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心湖昼夜不息地讲经论道,我急切地想把这许多年所悟所想交与心湖。
心宠说,他们抓到了盗取经文的梅花盗。
而心树,却被那梅花盗收为人质,囚禁在了禅房之中。
此时,山下却又有了梅花盗作案的风声。
心湖问我,我沉吟片刻。
我心向来不在少林,盗经之事与我何干?
只是,我并不认为囚禁之人便一定是梅花盗。
因为少林寺是没有女人的,所以一向好色的梅花盗怎会到少林寺来?
后来我瞧见了俗家弟子带上山的那个少年。
他,是小妹的情人么?
所以,他也被小妹下了蛊?
所以,我的手指才微微发热……
但,有那样正直眼神的少年,绝不会是梅花盗的同党。
在禅房之外我对心树说,我还会来看他,也许会带一个人来。
我回了竹屋。
我向小妹提起了少林寺丢失经书的事,她的反应很是奇怪,竟然说藏经阁在四年之前已经丢失过四部经书!
她对于身处正德四年这件事十分沮丧,坐在地上像孩子一样大哭。
她捶地哭着:“怎么办啊怎么办?!我表回到过去啦……”
我不知怎样劝说她才好,只得又端茶又递手绢。
她真的不像娘亲,娘亲是从来不哭的。
末了,小妹说,那个姓李的人并不是梅花盗。
她还要求去少林寺看看他们。
她说的是“他们”。
我想,这“他们”里,有那个少年。
少林寺是不接待女宾客的,但她给了我一个很好的借口。
众生平等。
Part 6那少年犹如受伤的小兽一般蜷缩在小亭边。
我忽然有了一股冲动想上前为他解开穴道,小妹看着他的表情,黯然非常。
她捂着腹部,我很担心。
不知这样寒冷的天,她的孩子受不受得住。
她说,她心病犯了。
我瞧见禅房屋角上隐隐有一抹影子,想是哪路高手伺机想要救那少年。
我想,或许并不用我与小妹出手。
心湖他们终于瞧见了我,也瞧见了小妹。
他们虽然有些惊讶,但对待她的态度十分恭敬,想必是想起当日我在禅房之外说的话。
小妹缩了缩脖子,想是没有料到在少林寺也有她说话的份。
后来,她说出口的话镇住了所有人。
确实,我们并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证明那盗经的就是梅花盗。
而李寻欢却有许多证据证明这两年他根本就没上过少林。
小妹说:“盗经之人就算是这些个大和尚、是龙啸云、是你百晓生,是关内的任何一个人,都绝不可能是李寻欢,和这个少年!”
她的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
百晓生的推断在她稍冷的语音声中,变成了诡辩。
百晓生说,李寻欢并不只有同党的,他甚至暗示心树也是李寻欢的同党。
我心中有些愤怒。
心树掌管藏经阁,若要经书,自去阁中取阅便可,何必要盗取?
若他是梅花盗的同党,只需抄写一份,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些经文秘籍送出少林。
心树说,盗经的是心宠。
心宠说,心树与小妹一般,与李寻欢是同党。
百晓生又暗示小妹与李寻欢之间有私情。
我正要发作,小妹居然很开心地承认她与李寻欢是同党,她说与她一道来的我也是同党。
我欢喜非常,一时之间除了淡笑,不知还有何言语可说。
就在心宠被心树和小妹逼得不打自招。
那亭边的少年,因小妹的话而僵直了背。
我想他一定没想到,可以这样洗清李寻欢的嫌疑吧?小妹看了他一眼,便请我为他解了穴道。
没有人拦我。
守着他的每个人看着他的面上都带着一抹歉然。
Part 7那藏匿的影子,原来就是李寻欢。
但我不知,李寻欢竟与小妹并不相识。
原来小妹虽不会武,却擅长下毒。
瞧她淡而化之地便药倒了百晓生与单鹗,化解了一场可能见血的争斗。
——彼时李寻欢飞到在手,而那少年手上青筋暴起。
若我未有猜错,她不止救下心湖,连单鹗与百晓生都为她所救。
少年似是激动非常,强压下喘息,问道:“你是谁?”
我移目,惊见小妹捂着腹部,脚下打滑。
我欺身上前,却听得小妹失声叫着:“范冰冰?!”
她的泪水一滴滴落下,我一时间不知她这悲伤中带着惊诧的语义所为何故,竟怔在当场。
小妹摔倒在地,我抬眼看向那少年,却见他微微皱眉似是不解其意,但仍上前恭恭敬敬地俯身对小妹道谢。
那恭敬的神态,竟好似小妹是他初识的陌生人一般。
莫非,我竟猜错了?
我停在当场,后来少年说了什么,我也未听明白,只记得两臂忽冷忽热,只觉思绪纷乱。
我看看小妹,又看看少年,似他们的面目已模糊不清,渐渐都与娘亲的容貌重合在一处。
小妹对我说,少林寺丢失的经文定会重回少林寺。
她说师弟们憨厚老实,被百晓生蒙蔽了佛眼。
这样似有礼却无礼的忠告,令我对身为少林僧人有了一丝不郁。
他要像娘亲那样离开了么?
而我只能淡然相谢。
忽而见小妹垂头,轻诵着:“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我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我要众生,都明白我意……”
望着小妹眼中的痛意,心中只是不忍。
“……我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
那句话轻似浮云,却似要将她胸中所有生气尽乎而出。
李寻欢警觉地抱起她,我探上了她腕间的脉。
小妹泪如雨下,却笑颜若花,泪眼迷蒙间只听得她说:“山是山,山非是山。”
她心中究竟有谁,如山似水,沧海桑田,已面目全非?
