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费云帆- 第2节

　　
　　漫天的星辰很美，很清晰。比她在前世的家乡——姑且那么叫吧——那饱受污染的城市的夜空动人多了。
　　
　　不知为何，望着无边的夜幕，紫菱想起康德的一句名言：世界上有两件东西能够深深地震撼人们的心灵，一件是我们头顶上灿烂的星空，另一件是我们心中崇高的道德准则。
　　
　　她究竟应该以何种面目去面对原版紫菱的朋友和家人？
　　
　　她自觉无法像其他书中的穿越女那样心安理得地直接顶替了前身的位置，大摇大摆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那样生活，甚至去虐所谓的脑残。她有什么资格去裁决他人？她不是法官，甚至不是真正的紫菱，只是一缕异时空的灵魂。
　　
　　知道未来的一个可能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种负担。无论是哪一版的紫菱，都间接造成了绿萍的断腿。这成了紫菱现在的心病。改变看来似乎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其实不然。
　　
　　命运无比微妙，稍有变化，一切将大大不同。谁说仅凭读过一本书，看过两部电视剧剧情就能扭转乾坤了？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不了解楚濂的性格，不了解姐妹二人的过往，对他们三人之间的纠葛更是一无所知。就连自己究竟穿越到哪一个版本的故事里都不清楚。贸贸然行动或许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那时候绿萍很可能就不只是断一条腿了。
　　
　　我们的紫菱甚至萌生了一个很明智，但也毫无用处的想法：说不定从一开始她就想错了！谁说陈德容的脸，窗上挂着珠帘，有个叫绿萍的姐姐，开场是庆功宴就一定是一帘幽梦了？说不定她根本不叫紫菱，因为她这一世的便宜老爹根本还没叫过她的名字，这一切说不定只是个巧合，她其实穿越去的只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与一帘幽梦完全无关的时空。
　　
　　所以说，人啊，还是不要想太多的好。若是钻了牛角尖，那可真是大大的麻烦。这不，内心无比纠结却还在往嘴里猛塞炸鸡腿的某人毫无悬念地噎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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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菱一阵猛咳，刚感觉好受一些，就有一人影遮在了她的面前。一碗热汤从桌面轻轻地推了过来，一个磁性低沉的男性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想，你会需要一点喝的东西，以免噎着了！”
　　
　　雪特！我他X的已经噎着了！紫菱愤怒地抬起头，接触到一双略带揶揄的眼睛，一张不很年轻的，陌生的脸孔。月光淡淡地染在他的脸上，有对浓浓的眉毛和生动的眼睛，那唇边的笑意是颇含兴味的。
　　
　　“不要告诉我你叫费云帆。”
　　
　　虽然这张脸既不像刘德凯，也不像方中信，紫菱就是有这种神奇的直觉。
　　
　　哦？你问为什么？
　　
　　想当年，即使没看过经过改编后的电视剧，她还是很痴迷《一帘幽梦》这本小说的，尤其喜欢费云帆。当看到书中的描述时，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一张脸，而这张脸现在正活生生地在紫菱的眼前晃悠。鸥卖糕的，真英俊，真耐看！某叔控开始不分状况地发起了花痴。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惊奇，但立刻隐没在笑意里。他拉了一张椅子，在紫菱对面坐了下来：“哦？你知道我的名字？”
