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插满箭矢,倒在地上,拼命挣扎了两下,似乎看到落地为安的主人,终于停止了嘶叫,任火焚去一双忠诚的眼。
“王爷,您没事吧?”
她转头看去,正好迎上他抬起的眼眸,一时间,万千言语,尽汇眼底。
一道怒吼,打断了这短暂的交流。
“冲——给我冲过去——”火墙后,天尧的怒吼已经变了声调。
易飞(以下改称回梓炀)拔开万慎的扶持,大步上前,面上难掩惊喜,抱过子霏跃上属下牵来的马,一声沉喝,奔出大开的城门。
他们身后,是数百名死士为他们筑起的阻敌人墙。子霏回头看去,彤希抚着胸口驾马追上。万慎从旁赶了上来。唯独没有看到田强追来的身影。
一声惊天的怒吼,瞬间冲破了那道火焰防线。火光一下耀亮了那道伟岸如山的人,狂暴愤怒的俊脸宛如地狱深处爬出的恶鬼,狰狞乖张,那双兽瞳精光四绽,杀气暴涨,高高举起的手臂上,一只长戟怒指向天,上面霍然插着一个人,正是田强。恶鬼虚臾不待,催马抽鞭,疾驰而来。
这一幕,吓得子霏狠狠揪紧了手。一只温暖的大手抚回她的脸,头顶的声音温柔沉定,安抚着她,“子霏,不要怕。我早已安排好了。”
她仰头看向他,那么近的距离,却突然觉得有一丝陌生。她脑子里闪出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小小面孔。
“梓炀,你就这么走了么?秋婕和枫儿怎么办?”
闻言,他面色一沉,目光移向前方,道,“我早已将他们送走。”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没有再开口,看着前方漆黑的路,心越来越沉重。
他和她,再一次亡命天涯。虽然身体帖得如此近,心,似乎离得越来越远。
他们一路疾行,不断有人被身后飞来的利箭射下马,随行的百余护卫,在行出近一个时辰,纷批以命断路,终至一个岔路口时,最后一组被分去诱敌。
为了避开敌人,火把全被熄灭,行在漆黑阴冷的山林中,丛笼中偶尔钻出带着金黄、幽绿眼眸的动物,时时考验人心承受能力。所有人都摒息凝气,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周围情况,身后追兵踪迹。
她不知道,他们是行向何方。双手紧紧抓着鞍头,努力睁大眼,想要看前方情形看清楚。突然从树枝中飞扑来一个大大的黑影,吓得她转身扑进他怀里。
梓炀拍拍她的背,“别怕。只是一只猫头鹰。”
“梓炀,我们逃出来了吗?”
“逃出来了。再走走,我们就可以先歇一下。”他俯下头,借头偶尔穿出云层的星点月色,抚过她鬓角乱发。
凝着她的杏眸,仍然那么温柔呵!可是,她不禁垂下头,不敢再承接那里的温柔,心底泛着酸涩,和愧疚。
约莫又行了多时,他们终于在一处山泉垂溪边扎下营,准备宿过一夜,天亮再寻出路。事实上,他们也不知道行到哪里,只是暂时将追兵甩掉,再做畴谋。
梓炀将她安置在火堆边,离去巡查自己人手的损失情况。对着小小的火堆,仍然取不了多少暖,身上披着唯一一块羊皮毡子,一放下心来,浑身虚脱,又冷得直打颤。
“娘娘。”彤希趁隙靠了过来,低声唤了一句。
子霏转头,看到脸色苍白知道他受的伤不轻,胸口血红一片,“彤希大哥,你的伤不要紧吧?”他同西夏昊是结拜兄弟,于她来说也同哥哥一般。“谢谢你来救我,我大哥他现在哪里,他知道我在万贺国吗?”
