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烟追上我的脚步,拦在我面前。我走不了,急得手足无措:“你放过我吧,我再也受不了……”
她不依不让,仍是咄咄逼人:“为什么没有勇气听我说完?我还没有说结果呢。”
我感觉到她死死抓着我的双臂,锐利的指甲仿佛就要穿过薄薄的衣物刺进我的皮肉里,很痛……她疯了!
“楚大哥什么都没有了,你真的不心痛吗?除非他想变成瞎子,否则这辈子最好不要再拿刻刀。他是最有权利幸福的人……不!不对!所有的人都有权利幸福,就那沈擎风不配!他把我们害得那么惨!他凭什么!”
被她这样摇晃着,我难受极了,胸口一阵翻滚:“你……你先松手……”正在这时候,门口响起一道焦急的嗓音:“沉烟,快放开小越——”
手臂上的力道蓦地消失,我跟着瘫下身子,坠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睡得极不安稳,我觉得自己的魂魄好像想要飘离肉体,几番挣扎撕扯,最后又不得已归位。结果,醒来后感觉身子跟散了架似的,又累又倦,可昏沉的脑子却提醒我,这一觉已经睡了太久。
“醒了?可有什么不适?”
我顿时僵住身子,这才发现一直守在床边的人不是沈擎风,也不是绿柳,而是……楚浩然。
“你……”我打量着这间房,思绪回笼,想起自己是在醉霞楼昏倒的。
“先别忙着说话,把药喝了吧。”楚浩然的声音依旧温和,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对,仿佛有一股刻意制造的淡漠。
我掀被下床:“不用麻烦了,我这就回去的。”忧虑地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日影竟已西斜。他到底在这儿呆了多久?孤男寡女的……古代人不是都比较忌讳吗?我紧张了一小会儿,很快又觉得好笑。楚浩然都不在意了,我在意什么?旁人爱怎么编派就怎么编派去吧。
“唉……”我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气声,抬起眉来,恰好跟楚浩然的目光撞个正着。我迷惑了,似乎有一些读不懂的东西……
静默里,楚浩然放下了手里的药碗,垂下眼帘低低说道:“大夫说你有了喜脉,但是……母体情绪不稳,影响到了孩子。幸好没什么大碍,你以后要多留点儿心。”
孩子?我咬着唇,反射性地将手覆在小腹上,感觉胃开始抽痛。好一会儿,才困窘地挤出一句话:“我……我知道了,谢谢!”即将为人母的喜悦很快就被一股复杂的情感淹没了,眼前这个对我殷殷嘱咐的男人不是孩子的父亲,而孩子的父亲……不提也罢!我突然怀疑自己,过去的一切是不是都错了?
楚浩然掩饰性地笑笑:“其实……我有些嫉妒他。真好笑,明明是我自己放弃的,我……”说到后面,几乎已是语无伦次。我怔在原地,终于意会他为何失常。想想也的确有些难堪,我有身孕的事情竟是他第一个知道的!
“我们回不去了。”这是《半生缘》的结尾曼桢对世均说的话,那时,他们各自漂泊半生,终于重逢。多简单的一句话,印在我记忆深处好久好久,此情此境,不自觉便脱口而出了。我觉得我的心跟《半生缘》一样苍凉。
“是的,都过去了……”楚浩然无奈苦笑着,忽地又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对你好不好?你这样拿走浩然楼的地契,会不会……”
“我已经不是你的责任了!楚……浩然……”记忆中,这是我第一次唤他的名字,也会是唯一的一次吧。我想一次把心里话都说完:
“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是……我心底最希望看到的是你可以过得好。不要再这样糟蹋自己了,不要再让别人伤害你,好好为自己活下去,可以吗?”想起他受的苦,我依然会心痛。如果有人能真正伤害你,那是因为你愿意。面对沈擎风的报复,楚浩然几乎没有反抗,全部默默承受。他也是个傻瓜,以为这样沈家人就会原谅他吗?
空气里异常地寂静,半晌,终于听到他的回答:“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的。”声音不大,却是异常地坚定。
我松了口气,放心了。也许,真的是时候结束……
这一趟醉霞楼之行,足足花去了我一天的时间。出来的时候,虽然已近黄昏,我却觉得世界是明亮的。经历了那么多残酷,楚浩然终于想通。他说已经失去了太多东西,也牵累了许多无辜之人,先是我,然后是沉烟、钰明、秦娘……他不会再纵容沈擎风的任性,他会为自己好好地活着,保护他应该保护的人。
分手的时候,楚浩然特别对我解释:“沉烟感到很抱歉,她不应该那样逼迫你的。我见她情绪不大好,便不让她过来送你了。”
我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她……你觉得钰明还会回来吗?”可惜了这一段姻缘……
楚浩然微微一笑:“她是个好姑娘,一定会幸福的。”
这真是一个天真的逻辑!然而我愿意相信。希望到最后,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而我,现在只想要一份宁静,跟我的孩子一起……
不会再有沈擎风,也不会再有沈凤华。
第三卷:人间有味是清欢 第36章 交心
农历八月的天气,上午的太阳不煴不火,正是晾晒药材的好时机。爹爹在前厅诊病,他自有新收的弟子帮忙,用不着我了,我在医馆只落得个打杂的下场。
回来三天,爹爹表面上虽然不说什么,转过身却是又摇头又叹息的,令我非常愧疚。在古代有这个这么任性妄为的女儿,估计他心里很不好受吧。我也没有想好以后该怎么办。虽然对姑妈她们说自己想回娘家小住几天,可这小住总得有个时限,还有……孩子的事,迟早会曝光的。但是我实在不愿回去,不愿装作若无其事地像以前一样生活。只要一想到他,我就想到那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想到他那样误会我的感情,那样残忍地对待楚浩然……我过不了自己那关。
我喜欢的人,应该是顶天立地、光明磊落的君子,不会像他那样耍手段、用心计……可我不是早就知道沈擎风是那样的人了吗?我当初还是决定嫁给他,得到这种的结果,是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我不自觉决了这四个字。转过身,蓦地发现站在屋檐下的那个人正是心中所想,手上的簸箕一松,药材“哗哗”便掉了一地。我下意识揉揉眼睛,以为是被太阳照得发昏了。谁知那人却活生生走过来,蹲下身子帮我收拾东西……不是幻象!