　　
　　紫菱感到一阵眩晕，连花痴都忘了。看来这确实是一帘幽梦的世界，否则这也太巧合了！
　　
　　她颓废地用手撑住脸，语调平板地说：“何止。我还知道你毕业于成大建筑系，毕业之后就去了美国，转攻室内设计，赚了不少钱。有一天，你心血来潮地买了石油公司的股票，这股票在一年后就成为了废纸，因为那家公司始终没有开到石油。你继续干你的室内设计，几乎已把那股票忘记了，可是，有一天，出人意料之外的，那沙漠竟冒出石油来了！你的股票在一夜间暴涨，你骤然发现，你竟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一个富翁。”
　　
　　要知道，前世的某位肥女可真是把琼瑶奶奶这本书看了无数遍以至于能背下来，那么多年过去都没淡忘呢。
　　
　　费云帆敛去笑意，严肃地坐直了身体：“要是我没想错的话，某些细节连我哥云舟都不知道。”
　　
　　紫菱无力地笑笑，继续道：“哦，我还希望我说错了呢。”
　　
　　费云帆嘴角又上扬了几度，眼神亮得可怕：“你还知道什么？”
　　
　　紫菱端起费云帆先前递来的汤，毫无形象地喝了几口，接着说“啊，还有一些。比如你第一位妻子是个非常漂亮的美国人，但你嫌她没有头脑，就离婚了。然后就开始游戏人间。当然这只是表象，其实你骨子里是倒是很痴情，可惜没遇见那个能捆住你那颗浪子之心的人罢了。”
　　
　　可惜那个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因为我取代了她的位置。紫菱心里悄悄补充道。
　　
　　沉默半晌后，费云帆缓缓开口：“你是谁？”
　　
　　我是谁？紫菱扪心自问。
　　
　　有记忆以来，她的经历与她原本身上的那些脂肪息息相关。
　　
　　谁说不是呢？正是因为她的身材，她才有了一些其他人不曾有的经历，心得，体会。但她难道就是一坨肥肉么？显然不是。她还是父母的女儿，公司的职员，国家的公民。
　　
　　一个人是谁究竟取决于什么？若把一个人从他的肉身，生长的家庭，社交圈子，家乡，祖国剥离出来，他还剩下什么？
　　
　　原本属于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的灵与肉的结合究竟算是什么？
　　
　　古人说得太好了。酒不醉人人自醉。或许是因为遭受了太大的变故的原因，半碗浓汤下肚，紫菱居然感到一股醉意，脸上浮起一层红晕。
　　
　　世界是如此真实：就算换了一具身躯，她仍能清晰地感到自己由于吃得太多而开始隐隐发胀的胃的每一次蠕动。为什么吃那么多？因为贪图口腹之欲。为什么想吃？她只是受到想活下去的本能趋势。
　　
　　同时现实却又是那么得荒谬，让她完全不想考虑后果，只顾抓住眼前的人，一吐为快。
　　
　　紫菱抬起眼睛，直视费云帆犀利的目光，说：“你好，费云帆。我现在的名字叫汪紫菱。你有没有兴趣换个地方，听听我的故事，为我解答一些疑惑呢？”
　　
　　“为什么要换个地方？”费云帆接话很快，仿佛料到了事情的发展方向。
　　
　　“因为某些故事并不适合其他人听到。”
　　
　　“那为什么要告诉我？”
　　
　　紫菱笑了，从藤椅上站起来：“我相信你不是‘广播电台’。”
　　
　　“好吧。”费云帆一晒，点点头起身，“你想去哪儿？”
　　
　　“随便，你说了算。我们最好偷溜出去。”紫菱想了片刻，又说，“对了，我去拿纸笔，麻烦你帮我写一张便条，告诉我爸妈我出去了。”
　　
　　“你为什么不自己写？”
　　
　　紫菱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呵呵，因为我不会写字……”这是实话，繁体字，虽然她能看懂，却真不会写。
　　
　　费云帆脚下险些一滑：“不得不说，你让我十分好奇。汪紫菱小姐！”
　　




3

3、畅谈　。。。　
　
　
