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她在这黑洞洞的楼群间勇敢地前行。
灯光忽闪,一名婢女打着灯笼在暗夜中走过,在她的身旁跟着另一个身影。柔荑躲到柱子后,借着灯笼的光,看到后面那名婢女的手上的托盘里盛着一只药罐。柔荑一下打起了精神,这药兴许就是送到括苍那里去的!
燕楼,是宵禁之后整个王府里唯一还亮着灯光的建筑。窗纸上印着一个个忙碌的人影,柔荑躲在远处观察,那些人影中,应该没有夕玥,也没有王妃或者妆雪。过了一会儿,婢女陆陆续续从燕楼里出来,整个燕楼霎时安静了。
都走了吗?那,应该是她进去看看括苍的时刻了。柔荑迟疑了许久,脚步刚刚从树丛后挪出来,又见一个人影从燕楼主卧的门里迈出,吓得她立刻缩了回去。又过了许久,好像真的是没有人了。柔荑大着胆子,向燕楼走去。
柔荑轻轻把门推开一道缝,纤巧的身体便钻了进去。括苍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并没有在意,直到那阵轻柔的脚步声,似乎停在了自己的床边。他的手臂从额头上移开,睁眼:“柔荑?”
柔荑愣了一下,笑笑:“我吵醒你了吗?”
括苍摇头:“我还没有入睡。”
柔荑坐在床边,握住他的双手:“我听说你生病了,我可以留在这里陪你吗?”括苍凝望了她片刻:“可我听说,你被王妃禁足了。”柔荑满不在乎地道:“是啊。”括苍问:“那你怎么敢跑到这里来?”柔荑扁了扁嘴:“我为什么不能来?我有听你的话。听说白天夕玥在这里,所以我就不来;现在她走了,我还是不能来吗?”
要让她遵守王妃的命令,看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或者说,她并不明白王妃的身份所蕴含的意义。柔荑假意要走:“你不高兴,那我就不来了。我要走了走了!”括苍拉住她的手一拽,粉色的身影一晃跌到他的怀里,馥郁的芳香扑鼻:“你可以留下。但是,王妃要惩罚你,我可救不了你哦。”
采珠端着脸盆来到柔荑房外,敲了敲门,没有听见柔荑的回应,门却不经意开了一条缝。看来昨晚她们没有将门关好。采珠小心探进门内,走进屋内,见柔荑倒在被子上,左腿耷拉在床沿,还踩着木屐。采珠把脸盆放在脸盆架上,取了一件罩衫,正想给她盖上,忽然发现柔荑身上已经穿了一件粉色褙子。采珠奇怪地皱起了眉毛,想了想,还是将手中的罩衫放回架子上。
柔荑睡醒的时候日头已经老高。她对作息原就很不讲究,采珠和浣纱只能随着她的性子。采珠坐在屋里做针线,不知何时柔荑已经睁开了双眼,却始终躺在床上,不声不响地看着她。直到柔荑打了个喷嚏,采珠才意识到柔荑已经醒了,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夫人。”柔荑接连打了几个喷嚏,采珠叫道:“不好,夫人这不是着凉了吧?”柔荑拉住压在身下的被子,包住自己:“看来是的。”
采珠试探问:“夫人好好待在屋里,怎么会着凉了呢?”“没见到我都把被子压在身底下了吗?可能是昨晚热的。这下可好,要着凉了。”柔荑说完,又打了一个喷嚏,她赶紧用手指捏住鼻子。
采珠问:“既然觉得热,夫人昨晚又为什么把褙子穿上?”柔荑白了她一眼:“我盖着被子热,不盖又冷,所以把褙子穿上,这样不冷不热刚刚好,不可以吗?”
采珠赔笑:“可以、可以。夫人,有病得早治,奴婢这就去请大夫来?”柔荑摇头:“我饿死了,你先帮我找点吃的吧。”采珠应了声“好”,便要出去。柔荑又叫住她:“采珠!如果你不给我加盐,就给我弄些甜的,我可受不了没一点味道的食物。”采珠点点头:“好。”
夕玥一早来到王妃的住处,王妃身体不好,素日起得不早,夕玥到时,她尚在梳妆。夕玥只好在外面坐着等待。王妃乍然听到一声喷嚏,虽然声音极轻,她依然蹙起了眉头。过了一会儿,又听见那样一声刻意压低了的喷嚏声。待梳好妆,王妃掀起帷幔,看着神色疲倦的夕玥:“夕玥夫人,你也生病了吗?”
