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户媳妇也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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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户媳妇也难当- 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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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刚说了一半,马车外盛昌宏道:“妹子,后头有辆马车跟来了,想必是找你的。”

吴智媳妇心停了一拍,难道是蒋家反悔,想把定少爷要回去么?她才顿了一下,盛氏已经行动敏捷地一把掀开车帘跳了出去。

她站在车边,好似护犊的母猫一般,颈毛都竖了起来,全神戒备地盯着由远及近的马车。

车夫看着不像是蒋府之人,他近前停了车,跳下车来放好小凳。有人掀开车帘探出身子,一眼看见盛氏,立刻展颜而笑:“大嫂。”

是周韵。

盛氏紧绷的神经立刻松懈下来,她松了一口气,淡淡挤出一个笑:“弟妹。”虽说如今已经和离,这样的称呼不该再用,但若是真要用蒋三奶奶,盛三姑娘这样的称呼,只怕更加奇怪,两人都很有默契,仍旧保持原样,连带着也保留了往日的几分热络。

蒋世友跟在周韵后头下了车,弦歌抱着一个包袱跟在最后。这小两口就带着一个丫鬟和车夫,轻车简从地来送别了。

盛氏心里有几分感动,她和周韵平日见面并不多,交情也谈不上深厚,不过是周韵被嫌弃鄙夷时盛氏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好言安慰过几次,而盛氏遇上磨难,周韵也婉转相助。都是些浅薄的意思,谈不上恩惠。若说真有什么相通点,大概就是她们两个都是蒋家的媳妇,只是一个已经一身挫败黯然而去,另一个守得云开见月明。但是很奇怪,盛氏一点都不妒忌周韵,她心里很清楚周韵曾经受过的苦,当日的一点一滴她都看在心头,也记得清楚,周韵受过的苦她自认受不了,而周韵如今的福气她也不稀罕。

当日身处围城,每日里想的是怎么孝敬讨好长辈得他们的欢心,怎么和妾室明面上和睦暗地里汹涌去争抢丈夫的宠爱,怎么笼络下人。这些事本不是她的喜好,可是日复一日,她淹没在这样的生活里,渐渐失去了本来面目。即便是最后能得到胜利,也不过是自损八百的惨败,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最纯洁的心思,都在那四面墙圈起来的宅院里慢慢荒凉苍老。当时不觉得什么,可一旦抽身离开,回头去看,便觉得不寒而栗。她心底深处,除了对丈夫绝情的失望,对蒋家的绝望,对未来的惶恐,还有的,是小小的庆幸。

这两人想来是已经听说了整件事,蒋世友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尴尬,拱手行礼之后寒暄了几句便立在一旁,盛氏兄弟远远站着,互相问了好,并没有想要更亲近的意思,这样却也更自在些。

周韵倒没有见外,拉着盛氏走到一旁,上下看了几眼,确认她心态和身体都尚算良好,便笑道:“见到你,我也算放下心了。”

盛氏恬淡一笑,握住周韵的手:“多谢你费心想着,我在秦楚混了八年,如今还有你来送我,也算值了。”她放开了心胸,话里故意带了几分江湖气来逗笑。

周韵果然听得笑了,点了点头。

两人本就不是深交,此时的关系又有许多话不能提,所以两两相望,却又觉得无话可说。大眼瞪小眼看了半日,扑哧都笑了出来。周韵转身从弦歌手里接过包袱递给盛氏:“这里是一些糕点,给你们路上吃,还有三爷和我收集了许久的药材,都是不周山上产的,兴许对定哥儿的病有好处。”

盛氏也不推辞,伸手接过转给吴智媳妇收着:“多谢你的好意。”

周韵复又拉起她的手,道:“今日风大,我就不见定哥儿了。你以后一个人带着孩子,一定十分艰难,若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就叫人带个信,一定义不容辞。”