　　费云帆开着他的红色小跑车带紫菱到了一家餐厅里。
　　
　　那餐厅像一条船。缆绳，渔网，和油灯把它布置得如诗如梦。墙是用粗大的原木钉成的，上面插着火炬，挂着铁锚，充满了某种原始的、野性的气息。而在原始与野性以外，由于那柔和的灯光，那朦胧的气氛，和唱机中播的一支“雨点正打在我头上”的英文歌，把那餐厅的氛围渲染得像个梦境。
　　
　　“你设计得确实不错！”落座后，紫菱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由衷赞叹。
　　
　　费云帆靠近椅子，燃起一支烟，他的脸在烟雾下显得模糊，但那对眼光却依然清亮：“连我刚开业的餐厅你都知道，看来关于我，没什么是你不了解的。”
　　
　　紫菱不满地挑眉，厌恶地把椅子向后挪了挪：“谁说的，我真不知道你居然会不顾我的存在自顾自抽起了烟！”这难道就是差别待遇？小说里他可是咨询了原版的意见才开始抽的！
　　
　　他低沉地轻笑一声，掐灭手中的香烟，毫无诚意地道歉：“啊，真不好意思。我以为你那么了解我，应该能接受的。”
　　
　　“不，其实我并不了解你。”紫菱严肃地纠正，“就如你不了解我一样。而且，就算我了解，也并不等于我就能接收。”
　　
　　“是吗？”费云帆锐利地望着紫菱，仿佛想通过她的眼睛看透她的内心，“可你对我的经历简直了如指掌，若这都不算了解，那怎样才算？”
　　
　　紫菱微微皱眉：“经历只是表象。甚至性格也是。若要说一个人内心是怎样的，或许终其一生，有些人连自己都不了解。”
　　
　　“说得好！”费云帆扬眉，目光越发炯炯，“紫菱小姐约我到此处，莫非是想和我聊这些哲学话题？”
　　
　　紫菱自然听出了话语中的揶揄，却也不在意。那是当然的，因为她想讨论的何止是哲学问题，更涉及超自然现象范畴了！
　　
　　她斟酌了一下语句，缓缓道：“你相信吗？其实我来自未来。确切地说，来自另一个时空的二十一世纪。而费云帆先生，你的情况恰好和我那个时空的一本小说里的人物相比，从名字到经历到不良习惯，都一模一样。很不可思议吧！啊哈哈哈！”干笑几声后，她开始期待费云帆的反应。
　　
　　不得不承认，在说出自己最大的秘密后，紫菱油然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快感！不仅仅是倾吐的爽快，还是一种类似于迁怒的情绪：没错，我是一个穿越的怪胎，而你们也只是书中的人物！只是几行文字而已！
　　
　　我们的紫菱默默地变态了……
　　
　　费云帆凝视着紫菱，很久没说话，眼光深沉。过了许久，他终于发话了：“我现在终于明白你眼神里的那种嘲弄和优越感的源头了！”
　　
　　紫菱闻言一愣，脸色暗了暗，颓然道：“什么优越感，我都不是原来的自己了！你根本不明白，当你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换了一具身体，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时，特别是发现自己居然变成了这杀千刀的‘汪紫菱’时的感觉！”
　　
　　费云帆：“……杀千刀？”
　　
　　“对！哼哼哼哼……”紫菱阴笑，完全忽略了她其实连着自己都骂进去了。
　　
　　被紫菱的恐怖笑声一激，费云帆振作了一下，坐直身体，“呵呵，我以前当‘庄生晓梦迷蝴蝶’只是个比喻，没想到现实中确确实实发生了这样的奇迹。”
　　
　　紫菱狠狠瞪了费云帆一眼：“奇迹个头啊！我恨不得这是我在做梦！如果真是一个梦，我醒过来一定不会像庄周那么傻，搞不清楚现实和梦境！”
　　
　　费云帆微笑，一瞬间显露出成熟男人的睿智：“哈哈。你现在不就是分不清了么？你确确实实坐在这里，不管你愿不愿意，都要顶着‘汪紫菱’这个身份继续活下去不是么？”
　　
　　他顿了顿，继续道，“当然，对于刚认识你的我，和你将来要认识而现在还不认识的人来说，你是不是汪紫菱其实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