彤希摇头,“我的伤不要紧。阿昊他急回乌孜处理那里的事。”又谨慎地看了看左右,才道,“其实,我一直在追踪你的行迹,并未与任何人联系上。因明日那兽王就要娶你为妻,不得矣出此下策,暂时与梓炀、昭仁王旧属合谋救你出宫。所以……”
“彤希大哥,你的伤需要上药,如果不止血的话,会很严重!”子霏突然放大了声音,伸手向彤希的胸口。彤希知道来人了,立即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公主无事便好,臣自下去料理一下伤口。”
说着,退了回去。
梓炀和万慎走了过来。万慎看了看彤希,目光一闪,同梓炀耳话了一句,转身离开了。梓炀拿来一个小包袱,里面有水有干粮,居然还有她喜欢吃的牛肉干。看着这一切,她的眼眶又湿润了。
“梓炀,你的伤……”
“不碍事,万师傅已经帮我看过了。”他伸手想将她搂进怀里。
“梓炀——”
她推拒的模样,让他温柔的表情瞬间凝在了脸上。诧异、惊愕、不解,和沉沉的失望,一一闪过那双温柔如水的杏眸,仿佛在问“为什么?”。但最后,她松开手,拢了拢羊毛毡子,分出一半给他,轻轻靠在他臂边。
“睡一会儿?”她问。
“嗯,你睡吧!我守着。”
“好。”
她闭上眼,尽力平息自己的呼吸,想让一切看起来无异如常。但是,脑子里总是蹦出那张小小的脸庞。她知道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是睡不着的,但又不愿意睁着眼。担心莲烨,担心天尧会罪诛那些伺候过她的人,担心救她的人若被活捉会有何下场,担心……身边的人,万一他们逃不出万贺,被发现的话怎么办?担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臂边的人儿呼吸已经渐渐平缓,才熄掉火堆,轻轻伸过手臂,将她环进了怀里,用毛毡子将两人紧紧裹住,激发一丝内力为她去寒。
一缕清辉钻出云儿,泻落在她平静柔美的小脸上,杏眸凝着望着,渐渐地忘了呼吸。
三年了,他活得行尸走肉般。
每一忆起这蝴蝶般的人儿,心中永难愈合的痛提醒着,他还活着,活在一个已经没有她的世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继续苟活于世?!白日里,他将所有心思放在治理一国的大小锁事里,与人争,与人斗,熟悉了所有以前他最厌恶的那些阴谋权术;黑夜里,陪着他的只有一盏长明灯,和几案前满满一堆的奏折。
众叛亲离的痛,也比不过在异国他乡,听到她离开人世时,那撕心裂肺追悔莫及的绝望。
他为什么还活着?
现在他总算明白,是老天终怜了他的心,才在三年后又将她送还给她。
子霏,子霏,我的小蝶儿,你终于又回来了……对不起,我没有守护好你,又让你陷入这样的危境……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保护你。
他的唇,眷恋不舍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心口又隐隐作痛,却是欢愉无比的滋味。
失而复得呵,世上便再没有比这个更令他感到幸福的了。
他感觉自己终于又活了过来,不再是行尸走肉。
终于,活得像个人。
天空微微泛白,他们又踏上了逃亡之路。
深秋的深山,如入冬寒天,冷得渗骨,虽然还未有积霜冻雪,但沉沉的山岚雾霭障去人目,一时间,他们搞不清自己身处何地,转了许久,仍未走出山林。
众人无策,又不敢冒然下山怕打草惊蛇,遇到追兵,只有登高观山势,再寻出路。同时又派出一队人马分别探路。
随着迷途时间越久,子霏开始不安。
天色大亮时,雾霭开始缓缓退去,露出了山林的真实面目,怪石嶙峋,枯黄遍野,似乎没有尽头。行在其中,自觉如蝼蚁般渺小无依。
直至午时,万慎上前道,“王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离开的人马没有回来,我怕是……”