雪中送炭大约就是指的这种吧,虽然不一定能有多大的作用,但是让人心头很是温暖,总算在严寒交迫时,还有人惦记着自己。

两人又说了几句,盛氏便很干脆地告辞了。她站在马车沿子上朝下头挥挥手,便一头钻进了车厢。

蒋世友和周韵站在地上,看着马车慢慢驶远,直到消失在远处。周韵微微蹙着眉头,一眨不眨地瞧着,说是和离,却也不是光彩之事,回家后面对完全不知情的父母,不知会有什么样的风浪在等着,还要照顾那样一个病孩子,盛氏前方的路遍布荆棘,委实艰难。若是易地而处,不知自己在盛氏那个位子上又会如何……

“娘子!”周韵一惊,回过神来,往旁边看去。蒋世友温和淡笑看着自己,“我们该回去了。”他们两个本就是听了盛氏和离的消息便慌慌张张上车赶过来的,连家常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周韵抱着手,展开眉头,上上下下从头到脚从脚到头看了蒋世友半天,目光中的戏谑逗弄之意看得他浑身不自在,只好问道:“怎么了”

周韵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他肩颈上,故作失望地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蒋世友身上汗毛竖起,却忍不住好奇:“到底怎么了?”

周韵又重重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般喃喃道:“肩膀不够宽呀……”说完,扔下一头雾水的蒋世友,自己先爬上了马车。

蒋世友一时没反应过来,待想通了,不由得大囧,他不服气地嚷嚷:“谁说我肩膀不够宽了?就算不够宽也扛得住你……”他说着,自己也钻进了车去跟周韵理论,两人在车厢里吵了起来,嗡嗡声震得车外都听得到。

弦歌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进去,只坐在马车沿子另一侧,对车夫道:“回去吧。”

“好嘞!”马夫应了一声,便驾着马转了个弯,往秦楚城而去。

老掉牙的桥段

蒋家长子和离的消息,居然奇迹般没有在秦楚引起什么明面上的轩然大波,当然,暗地里有没有被议论就另当别论了。

这样的结果,除了往日蒋家本身人员稀少,处事低调之外,和周县令的压制也是分不开的。当日,盛氏上午和离走人,下午周县令夫妇就被请到蒋家,老太太自叹儿孙无能,有损门庭,将蒋世平与盛氏和离一事与他两人说了,但只说是两人有缘无分,其他内情一概不提。蒋纭得了消息自然是偏帮娘家,之后有好事女眷问及此事,便帮着云淡风轻遮掩过去。只是周县令听得面无表情,似有几分不悦,但也并未多言。

一晃已是秋末冬初,落叶遍地,万物凋敝,蒋家东府的荷塘也免不得花萎叶凋。这日清晨,大地笼着一道牛乳般的白雾,蒋世友醒得早,便沿着池塘信步而行,走到当日蒋家定落水的地方,不免生出些感慨,正站在那里长吁短叹,忽听得一声极细的怯怯的呼唤:“三爷!”

蒋世友回头一看,并没有人,四下张望,只见白雾笼罩着四处,一片苍茫有如云海。

蒋世友正心里发毛,忽见不远处假山旁有什么动了动,慢慢现出一个人影,瞧着倒有些电视电影里头妖怪化人形的诡异,蒋世友心跳如鼓,瞪着眼睛仔细瞧着,随时准备大声呼救,却看见一个削肩瘦腰的女子怯生生地走了过来。

近前一看,原来是前蒋三爷的几个妾室之一,总跟着红袖绿衣来请安的,只是每次都低着头不看人,瘦瘦地不起眼,似乎连话也没说过几次。她福了福身,慢慢抬头看一眼蒋世友,这倒是头一遭看清楚她的容貌。眉毛稀疏,细细的小眼睛,五官都小巧,却说不上多漂亮,论漂亮程度在妾室平均水平以下,连弦歌都比她强些,也不知道以前那位三爷是怎么看上她的,她年纪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大约是胜在年轻吧。小姑娘好像非常紧张,站在他面前嘴唇都在颤抖,似乎面前站的不是自己的夫君,而是皇帝老爷那样的人物。她飞快地看了几眼蒋世友,又把头低了回去,手里的绢子几乎要被撕扯成一缕一缕。

蒋世友尽量温和自己的声音,柔声道:“有事吗?”他没记住她姓什么,谢还是齐为了不叫错名字,只好忽略掉称呼。

小姑娘嘴唇咬得雪白,盛若蚊蝇,慢吞吞道:“三……三爷。”

蒋世友尽量使自己显得和蔼可亲,而不是像个强抢民女的恶少:“有什么事吗?”

