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分辨不清,我与他究竟是何种缘分?
“华儿,父皇知你委屈,他日。。。。。。”
“父皇,够了。”夭华惨然说道,“夭华曾经说过,非凌夏不嫁。”她死死地盯住凌夏,那种眼神让我都为之毛骨悚然,“父皇今日邀我来增辉殿,就是想看凌夏悔婚这出戏,原来父皇早就料到,凌夏面见父皇是来悔婚的了,只有我一个人还像个傻瓜似的,蒙在鼓里。。。。。。”她冷冷一笑,“父皇若是想收回我与凌夏的婚约,夭华无力反驳,只是从今往后,夭华便永生陪伴母后,直到老死。”她没有回头,高傲如她,再说完这席话后,便朝殿门外走去,不顾身后云妃的叫唤,只是翩然地离去,徒留一阵香气。
“华儿,我的华儿。。。。。。”云妃面露痛苦,而我与凌夏却如同磐石般站在原地,都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种局面。
“凌夏该死。”凌夏跪在父皇面前,“请陛下治罪。”
“够了,起来吧,朕,不治你的罪。”父皇挥袖,面露疲惫,唉唉地低语,“是朕没有处置得当。。。。。。”我不动声色地凝视父皇,照方才夭华所言,父皇早就料到凌夏会悔婚,为何呢?父皇,到底在盘算些什么?
“你们,都先退下吧,让朕好生清静一番。”父皇靠在软塌上面,闭上双眼。云妃似是还有话要说,见他这般,便也闭了嘴,从台阶往下走,掠过我身边时,驻足片刻,扫视了我一眼,然后仰头离去。我浑身紧绷的情绪顿时松散开来。短短几日,我经受的事情太多了,凌夏北征归来,父皇赐婚,母后去世,接着,翠儿下毒,如今,凌夏悔婚。。。。。。万般皆无奈。
我退出增辉殿,外头已是月明星稀,雪也停止了,只是还是刺骨的寒。折腾了一天,我真的极为疲惫,刚想往含鸾殿的方向离去,身后凌夏却叫住了我,“等等。”
我站住脚,却不回头。经过这些事情,我不知该以何颜面对他,毕竟三度春秋未见,而今再次见面,却是头一回面对面开口说话,更是处于这等尴尬的境地。
谁知他却走到我面前,执起我的柔夷,“我有话要说。”
我心里一震,却是挣开了手,“有话就在这里说吧。”
月下红线(八)
谁知他未曾理会我的话语,而是执意拉着我往前走,我些许愤怒涌上心头,“凌夏,放开!”
他只是轻轻说道,“我怕带你去一个地方。”我渐渐停止了挣扎,直到他带我来到赛马场。晚上的赛马场分外的安静和清旷,抬头可见一轮明月当空挂。我站住,“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他眼睛里面流转着光芒,“我知道你有很多不满,我只想带你来这里发泄。”不等他说完,我已经冲去马棚,牵出了我的马儿。抚摸它的毛发,近来是多事之秋,算算我也已经三个月没有碰我的小马驹了。
没有理会凌夏,我纵然跃上马背,“驾!”我飞奔出去。雪琉跑得飞快,我被夜晚冷冽的寒风侵袭,只能张开口呼吸,但那种窒息感挥之不去,就好像,就好像母亲在死前抓住我的手一样,那种心脏快要停止的触感。。。。。。我忽然感到眼前一黑,硬生生地往后倒去,但是有人接住了我,就在我快要摔下马的时候。
朦朦胧胧中,我看到一双眼睛正俯视着我,那是一抹掩藏不住担忧的眼睛,然后,那眼里的光混着夜空的星星一起消失了。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躺在赛马场的草地上面,满天的星斗,我测目,凌夏就坐在我身边,“你醒了?”他看也没有看我,却这么问我。
“刚才是你救了我?”
