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荻听完这番话,并没有任何慌乱,神色间完全不变一变,盯着他看了一阵,连眼睛都一眨不眨,等他说完,哈哈一笑,眼角邪媚又生,散漫的道:“我们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便认得,好像一直就这么斗着。”
如果说这人世间,能让容华看得起的人,扳着手指头也能算得出有几个。
能与他相斗的更是少之又少,风荻便是其中之一。
人活着,站得太高,又没有对手,那会是十分的无聊,风荻固然可恨,却也是可解他无聊的人。
所以说如果仅凭着他者一席话,便能让对方退让,这游戏也就失去了意义,他也就将失去一个对手。
风荻这样的表现正在他意料之中,也是他所希望的。
漫声道:“或许是。”撩帘下车,静立车前,“二皇子,可否愿意下车,同我走一走?”
风荻扫了眼容华的眼,他可没忘记容华是有读心术的人,掌心中握着的铜片,格得手心,微微的痛,撇开视线,不看容华的眼,轻弹 手指,车夫忙为他打起车帘,他弯腰出了车厢,扫视了眼四周,并无异样,才踩上从车仆摆好的垫脚凳下了车。
容华在前方等着,目光凝视着路边开了一树的木锦,此花朝开暮落,再偏头看将落的日头,风一吹,便有花瓣飘落,嘴角化开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见足了一日的阳光,现在即使是落了,也并不多遗憾。
“看来此短命的花甚得容公子心意。”风荻口气中带了些嘲讽。
容华转眸过来,浅扫了他一眼,“或许。”慢慢向前行走。
风荻转了转手中短笛,于另一只手握了,追上两步,与他并肩而行,“你想做什么交易?”
容华迟了片刻才道:“那要看二皇子,想不想除那些活尸?”
风荻看了那片铜片就知道他的筹码是这个,笑笑然道:“能让你舍了看我西越被活尸所灭,了却心头所恨来做交易,想必想要的对你而言,十分重要。”
容华像是无奈的轻叹了口气,“确实可惜,可惜了大好机会。至于我想要的,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
“哦?”风荻听了这话,哪能信他?如果不重要,他何必费这许多心思来与他谈条件,不过对他这般说法,实在摸不清他打的所灭如意算盘,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用不着卖嘴皮子,说吧,你能为我做什么?”
“我可以指引你寻到藏尸之地,助你毁去活尸,解你西越之忧。”
风荻挥手拂开被风吹来的落花,不再往前走,随意依在路边树杆靠了,把玩着手中短笛,容华出的价钱如此之高,想要的东西,必定是让他难舍的,比如放弃白筱。。。。。。半眯着眼将他看定,“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下一趟火焰山,埋一样东西。”容华不再兜圈子。
风荻怔了怔,这个结果,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要的居然不是白筱,只是让他去放一粒珠子,眉梢一扬,笑出了声,“容华啊容华,传闻中,你是无所不能,看来传言实在不可信。”
容华也笑,“我虽然并非万能,但不管我用什么手段,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不就行了?”
风荻焦距慢慢聚拢,凝注在容华那张俊儒绝俗的脸上,在那张脸上看不出他任何想法。风荻心中却略有所动,此事不会这么简单,“埋什么东西?”
“这个,你现在无需知道,如果你认为这笔交易做得过,自会有人带了东西随你同往火焰山。”
容华轻声慢语,压根没认为他会拒绝。
风荻略略沉吟,他也有所耳闻,火焰山近来十分躁动,大有随时喷发的迹象,那边游居住着不少南北朝的游民。
古越和容华爱民如子是出了名的,虽然不知是什么东西,但可以想到此事怕是与火焰山躁动有关。
能耐得火焰山底高温的人,这人世间,只怕也只得他一人,然他从来不曾告诉过任何人,他有这种特殊的体质,就连他亲生的爹娘都不知道,不知容华从何得知。
用南北朝游民的性命来换西越的隐患,这笔买卖确实做得,挑眉道:“何时出发?”
“一个月后,不过我另外还有一个要求。”容华微抬头看向不住飘落下来的木锦花瓣。
“什么条件?”风荻不屑的嗤了一声,就知道没有这么便宜的买卖。
“善待执珠与你同往之人,不可迫她做任何她不愿做的事。”容华说话间,仍是淡淡的,并没有紧张的样子,轻松的像是让家人带了人家的孩子出去逛街市,在这过程中别委屈人家孩子。
“就这个?”风荻再次意外,容华提的这附加条件更算不上条件了。
“就这个。”容华瞟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哦?什么人能让容公子如此爱惜?听说容公子有君子之好,难道是你的心爱之人不成?”风荻一想着白筱所说小竹爱慕之人是容华,心里就来气,忍不住出言相讥。
容华笑了笑,“是什么人,你不必理会,你答应便好,如果做不到,我们这笔交易就此打住,彼此也无须再费心思。以后我们各有损伤,也就各人的宿命。”
风荻想了想,一个月时间,按理也够他将北朝的事办了,跑一趟火焰山也没什么难处,欣然同意,“一言为定。”
“既然如此,不耽误二皇子赶路。”容华拂了身上花瓣,毅然回走,上了自己的马车,要马车朝着南朝皇宫的方向而去。
风荻看着他离开,才当真回过神来,这笔交易谈的实在有些过于简单,不由的心存疑虑。
朝他的车夫一扬手,等马车驶近,坐上马车,将方才的事仔细想了一遍,没发现这里面有容华藏着的生命阴谋,方安下心,朝‘荣府’方向而去。
没走多远,身后有马蹄声急赶而来,回头望去,却是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亲信。
重新唤停马车,朝来人问道:“可打听到什么?”