猛然听见王妃的声音,夕玥瞬间挺直了腰,向王妃礼貌地行礼:“见过王妃。妾身或许是昨天夜里有点着凉,冒犯了王妃。”
王妃含笑坐下:“既然生病了,何必这么早赶着来给我请安?”
“妾身想,王妃一定十分挂心王爷的病况,所以,赶早来向王妃汇报。”夕玥回答时的神情和语气都极其谦恭。
王妃淡淡说道:“你真有心。不过,我与王爷都是多病之躯,对这些,早已不那么关注了。近日王府里有多人似乎感染了风寒,王爷染上的,可能不是寻常风寒感冒。你们去侍候王爷,最好都注意些。”
这件事夕玥也有所耳闻,夕玥暗想,王妃或是久病成医,她所说的不得不注意。正在这时,柔荑的婢女采珠在门外求见。婢女刚刚给王妃上了早茶,王妃一听,便将茶杯盖扣下,发出“叮当”一响:“让她进来。”
夕玥没忍住,侧过身掩住口鼻轻轻打了个喷嚏。刚好走进来的采珠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王妃、夕玥夫人。奴婢特来向王妃请示,柔荑夫人疑似感染风寒,是否请医生为柔荑夫人诊病?”
“既然病了,必然是要治的,你只管去请。”王妃话锋一转,“但是,柔荑夫人应该正禁闭房中,是如何染上风寒的?”
作者有话要说:
☆、病中偷欢
大夫一脸严肃地给病人把脉,病人柔荑一双好奇的眼睛却毫不客气地在大夫脸上溜来溜去。她越是打量,大夫的眉头越紧,柔荑的兴致就越大。大夫严肃的表情、纠结的眉头,显然令她觉得太好笑了。
这哪里像个病人啊?采珠捅捅浣纱的腰,浣纱回头,见她送过来一个无奈的笑容,不知该作何反应的她面无表情地扭过了头去。
大夫简单说明了病情,便告辞去开药了。柔荑摸摸手腕:“咦,你们这里的医生,只要看看舌头、摸摸手,就知道生的是什么病吗?”浣纱道:“那是把脉。手腕上有脉搏,根据脉象的不同,大夫可以推测出病人患了什么病。而病症,有时候也会反映在舌苔上。”柔荑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会儿,还是不解地摇摇头。
“我居然生病了,浣纱。我可是有三年,不、应该是四年没生过病了。”柔荑听上去居然很激动。浣纱苦笑:“夫人,生病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您这样健康活泼的体质,很多人求而不得。”
采珠趁机问:“夫人你体质这样好,怎么这次莫名其妙就着了道了?您这不是一般的病,是从别处传染来的,现在王府里有好些人都得了。我和浣纱都好好的,您是不是,接触过什么病人?”柔荑一听就知采珠是想套她的话,对采珠嘻嘻一笑,就是不肯回答。她的笑容太过刻意,采珠心下明白了几分,忐忑地和浣纱对望了一眼。本来看不住柔荑也是意料中的,采珠苦恼的是,王妃问责起来,她和浣纱都要受罚。
浣纱劝说:“夫人你可不能再乱跑了,万一这病发生什么异变,病情加重了可就不好了。而且,这是疫病,会传染给别人的。”柔荑惊问:“那你们怎么办?”浣纱回答:“我们是奴婢,当然是要伺候夫人。即使夫人病了,我们也一样还得伺候夫人。”
这就像祖母病重的时候,明明很害怕,身为孙女的她却不得不守在病床前。但是,那是她的祖母,而浣纱和采珠对她并没有这样的义务。浣纱看到她为难的神色,宽慰道:“夫人放心,大夫自有防治的方法的。”
柔荑的病症在白天还没有什么感觉,入夜之后,躺在床上准备入睡的她渐觉两只鼻孔都塞住了,呼吸困难、头疼脑胀。她难受地坐起来,惊动了睡在外面的浣纱。“夫人,怎么了?”柔荑难过地直摇头:“就是好难受、好难受。”
柔荑起来,在房内来回走了一小会儿:“我胸口闷得厉害。浣纱,我可以不可以出去走走?”浣纱犹豫地朝外头看了一眼:“现在外头凉……夫人!”柔荑不顾她的劝阻,拿起褙子往肩上一披,大步走向房门打开了出去。浣纱拦不住,赶紧穿上外衣追去。
柔荑站在庭中,大口大口吸进微凉的空气。听到浣纱走近的脚步,她回头,轻松地笑道:“我说吧,出来走走好多了。”两只手指按了按鼻头,“虽然鼻子还是不通。”轻薄的褙子自肩头滑落,露出一双藕臂与雪白的香肩。浣纱赶紧捡起她脚下的褙子,正欲为她披上,柔荑拉住她的手,小声问:“浣纱,我们去看看括苍可好?”