“你差点从马上面摔下来。”他抬头仰望夜空,漆黑的眼眸让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你知道吗,如果你和你最最亲近的人红线相扣的话,无论在何时何地,他的心情你都能感受得到。”不知为何他要与我说这些,我坐起身,与他并排,“骗人,全是骗人的。”我嗤笑一声。
他侧目望向我,“你怨我是吗?”
我浑身一颤,偏过了头,“凌公子何来此言?你现在是顺风顺水,雪琉不过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怪只怪我自己无力改变什么,愣是让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我把头深埋在膝盖中,出口的话句句刺耳,“凌公子又为什么要悔婚呢?既然已经许诺于她人,就该好好遵守承诺。”
“你果然在怨我。”凌夏不怒反笑。“你笑什么?”
“我笑,因为你生气了,这样证明不是我一个人在自作多情不是吗?”他眼睛璨亮,我顿时觉得血液涌上了脸颊,咬住下唇,“别自鸣得意。你怎能知道我的心情?”
他忽然欺近我,直视我的眼睛叹息道,“我知道。我一去数年,生死不明,回到都城后又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诺娶夭华,接着,就是尹妃娘娘的离世,这一连窜的打击太大了,你恨我是应该。”他眼神放柔了一些,“所以今天我要带你来这里,解开你心里的结。”他伸手抚上我的脸颊,“你哭了?”
我哭了吗?我惊讶道,脸上湿濡的感觉直至心底。我为什么要哭?因为凌夏真正讲到了我的痛处,我刻意不去想的,却剜在心口的痛处。
冬天刺骨的冷风让我的手都冻僵了,凌夏褪下身上的披风给我披上,就好像几年前他离开京都是在那条窄小的巷子里,时光错落,如今的我却比那时更狼狈。
“还冷吗?”
我愣愣的看着他把我的手执起,然后用他练武习字的大手包裹住,不停的呼气。我心生暖意,低头望着他的手,粗糙的,长年握剑的手。无意间我的目光停驻在他的中指上的深深的那一道环痕上面,“这是什么?”我问道。
他停住了动作,眼神有些黯然,曲起手指,他将眼睛定在草地上面,“一道过去的印记。”顿了顿他说道,“我曾经用一根线缠住这根手指。”
红线相扣?我怔住了,那一定是对他而言很是重要的人,“是谁这么和你说的呢?难道扣住了手,心就扣的住吗?”我悄悄抬起手,然后捏紧了,心里却试想那根线绕在我手上面的感觉。
“我娘。”过了半响他低沉得说道,“可是人走了,线也就断了。”
我第一次听凌夏在我面前说如此多的话语,也是第一次深入了解他,这个,我一直喜欢着,仰慕着,却恨着,怨着的翩翩少年。而此时的我能说什么呢?可能,除了他,我在宫里就一无所有了,我只有选择,选择靠着他,就像溺水的人死死抓着浮草那般。
“你还相信红线相扣一说吗?”不知何时我已经靠在他肩头,身子也暖了不少,“即使你娘已经死了?”
“我永远相信。”他轻声叹息,然后伸手去扣住了我的手指,“你却是我第二个有如此想法的人。还记得你说过总有一天要离开这里吗?”他抬起我的脸,“现在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只是你愿不愿意把这根线牵给我?”
滚烫的眼泪落下,滴到他的手上,他迎风而笑,“为何过去我未发现原来你如此爱落泪?”