第二卷 第018章 给太子解闷
“禀二皇子,那个叫小竹的姑娘,据说是容华为了古越的成人礼,从民间征来的,弹得一手绝世好琴。”
风荻微微一愣,怎么又成了民间招来的,他如何能招惹南朝民间女子,难不成他以前风流成性,南征北战空闲之时,还能寻机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这么差劲的品性怎么就没人说起过?“她可有给古越侍寝?”
“侍过寝,听说是古越唯一宠幸的女子,是按着纳妃之礼办的事,后来还带去‘明宫’洗礼。”
风荻是一愣再愣,脑子越搅越糊,她爱的不是容华吗?而他潜意识憎的也是容华,怎么又成了古越,这是那儿对那儿?
白筱口口声声说他对那小竹如何爱恋,以香巧的口风,他也与那个小竹关系暧昧不明,但他挖心挖肝的,对‘小竹’二字,实在想不起一星半点,反而对着白筱,无论她的笑,她的怒,她的一言一行,都牵挂着他心头那股莫名的心弦,渗入心肺的痛。
抽了抽嘴角,心里甚不是味道,“去了‘明宫’以后呢?”
亲信怔了一怔,迷惑的抬眼看向风荻,“后来的事,皇子不是都知道吗?”
风荻眉头一怔,低声骂道:“屁话,我知道,还用你去打听。”
亲信吱唔了几句,硬是没敢往下说。
风荻脑子里乱麻麻的,简直不知该从哪里理清思路,只想能多知道些,听他停下,有些不耐烦,皱了眉头催道:“有什么说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亲信无奈,只得照着听来的如数搬了出来,“古越在‘明宫’和北皇发生了冲突,古越受伤,小竹姑娘被皇子。。。。。。乘机带走。。。。。。”
亲信说到这儿,停了下来,抬眼偷偷瞟了眼风荻,没再往下说,这后面的话,当事人在呢,这用得着他说?
风荻顺着他的话,慢慢回想,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是有去过‘明宫’这回事,但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形就全然想不起来,“后来那小竹姑娘就没再回来过?”
亲信傻了,这后来还用得着问他?见风荻虎虎的瞪着他,实在摸不清主子是什么意思,这架势,不说,好像又不成,只得道:“小竹姑娘不是被皇子亲手葬了吗?属下还特意去小竹姑娘坟山看过。”
风荻所有表情瞬间在脸上凝固,“当年我去‘明宫’有那些人随我前往的?”
“属下就有随皇子前去,不过皇子吩咐我们在外面对付‘冷剑阁’的人,我们按照皇子的命令,完成了任务自行回去,并没随皇子进入‘明宫’。”
风荻抽了口冷气,白筱的话,他可以不信,但他自己的人的话,他怎么能不信,当年他去‘明宫’是千真万确的事,那么那个小竹的事怕也是假不了,“这么说,你见过小竹?”
亲信脸色微白,神色僵了僵,慌了神,又不敢不答,“皇子恕罪,因为当时小竹姑娘被传得太过美貌,所以属下藏身暗处时,偷偷的看了两眼。但属下绝对没有非分之想,小竹姑娘的死绝对与属下无关。”
风荻烦躁的皱了眉,“没人要怪罪你什么,她长得什么样子?”
亲信怔看着他,见他拧眉苦思,神色间越来越烦闷,才反应过来,有传闻二皇子失忆之事,怕是把这一段记忆也给丢了,所以才有派他去打听这一遭。
暗松了口气,垂着手不敢去拭额头渗出的汗水,如实道:“与北朝的二公主白筱有个七八分相似,所以民间暗中有传闻,说皇子和古越对北朝二公主都是势在必得,就是因为她长得像当初的那个小竹姑娘。不过这话,只敢私下传传。”
风荻听完,总算把来龙去脉理了个大概。
那便是他不知怎么和南朝民间的女子勾兑上了,偏偏她爱慕的却是容华,所以他恨容华也是理所当然。然而容华对小竹有心还是没心,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是将她送给了古越暖床。
于是乎,他便追到了南朝,借着贺兰之手,在古越带小竹去‘明宫’洗礼时搅了一局,趁乱掳走了小竹,然后就照着白筱所说,对她施暴不成,错手杀了她。。。。。。
风荻一脸的黑线,自己这人品和魅力着实差了些。
再细想与容华之间的恩怨,实在没哪样值得他如此记恨,看样子问题还是出在不记得的那些事情上,按这看来,这番说辞又似乎像这么回事,确实存在。
唯一的疑点就是白筱如何知道他对小竹施暴不成,反而错手杀了她,难道白筱在一旁看着不成?
他摊开手掌,看着自己掌心,如果当真是自己这双手杀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可听完这故事,怎么就完全入不了戏,没有一点感觉。
如果说他对以前的事已经忘怀,全不在意,那种比死还绝望的空虚感又从何而来,看见与小竹长得相像的白筱,为何又渴望至此?
于理不合!
重呼出口气,五指一收,握成拳,“带我去看看她的坟。”
☆☆☆☆☆☆☆☆☆☆☆☆☆☆☆
白筱懒散的半依在一株木锦花树下的石榻上,看着随风飘落的花瓣,唇角勾出一抹冷笑,“明宫的那婢女打点好了?”
三梅给她递上一碗冰梅子汤,“她本是到了出宫的年龄,所以拿了银子就随着其她到了年龄的宫女一起回乡下去了,奴婢是看着她在驿站上的车,才回来的。无论是谁回头再问,就算不见了这个人,也不会有所怀疑。另外刚刚收到风,说风荻本是朝这儿来的,半路上调了头,朝着‘明宫’的方向去了,估计是冲着那坟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