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啸鸣喃喃道:“不需要杀伐,那治理天下,需要什么?”
“治理天下,需要的是刚柔并济。皇帝陛下杀伐,就已经够了——天下需要休养生息,皇帝陛下。而上天送给您的那个孩子,正是您最好的人选。此后您用十年的时间,磨砺这个孩子,再用十年的时间,铺平他的宰相之路。二十年后,他就是上天送给大兴的最好的宰相,皇帝陛下。为了给这个孩子一个更好的究竟,您……应该改变主意了,皇帝陛下。”
“你……是要朕……易储?”
“如果你要天下太平,如果您想要保住这个孩子,就必须易储君。”空善摇头叹息,“皇帝陛下,太子殿下也很聪明。但是……他太聪明了。太聪明的人,往往容不下其他人比他聪明——这样人,做一个臣子,或者还可以,但是做一个人君,不行。”
空善的话让东方啸鸣不满:“为什么……就常青不行?”
“他不知道内敛,皇帝陛下。”空善绕着大树踱步,“贫僧听说,在本届科举前夕,这位殿下曾经肆无忌惮进出礼部,观摩诸位考生,肆无忌惮的选拔他自己未来的班底……据说还在礼部,肆无忌惮的中伤玉同尘,丝毫不知道收敛,丝毫不顾在场人的看法意见——皇帝陛下,这样的君王,将来……能容忍一个比他聪明的人吗?将来……能容忍玉同尘吗?”
“朕……”东方啸鸣的声音里,终于有些痛楚了,“朕……能教常青收敛,能教常青学会容人……”
“皇帝陛下——”空善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好好想一想。贫僧……今天这样说话,已经是完全的逾越了。好在贫僧定然死在皇帝陛下前面,又无儿无女的,倒也不用担心。”
空善这样说话,却让一代雄主呆了呆,片刻之后才说道:“和尚,你怎么说这样的话!朕……”
空善笑了笑,说道:“皇帝陛下……若是能定大皇子为太子,您的三个儿子,或者都能保全。若是定了二皇子——您的三个儿子,顶多留下一个。贫僧知道,作为臣子,不该与主子这样说话,但是……皇帝陛下,这事情,不得不说。”眼睛望着外面的天空,淡淡笑道,“皇帝陛下若无他事,从明后天开始,贫僧就想要去西方看看了。路上或者有空,贫僧会去看看那个孩子,去看看他的画……嗯,让那个孩子给贫僧画一轴行乐图,倒也不错——顺带看看那只东门狐狸,敲打他一番——但是,贫僧不知道,这辈子会不会回大兴,今天这番话,皇帝陛下就将它当做贫僧的临终遗言吧……”
狂状元四:风云变幻起朝堂 第七章 大开杀戒(下)
空善的话,却让东方啸鸣心中酸楚,涩声道:“和尚,你要去哪里?”
空善双手合十,含笑道:“皇帝陛下当然知道,贫僧此生,最想要的,就是去西天,瞻仰佛祖出生之地,或者……还能搬运回几本佛家经书……普度众生,普济世人。”
东方啸鸣涩声道:“可是,和尚你也曾说过,佛家其实不能救苍生,要救苍生,还要儒家,还要王道。”
空善悠悠然叹息了一声,说道:“可是现在,要靠儒家救众生,要靠王道救众生,并非一朝一夕之功。既然不能救众生,那就先救众心……将众人之心从地狱苦海中提拔,即便身在苦海,心得安宁,也算救了一半……所以,贫僧想要将佛家的经典,搬运一些回来……”
“和尚这还是济世救人之心。”东方啸鸣合十还礼,说道,“朕多派人与您一起前往。”
“千万别。”空善微笑道,“贫僧其实也有一番历劫超度自己的意思。贫僧前半生,跟随皇帝陛下,所犯下的罪孽,实在太多。若能立下这等功德,将来死后,也不大会畏惧十八层地狱了。”
东方啸鸣心中恻然,好久才说道:“朕以为,你崇尚儒家,崇尚杀伐之道。”
“所谓袈裟,不过是羊皮而已?”空善微微笑道:“皇上错了……贫僧若不信奉佛家,又怎么会进入空门?”看了看太阳,说道,“言尽于此,皇帝陛下,您出宫时日已久,应该回去了。”
……
杀伐并非王道,然而现在鄯城县的形势,必须靠杀伐。
县城东面的空地上,血,已经将土地染得通红。就在这里,我已经杀了五天人了。
就在这片空地上,我搭了一个凉棚。就在凉棚下面,当场接受百姓的投诉,当场审理案子,若是证据确凿的,立即一个字:杀!
当场就杀!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杀!