他的猜测,正是所有人心目中担忧的。他们先后派了两组人出去寻路,都没有回音,也没有任何信号。他们担心追兵已经寻着踪迹上了山,可能正悄悄接近他们,将他们派出的人暗中灭了口,不动声色地慢慢收拢包围圈,想活捉他们。
梓炀停下马,断了万慎的话,环顾所有人,道,“嘉贺天尧相当聪明,他力逮不着,便不会再莽撞行事。如果他真摸清我们的方位,早就杀来,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按兵不动。唯今之计,我们只有再分人马,混淆他的视线。”
当下,仅剩不多的人,分成五组。
三组诱敌,另两组直奔下山路突围出去。显是一计险招,但目前只有赌一把。
子霏向山下看去,重翠叠障,密林森森。他们正处在一个山坳的上脊位,再往上走,山势极其陡峭,便再不能骑马,只有步行了。现在他们决定下山突围,她自然跟梓炀一组,随行的仍然是万慎和彤希。
万慎想支彤希去诱敌组,子霏当然不愿。梓炀自然顺了她的意,一行四人从山坳侧脊下山。侧脊虽隐蔽,但山风尤大,直刮向山坳深处,沙沙声如爆雨般响个不停,催得人心惶惶。刚行了一半,晴空中突然窜出一声尖哨,一声炸响仿佛就在他们头顶。
勒马看向天空,并未有异状。但从声音的方向可辨出,正是他们之前同众人分手的地方。
身子倏地紧绷起来,梓炀加快了下山速度。但未行出多远,就听到林间传来嘶杀声、哀嚎声,似乎相当近。
看来敌人真的悄悄接近,而他们却仍不自知。
那个可怕的男人,根本就是翁中捉鳖,步步接近,将他们包围其中。
倏——
又一颗信号弹在他们右侧响起,紧接着,左侧,后方,前方,都升起弹火,炸响天际。
他们被包围了!
马儿最敏感,感觉到四周浓重的杀气,行到一处空地时,扬蹄嘶鸣,不愿再前进,原地踏蹄,腾起满地枯黄。一种绝望的气息悄悄爬上每个人的心尖,比起被兽王活捉的折磨,宁愿自绝。
“王爷,我和彤希引开他们,你们进山坳,从那方突围出去。”
万慎说着,不容梓炀拒绝,策马离开。彤希朝子霏抱拳,立即跟了上去。
“不,等等——”
子霏想阻止他们,却也来不及。只有拉住梓炀道,“梓炀,你快叫他们回来。我们还有其他办法,快啊!”
“子霏,冷静点,他们不会回来的。”
“可是……可是,真的还有办法啊!这里枯树针叶很多,我们可以引山火,逼退追兵。而且,这种针叶里有树脂油,燃烧时会生产大量的黑烟,可以帮助我们逃跑。”她的急中生智,这次却迟了。
梓炀摇了摇头,她的办法已经太晚了。但为了争取逃离的时间,他决定一试。在山坳的上风处点燃了一团大火,果然很快升起浓烟,被山风一吹,迅速迷弥开来。风助火势,顺着山脊,往山坳中窜腾下去,开始四处扩张。
他们继续顺着山脊往下跑,也不知真是那把火迷乱了追兵的眼,一路上竟然没有碰到任何阻拦,隐约中,也听到其中有人马嘶叫、刀兵短接声。很快上了一条官道。抬头看向山,那山坳处的火势比他们想像的还要强势。,始料未及,他们居然真地引起一场森林大火。没有时间细想,梓炀认出南行的路,鞭马疾驰。刚行过一处山弯道,林中突然冲出两匹人马,赫然是万慎和彤希。分离的人又汇合,一时间皆是又惊又喜。
“你们怎么冲出来的?”
万慎盯了眼子霏,道,“我们是借着那才黑雾出来的。但是,半路还是碰上了追兵。”
彤希接道,“但我们发现,嘉贺天尧的人似乎跟另一伙人打了起来。并没注意到我们这方,我们趁机逃了下来。”
另一伙人?怎么难道还有一伙人在搜山吗?
他们没有时间细思这个问题了,只有一鼓作气直奔向南。期望早日到达湘江渡口,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万贺国。接下来的山路,再没碰到自己人,那些人真的长眠于山了。
马不停蹄地逃了一天一夜,终于行到一个小镇,暂得休憩一番。
浓烟滚滚的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