是那叫阿飞的少年?
莫非他因他故忘了小妹?
……
小妹睡梦之中的样子与娘亲有些相似。
似喜非喜,似悲却又不哀。
她的双手护着小腹,手足冰冷,眉头轻皱。
李寻欢将那阿飞喊了出去,似乎对他说了什么,劝他去杀了梅花盗,而那梅花盗,又似乎是女人。
李寻欢回屋的时候频频咳着,像是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他叹息着道:“但愿我猜错了……”
我不禁道:“李施主在担心阿飞少侠么?”
李寻欢道:“担心也无济于事,错误的情爱,本就是他要了断之事。”
我了悟间竟前所未有地动了怒——那阿飞,竟另有情爱!
因小妹尚在昏迷之中,我不能分身捉他回来问个究竟,但我发誓,总有一日要另他吃尽苦头!
我对李寻欢道:“他犯了错,大错而特错。”
醒来的小妹似与昏迷之前大有不同,仿若重生了一回。
她在李寻欢面前顺从乖觉却不失聪慧的样子让我有种“他们本是离散多年的亲生兄妹”的错觉。
她对李寻欢道:“你不该放他去的。
你不知,刀剑无情,人却有情么?”
李寻欢身子一震,执药的双手微微颤抖,就听得她说:“李大哥,咱不能再做会让自个儿后悔的事儿了。”
她黑眸中的惨然,竟与李寻欢如出一辙。
然而只是一瞬之间,那抹凄然换作了带着恨意的冷光,这冷光似将她的颓废哀伤点亮,一时间我瞧见她咬牙的神情,可爱非常,似有无限生机。
她恨声道:“你是王笛腊还是王笛腊还是王笛腊?”
我与李寻欢面面相觑,心湖皱眉冥思。
最终李寻欢出口问道:“不知何人是王笛腊?”
小妹却不知为何面红耳赤,哭笑不得。
Part 8痊愈之后的小妹似是忘记了阿飞。
明明是要做母亲的人,却顽皮得像是个不满十岁的小孩。
她日日想方设法要留在药房,并在四下无人之时摆弄一些她身上暗藏的小玩意儿。
偶尔她自言自语,话间夹杂者我不明白的称谓,轻言细语地抚着小腹自娱自乐,最终总会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
李寻欢望着她渐渐隆起的小腹,说想带她离开少林。
我虽不舍却也无他法,比较小妹是孕妇,在少林生产确实不当。
另我万没想到的却是她,竟将我与李寻欢一并药倒。
神志不清间就听得小妹笑声连连,手带药香在我面上爬走。
一时间我忘了该以内力化解睡眠散,由得她混闹着坠入昏迷。
再次醒来时我既惊且怒——小妹竟不告而别!
看着李寻欢那张陌生的脸,我若有所悟——她竟是那王怜花的弟子么?
追回小妹之后我追问她的师门,她一脸狡辩之色,想是那王怜花不许她自报师门。
如此说来,我们也算得上是师兄妹?
这一认知令我有了还俗的理由,我心不在佛门,强求亦是枉然。
在问到娘亲之时,她言语闪烁,只道不知,频频将目光在我与李寻欢面上来回端详,她那张那滑稽可笑的男人脸上似是强忍着笑意。
审问百晓生那日小妹也在场。
众人自我对她的称呼中猜到了她的身份,小妹的神情有些别扭,却默认其事。
她的态度另百晓生颇为好奇却又不解其意。
百晓生从始至终并未开口说几句话,众人拿他无法,小妹竟察颜观色地明言暗示,另百晓生后悔莫及。
李寻欢对她是如何知道梅花盗是女人的事有些奇怪,小妹淡然几句,就像那事实是板上钉钉,虽无证据但那语气竟叫人不得不信。
她甚至信心十足地道:“我若愿意,像百晓生那样的老头我也能骗了来杀人放火。”
说骗个老男人也就是随便念一首诗。
我很好奇。
小妹瞧了瞧我,诡笑了声,学着我的样子念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心中暗笑,听得身后众僧念佛不已。
接着是单鹗。
他被中下噬魂蛊,暂时并无生命危险,这事我一早便知,但为了试探小妹的医理我并未指出。
她果然一眼便瞧出异样,三言两语间定下了计策,要在一本秘籍之上下功夫引君入瓮,想必那王怜花对娘亲心怀愧疚,待小妹非同一般。
我尽心调理单鹗被挑断的手脚筋。
没有想到,昔日的心宠师弟竟有那样坚忍的一面;更没有想到的是,他在探知我要还俗之后竟自愿拜我为师。
他说,若他当年不与人结怨,他的儿女必与小妹一般聪慧懂事。
我不知他是怎样看我和小妹的,兴许是将我们当作了他的儿女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未完。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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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刀穿·剑醉吟》石小小 ˇ第七十八章 面具ˇ ——。
话说我正要开口向白岭解释蓝蝎子的事,有人轻轻敲门。
“冰冰,我可以进来么?”是李寻欢。
“哦,李大哥请进。”
李寻欢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看上去精神很多。
我发觉他十分喜爱乞丐装,估计有去丐帮混个N袋长老什么的,在少林寺碰上他的时候他身上窟窿眼多得……快赶上渔网了。
那造型,要拿个破碗驻跟破拐棍那就是专业地讨饭爱好者。
如今这身衣服,让他的群众演员脸看上去有了N号男配角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