他用手帮我拭去泪水“我可否当成,你接受了?”他清亮的眼眸露出微笑,我为之一颤。快乐与酸楚都来得太突然,让我怀疑是否身处梦中,因为,梦总是那么不真实,它来得快去得也快。。。。。。
我猛然打了一个喷嚏,两个人互相望了一眼,竟都是狼狈的模样,不禁“扑哧”一笑。他收敛了笑容,把手按在我眼角下方的泪痣上面。
他拉我起身,“我送你回含鸾殿。”说完向我伸出了手,我把手给他,然后他握住,我一路上都在注视他手上的那个环痕,抬头,月色正浓。快到含鸾殿时,他却驻足了,转身附在我耳畔说道,“别轻易信任你寝宫里的任何一个人。”
我哑然地望着他,“你。。。。。。”
“当年我娘离世的时候,我的确没有办法顾及到你问我索要的血人参,但是我的确有派我的小厮将人参送到西门,这点,我不曾欺骗你,你事后不信我,我便心生怀疑,谁知送人参的小厮再也没有回府。”
我浑身一凛,望向他,“所以?”
“恐怕,早已不在人世。”
月下红线(九)
“你是说。。。。。。”我摇头,不可置信,“早已经被。。。。。。?”杀人灭口这四个字我埂在了喉咙口。
“总之,你。。。。。。”凌夏握住我的手方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眼神一冷,“谁?”他越过我冲向后面,夜半的含鸾殿透着黑暗,长廊的尽头是模糊的一片,而凌夏却一伸手,将黑暗中的一个人影拖到了面前。
“乳娘?”我诧异得叫道,“这么晚了,你在这里。。。。。。”我有一种感觉,方才她,在偷听我们的谈话。乳娘眼神惶恐,腿也软了,“公主,我在这里等你,夜深了,却还不见你回殿,问过前头增辉殿的侍卫都说你早离去了,我是急啊!”
我低下头,“方才我是和凌公子在一起,就是去了一会赛马场,乳娘你不必担心。”
凌夏望着我,然后笑道,“别忘了方才我说过的话。”他不着痕迹地望了乳娘一眼,然后才踏着月色离去。我怔仲地望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嘴角泛上了从母亲去世后的第一抹放心的笑容,“乳娘,你相信吗?今日凌夏在大殿上面当着我,父皇,云妃和夭华的面要求父皇撤回那日的赐婚。”
乳娘一怔,然后点了点头,“没想到,凌公子愿意为你做到这一步。。。。。。”乳娘靠上来,揽住我的肩,“夜深了,外面露水重,我们回殿吧。”
那个夜晚,我反复辗转无眠,直到天边微露白色,我才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梦中是一团白雾,看不清方向,然后,有个身影蹲在地上,我觉得眼熟,莲步挪过去,然后那个身影回头了,竟然是已死去的翠儿!
“翠儿?”我听见自己低声叫道。
她泪流满面,眼神哀戚,“公主为何不信我?为何?瞧,我睡得地方时多么简陋,夜晚真的好寒冷阿,哪有含鸾殿舒坦呢?”我顺着她的眼光望去,不禁浑身颤抖,她指的那一处是个没有碑文的坟墓,“真的太简陋了。。。。。。”她还在不停地说道,我偏过头去看她,她仍然在哭,只是从眼睛里面流出来的不是透明的泪液,而是混浊的红色液体,滴落在地上面,溅开一朵朵明艳的小花,我想逃,但是她忽然笑了,“公主,我想要一直服侍你,陪着你,好不好?”
“不,不要。。。。。。”
“公主,你瞧,我就住在你旁边,我一直陪着你。。。。。。”我眼神一飘,在翠儿的坟墓边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坟墓,上面刻着:沐雪琉之墓几个鲜红的大字,我大骇,惊恐地往后退,“不,不!”蓦然我睁开双眼,印入眼帘的是我熟悉的床铺,和柔和的照射在梳妆台上的晨光。我慢慢起身,回忆方才梦中一切,仍然后怕。我一抹额头,全是冷汗。为何我会梦见翠儿?我掀开锦被下床,觉得腿软,靠在窗前,我想开口说话,只是发现自己喉咙沙哑,什么也说不出。此时锦绣端着洗盆进入,“公主,你醒了?”
“锦绣,我想到曲溪别苑去一趟。”想起为了母亲的后事,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宜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