顿时心乱如麻,因为我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我亦蹲下身去收拾洒在地上的药材,未料,他忽然抓住我的手哑声说道:“我来接你回家。”
我怔了怔,看出了他一脸的憔悴和强撑的骄傲,心中又是不忍,索性抽回手再也不看。
“好,好……你果然变回了以前的水盈,冷漠,难以亲近,拒绝我,想离开我……是不是这样?”
我感到一阵心酸,却依旧逞强冷静说道:“我没有变,你也没有变,只是中间……我们被一些美丽的幻象迷住了。”
“盈儿——,”他被我气得无可奈何,“我道歉还不行吗?那天我不是故意打你的,连我自己都无法接受我做了这样的事情。你看……都过了这么多天,我才敢来找你……”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我本来就心软。茫然被他拥进怀里,细碎的浅吻轻轻落在腮边、耳后。心中刺痛,眼泪悄然滑落。我不是爱哭的女子,可是他却有本事让我每想念一次便伤心一次。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明白了一个以前浑然不觉的事实:原来我爱他……超乎我的想象。
怎么会这样?我害怕这种失控的状态,湖水漫上岸边,浸湿了我的鞋子……不要!跟着,我发现自己狠狠推开了沈擎风,他愕然,我也是。
“我……我们彼此冷静一段时间再说吧。”
他当下问道:“一段时间是多久?”
我沉默。
沈擎风挫败地揉着额角,似是在自言自语:“我好像从来就没明白过你,你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我那么爱你,发了疯一样想要得到你,为什么总是留不住呢?”
是执着还是执妄呢?他的话教我的灵魂深深震撼。刚想上前一步,脑子里立刻上过几天前的那一幕,左边的脸颊仿佛还在微微泛疼。我收下步子站在原地,浑身绷紧,双手死死握成拳状,不断提醒自己:不要过去,不要过去……
“盈儿——”正在这僵凝的气氛中,爹爹竟意外地出现在院子里。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焦急地行至我身边,利落拾掇好地上的药材,口中却对我催促:“怎么不进去说话?站久了你又得难受,别忘了你现在是有身孕的人……”
沈擎风立刻打断他的话:“岳父——,您方才说什么?盈儿她……”我看见他原本灰涩的眼底燃起了惊喜的火焰。
暗自叹了口气,我抿唇不语,明白爹爹是故意的,他老人家可真会挑时间。
“爹,这件事……我想亲自告诉相公。”
爹爹显然很开心,忙着赶我们走:“好好好,爹什么都不说。这里的活儿交给我就行了,你们到屋里慢慢谈。”
我点了点头,低眉对沈擎风柔声说道:“相公,我们进屋去吧。”
沈擎风怔了怔,似是仍在迷雾里,但他很快便明白我不想在爹爹面前暴露夫妻不和的事实,得寸进尺地上前握住我的手:“好。”
在沈擎风知道孩子的存在以后,他更不可能放开我了。该是时候与他彻底摊牌,我想好好跟他谈一次,关于我的过去,关于楚浩然。
我不是以前那个水盈,从一年前开始就不是了。张越的灵魂穿越千年来到宋朝,糊里糊涂变成水盈,变成沈家的下堂妇。
“所以,我对魏柏青毫无感觉,虽然他曾是水盈倾心所爱的对象。你那段时间对我发的脾气,我着实受得冤枉。”
沈擎风脸色僵硬,他拒绝相信我的故事:“你在说谎!就算为了离开我也不必编得这么离谱吧?这简直——简直是匪夷所思!”
我淡然一笑,提及此事时已没有往日那种沉重悲哀的感觉,算是已经接受现状了吧。
“我说的谎没有一次能逃过你的眼睛。现在你仔细看看我,你觉得我是在说谎吗?”
静默里,四目相对,我心中一片坦诚。终于,沈擎风先移开了视线:“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既然你已经瞒了这么久……”
“你方才不是说你不了解我么?我希望你了解,我不可能成为柔顺的好妻子。待人接物、判断是非,我有自己的标准,很可惜,我们的标准总是不一样。沉烟和钰明分开了,秦娘死了,楚浩然……为了皇太后的玉观音,他失去了爱若生命的事业,他的手从此再也不能碰刻刀。”说到这里,我留意到沈擎风的震动,他在袖里悄悄握紧了拳头。然而,话已至此,我顾不上他的情绪,继续说了下去:“为了凤华姐姐,你把自己变成了魔鬼,我很痛心……”
“你的痛心,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楚浩然?”沈擎风突然抬眉目光灼灼地望向我,“你说你对魏柏青毫无感觉,那么楚浩然呢?他是你失忆以后才认识的,对不对?”
既然决定要坦白,我也回答得很大方:“我爱过他,后来又负了他,因为他摆脱不了沈凤华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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