浣纱当然不愿意:“夫人你昨夜不是去看过了吗?”柔荑有点惊讶:“你知道了?”浣纱简直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夫人的病不就是王爷那里过过来的吗?夫人,你还在被王妃禁足呢。”
“我知道啊。我们偷偷去,偷偷回,王妃不知道不就没事了?括苍答应我不会说出去的。”浣纱将褙子披上她的肩头,把褙子正面的衣带系好。柔荑顺手搭着她的肩:“我们先去看一眼。万一有人在,我们就直接回来。”
柔荑根本不给浣纱阻止的机会,拉住她的手偷偷摸摸地出了月形门。浣纱跟在她背后,无可奈何地低声念叨:“夫人,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违背王妃的命令,王妃会发怒的。”柔荑一摆手:“谁在乎?你们为什么那么怕王妃?她应该很厉害吧?浣纱,如果我一直不听王妃的话,王妃会把我怎么样?”
浣纱把王妃这些年的作为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其实——应该、也不会怎么样。不过,夫人无论如何还是要留个心眼,王府的内务王妃说了算,如果万一王妃真要赶夫人走,王爷也是拦不住的。”
“赶我走?”柔荑不屑道,“凭什么她说走,我就走?”自打和那个王妃第一次照面,互相就没给过好脸色。她堂堂夷族圣女,何曾受过这样的气?柔荑也不管她什么身份、什么目的,总之,让王妃不开心似乎就是最令她开心的事。
柔荑像昨夜一样躲在远处偷窥燕楼动静。浣纱极其为难,她虽然是婢女,也没干过这样偷偷摸摸的事,但柔荑仿佛得心应手,甚至自得其乐。“居然有人。”柔荑万分失望地说。浣纱赶紧道:“那我们回去吧。”柔荑一把抓住她:“不行,再等一下。”浣纱叫道:“夫人,是你说有人在,我们就回去的。”“也许那人马上就走了呢?”浣纱苦着脸问:“那夫人你还是要进去?”柔荑瞟了她一眼:“我可没那么说。”
两人观察了有一会儿,见那人仍旧在屋里。柔荑走到附近的长凳坐下:“浣纱,人走了叫我。”浣纱不敢松懈,打足精神观察着燕楼。
突然,浣纱沮丧地说:“糟了。”柔荑赶紧凑过来,燕楼的门口什么人都没有:“怎么了?”“又来了一个人,是王妃的侍女。”柔荑松了口气,倒回长凳上:“又不是王妃。”若是王妃来了,真怕今夜就不走了。
“夫人,出来了,是旖堂王子。”听到浣纱的声音,柔荑又来到她身边。一名青年男子从燕楼走出,回头与送他出来的婢女说了几句话,阔步离去。是那个将自己带到括苍面前的人。尽管如此,这个人绝对不是柔荑高兴见到的:“他怎么会在这里?”浣纱解答道:“王爷生病或不在的时候,政务都交给旖堂王子打理,想必是有什么正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