶紧要的。”
“这道理我也懂的。”赵姨娘听她教训起自己,脸上便露出不大高兴的神色,“如今你也走了,我又没个依靠,就是争,那也争不过谁。”
探春见她明白,心倒宽了一半,笑道:“只要环弟日后得了些功名,也是你脸上的荣光嘛那会儿的腰杆子,才真是硬起来。虽说太太是正室,但环弟总是你所出,太太能不另眼相看么?”
“我才不稀罕呢”赵姨娘嘀咕。
探春弯了弯嘴角:“就是为了环弟,也吃些委屈罢了。二哥虽说在旁的上头不尽用功,在诗词上头倒还有些功底,大约可教得环弟。若是八股文章,就多问问父亲,他也乐意教导的。母亲与父亲见面的机会多,也时常提点着些。”
赵姨娘这回没有再说怪话,点头应了:“我又不识字,这些也不懂,只和叫他父亲多看着点就是了。”
“正是如此。让他父子俩多亲近,母亲也能得了好,何乐而不为?”探春笑道。。。。
第一百七十章 依依叮咛
“对。”赵姨娘点了点头,“如今家里这个样子,就是他父亲多看顾着他些,大概也没有心思再做什么了。”
探春大为感慨,赵姨娘的心里,果然如明镜儿似的,用自己的撒泼来逃避王夫人的注意,虽不算高明,却已是她能想到的最好法子。
她想了想,才悄悄地凑近了她的耳朵:“我给环弟留了几个人,是平常照应的。只是每个月需付银子,这张银票你收着,莫再给马道婆之流给骗了去。”
赵姨娘意外地看着她:“你……”
探春垂眸:“你们是我最亲的人。”
赵姨娘接过银票,看了数字,吓了一跳:“怎么有一千两?你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银子是宫里头赏下来的?”
“你细心放好,以备不时之需。”探春嘱咐了一句,也不避着贾环。
“可你那里也要用钱,不如去换开来,咱们一人一半儿。”
探春知道让赵姨娘把到手的银子吐出来,是极难得的。可见她的心里,倒并不是没有自己这个女儿。
她摇了摇头:“你就收着罢,你看我头上这些东西,都是好的,随便卖了一件就够我花销一阵儿的了。不过,这会子还得撑着门面,不能拿去典当。”
赵姨娘一脸的艳羡:“可不是?咱们家里也只你戴得。她的女儿成了皇妃,我的女儿可也是个公主,日后是王后”
贾环拉住了赵姨娘:“娘,说这些做什么三姐从来都不在乎这个,也不要跟人家比这个。”
“家里还好么?”探春不露声色地转了话题。
“旁的倒也没有什么,只是奴才们逃的逃,走的走。听说官中的钱,尽被凤丫头那两口子卷走了,你父亲这几天很是上火,也没处儿变出银钱来。如今他两口子又回了大房那边儿,却把个烂摊子扔下。官中的银子,听说也没剩下几两了。”
“也不能尽怪着他两个,咱们府里寅吃卯粮,也不是一年两载的事儿。他两个惯会揩着些油,又能够有什么?”探春对王熙凤的看法,还是辩证的。况且,如今她在邢夫人那里的日子,想必不会好过。贾琏的心思,又都留在尤二姐身上,没有了贾母替她撑着腰,连素日里奉承她的那些婆子媳妇们,也都没个好脸色。
可见有时候宁可得罪君子,也万万不能得罪小人的。你得了势的时候,他们固然只能舔你的脚底心儿。可你一旦失了势,便加倍地作践起来。
外面的公公又催了一声,探春听到南安太妃的声音:“先把轿子落下,再让他们说一会子话。我心里有数儿,误不了时辰的。”
探春知道时间不多,犹豫了一下,仍交代赵姨娘:“我知道有些话你是不爱听的,可仍得再说一遍。太太纵有十分不好,但毕竟是大家族里出来的,必要的时候还能镇得住场面。再者,如今咱们府里经不得一些儿波折,她也没这心思来难为你。若有些什么,还是忍着一些儿,家好大伙儿才能好。”
赵姨娘却不乐意:“我受了她的气儿还少么?你倒是认了她当母亲,这会儿还要帮着她说话反正你现今成了公主,日后就是王妃,王后,拣着了高枝儿,站着说话也不怕闪了腰。”
探春苦笑,知道赵姨娘与王夫人的龌龊由来已久,三言两语也不能劝得回转,只能说以他语。公公又催了一遍,仍让南安太妃给挡了下来。
贾环拉着她的袖子,几乎把红色嫁衣给拽出皱褶来,赵姨娘急忙拍掉他的手:“你轻点儿,一会儿嫁衣就不好看了。瞧瞧这满身的金线,也只有公主娘娘才能穿出这样的气派。”
“哦。”贾环急忙松手。
探春笑着对他眨了眨眼睛:“所以,你远远地看到我,都不用看我的脸,就能认出我来了。这一身的金线,到太阳底下一晒,老远就能反光。”
贾环“扑”一声笑了出来,赵姨娘却白了她一眼:“不知多少人会羡慕你呢,倒说这怪话儿。”
探春只是一笑,一手握着贾环,另一手握住了赵姨娘。赵姨娘眼角的皱纹也已经爬了上来,到底不再是年轻了。
唯其离别在即,才深悔当日在家时与他们特特地拉开了距离。早知道不过相聚这么短短的几年,倒不如放开了手和赵姨娘相处。可这会儿,就是后悔也晚了。
“娘”她偏头看向赵姨娘,泪光盈盈。
赵姨娘仿佛被这个称呼叫得呆了,傻傻得微张着嘴,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你叫我什么?”
“娘。”探春含笑,泪盈于睫,这么多年,她一直叫王夫人为母亲,却始终记得醒来的那一天,只有赵姨娘来看望自己。
“你怎么……如今你是公主了,连太太也当不得你这个称呼。”赵姨娘有些手足无措,“这个……那个……”
“太妃和善,自然明白我的。”探春笑道,“就是我不叫,难道别人还不知道,我是从娘的肚子里生出来的么?”
“可是……我以为……”赵姨娘抹了抹眼睛,眼泪有点不听话,拼命地往外涌。可今天是探春的好日子,她也不想哭。虽然这泪,好像流得很高兴。
“你既生了我,就是我不在面上叫,心里总是要叫上几遍的。”探春叹道。
“我的儿”赵姨娘忽得抽噎了起来,“我只当你不会认我了。”
贾环在一旁插嘴:“娘,今儿是姐姐的好日子,可不能掉眼泪的。姐姐她虽然明面儿上没叫,可心里还能不明白着吗?若不是她在老太太跟前露了脸,怎么还能明里暗里地照应着我们?”
探春怅然:“正是呢,总以为我过得好,娘和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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