我的脸上,依然是云淡风轻的笑容。我知道,这样的笑容,一定会将我的冷血名声传扬得很远。然而,我依然云淡风轻的笑着,将冷酷扮演到底。即便两颊的肉都已经笑得生疼直到麻木,还是笑。没有办法,我是最好的演员,我可以在一瞬之前扮演和蔼可亲的好老师形象,我也可以在一瞬之后成为凶神恶煞。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将这条路走到底。
审理现场的外面,我让士兵拉出了一条白线。围观的百姓就在白线之外看。五天来,白线之外,不知流下了多少呕吐物,也不知留下了多少敬畏的眼神。
吴定国将军抱着双手,坐在凉棚下面,一边喝水,一边往这边看。
在公开审美之前的晚上,我前去邀请他,并告诉他在凉棚底下设置了位置。他哈哈一笑,说道:“这是鄯城县内务,应该有鄯城县自己处理——本将军只能管军事,不能管这些了……”
我笑,笑得非常诚恳:“这事情虽然是鄯城县内务,不过将军作为一州军事元首,对这样的军事事件,也有权过问是不是?玉同尘到底年轻,不熟悉军法,不能管这些了……”
我笑得很诚恳,吴定国眼睛盯着我,似乎在揣摩我的真心。片刻之后才说道:“既然玉状元诚心邀请,本将军就……逾越了。”
听他这样说话,我不由笑起来,非常真诚非常欣慰的笑起来,说道:“将军……一定要来。玉同尘年轻,昨天做事粗疏莽撞,结果让事情演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如果将军愿意原谅,就请接下来的审理之中,多多提点玉同尘……”
我的谦卑态度终于让吴定国心情大悦,笑道:“玉状元那时是因为总善心肠,因此才做错了事情……不过也不算什么……本将军明日必到。”
就这样,按照东门飘雪的教导,我终于用最卑微的态度求的吴定国的原谅。在这之后的审案之中,我并没有提起当日的军饷问题,也不许下面的囚犯,再提军饷问题。简单来说,我用最简单的手段,向吴定国表白了我的心迹。
只剩下最后一个人没有审理了——那边,士兵已经将李县尉押上前来。
也不拍惊堂木。看着李县尉,淡淡一笑:“李县尉,你可知罪?”
李县尉看着我,透过我看着我身侧的吴定国,眼睛之中流露出怨委的神色:“我是有罪,我不该想要杀你!但是我也有功!有功!”
我淡淡一笑:“你有什么功劳?身为朝廷官员,指使下属抢劫,谋杀上官,这算功劳?”
李县尉厉声道:“如若没有我大力支撑,这鄯城县三百兵丁,早就谋反了!鄯城县能保住这样的形势,我身为县尉,功不可没!”
我淡淡笑:“何以证明?如今鄯城县的地方兵丁,与谋反又有何异?”
李县尉怨委的目光盯紧了吴定国,厉声说道:“我……不算有功,但是我要检举!检举吴定国,为了私人恩怨,连续三年,不给鄯城县兵丁,发放军饷……”
一句话落下,四周的空气……凝固了。
李县尉将这事情捅出来了——还是捅出来了!
吴定国的目光就凝固在我身上——
我手头没有任何可用之兵,所有的兵都来自吴定国。在我组建了自己的地方兵丁之前,我不能与吴定国翻脸!
不但不能与吴定国翻脸,我还要预防着吴定国与我翻脸!
一旦将李县尉将事情说出来,就是我不想与吴定国翻脸,吴定国也要与我翻脸!
现在整个县城都控制在吴定国手中。
吴定国如果要与我翻脸,杀了我灭口顺带在县城里制造一出血案并且随便制造了一点什么鄯城县暴乱杀了县令的鬼话,估计朝廷也只能无可奈何!
当然,吴定国不见得会做这样的事情——暴民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杀人,而且是杀了状元县令,他不丢官弃职也要蜕三成皮。
然而我不能赌,我输不起!
就在那一瞬间,冷汗湿透了衣服!
吴定国的目光就定在我的悲伤,简直要将我的后背烧焦,烧出一个洞来。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我打定了主意。
我的笑容不改:“李县尉,果然有这样的事情?”
李县尉现在是要拼命多拉一个人下水,或者是想要将我也一起算计了,声嘶力竭的乱叫:“当然是!当然是!现在还有帐可查……”
“大胆!”蓦然之间,我一声厉喝:“你死到临头,还想攀诬不成?既然有三年未发军饷,那么着三年来,你可曾将事务向任何有司报告?既然不曾向有司报告,就说明这三年来未有其事,你却在这关口胡乱攀诬,那就是罪上加罪!”
李县尉厉声道:“未曾向有司报告,那是因为报告也无门!大人若是要公报私仇……小人也无话可说!”
冷笑一声,说道:“公报私仇?本官哪里用得着公报私仇?就这些附近商旅控诉你的案件,就足以将你凌迟处死!身为朝廷命官,竟然驱兵为匪,这样的行为,足以让你死上十八次!”站起来,靠近李县尉,低声冷笑道:“昨天县尉一场混战,多处失火。你所谓的当日账目,已经烧毁了……所以,县尉大人,您就别指望着账目了。”
其实,县衙是有些地方失火,但是李县尉的账目却不见得被烧了。这样说话,不过是想要叫李县尉绝望——另外一个目的,是说给上座的吴定国听的。吴定国距离不远,我声音虽然轻,他却必能听见。果然,我一句话落下,吴定国的脸上,就浮现出了笑容。
李县尉眼睛里闪过一丝绝望的光芒,厉声说道,“你们这是……官官相护!”
我淡淡一笑,“临死攀诬,不足为证。身为命官,却驱士兵为盗贼,甚至谋杀上官,这罪你可认了?”
李县尉冷笑了一声,说道:“认了又如何?我是朝廷命官,你不过是比我大上一级而已,你无权定我的死罪!玉大人,赶紧将我案子送到刑部去吧——你也可以早点从这个漩涡里脱身!”
李县尉说的,正是大兴朝的国法。为了预防地方官吏之间由于恩怨冲突而发生的公报和私仇现象,同一个地方的官吏,至少要大上三级还有审判权。即使有审判权,也没有死刑执行的权利。这些犯罪的官员,必须送到京师刑部去,再行审理,由刑部确定是否判处死刑。
现在我鄯城县情况特殊,我一边审案,一边已经将情况报告给朝廷。靠着皇帝陛下对我的宠爱,朝廷批文昨天已经下达,我可以直接审理李县尉。然而——我毕竟没有死刑权!
我没有死刑权,没有死刑权——那就意味着——迟则生变!
冷汗再度湿透了衣服,眼睛却不自觉的看向东门。东门坐在轮椅上,作为我的幕僚,他与欧阳毅一样留在我身边,只不过欧阳毅是站着,他却是坐在边上。等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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