小姑娘头低的更低,露出衣领边一段纤细的脖颈,蒋世友看得心惊胆战,颇有些担心她脖子再这么弯下去会不会断掉。正犹豫着要不要提醒她抬头,便听小姑娘小小声开口:“三爷,我……需要钱……”

蒋世友一愣,又问:“要多少钱?”

“八十两银子。”

这可不是小数目,他前不久还听周韵算过账,整座东府上下几十口人一年的花销也才八百多两,这八十两能够全府用一个月了。最重要的是,他本人就是个穷光蛋,虽然吃得好穿得好,可是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呀。

于是,蒋世友颇有些尴尬地问:“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如果有为难的地方,可以跟三少奶奶说,她会帮助你的。”

小姑娘猛地抬头,两只小眼睛瞪得圆溜溜地看着蒋世友,惊心动魄得吓了蒋世友一跳:“怎,怎么了?”小姑娘仔细盯着他眼睛看了半日,发现他不像说笑,于是,她眼中光芒渐渐黯淡,又垂下了头,一言不发回头钻回假山旁不见了。

太阳终于升起来,白雾散去,面前一个人影也没有,刚刚出现的人真像是个狐精鬼怪什么的。

蒋世友一肚子莫名其妙地回了蝉居院。

周韵起了身,正在布置早点,看见他没精打采的样子,不由问道:“怎么了?”

蒋世友想了想,道:“旁边院子里的姨娘,有个眼睛小小的,年纪最小的那个,叫什么?”

周韵立刻明白了他说的哪一个,她忍不住抿唇而笑,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蒋世友,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她。蒋三爷怎么连自己做过的义举都忘了?你可是她的大恩人呢。”

蒋世友仍是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周韵忍俊不禁,便不卖关子,她坐下来,手指在桌面敲了两下,解释道:“薛姨娘名字叫次儿,她本是城郊佃农的女儿,去年冬天她父亲亡故,因为家里只有瞎眼母亲和哥哥两人,又是一贫如洗,她只好在大街上卖身葬父,是三爷看她可怜,便送了她银钱安葬亲人。再后来不知怎的,就收做了五姨娘,只是因为她还守着孝,所以只有着姨娘名分,还不曾有实。”

蒋世友目瞪口呆,他倒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卖身葬父的老套情节里的当事人,只是一个是容貌普通的黄毛丫头,一个是花心瘸子少爷,实在没有天雷勾动地火的迤逦情节可以想象,尤其是其中一个当事人是自己的时候。

周韵见他神游天外,不免好奇道:“三爷问她做什么?”

蒋世友闷闷地坐下来,拿起筷子道:“她好像遇上了什么难处。”

周韵明了,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去问问的。”

蒋世友决定不再去想这个事,又问:“老太太和大老爷那边,有什么新消息么?”他们两个只影影绰绰听说盛氏和离与卢氏有关,但是具体情况如何无人知晓,老太太勃然大怒,把西府管得跟个铁通一样,人人自危。

周韵取了碗去盛粥,眉头微皱:“也没有别的,只是听说太太最近潜心佛法,日日跟在老太太身边吃斋念佛,安姨娘也动了胎气,所以移居到大嫂以前住的小院里养胎。”晶莹雪白的粳米粥热气腾腾,清香扑鼻,递到蒋世友手边,“如今东府里头无人掌事,老太太管了一半,另外由四妹妹和董姨娘帮着料理些小杂事。这几天老太太嫌烦,叫我们先别去请安了。”

“四妹妹?她才多大?就管家?”蒋世友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周韵自己也盛了一碗,笑道:“她过了年就十三,再过两年就该出嫁,也该学着管家理事了。”

“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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