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荑摇了摇头,似乎不够,又摇了几下:“当时确实是吓傻了。但是,也没有那么可怕。”从山寨死里逃生的经历,令她更快从这次的凶险遭遇中恢复过来。柔荑倚在他胸前:“我真是幸运,一次、两次,都像死了又重新活过来一样。”
括苍抚摸着她的青丝,发际似乎还残留着咸咸的海水味:“你没事就好。”“我胆子大吧?”柔荑问完,抬头看着括苍,见到他点头,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似乎为了这一句称赞,这一遭也值得了。
她靠着他的胸膛,自言自语似的念叨:“那么安全的沙滩,想不到会遇上流寇。”括苍专程咨询了在汨城土生土长的县官,县官告诉他们,县城附近有一处沙滩干净、广阔,而且从未遭遇流寇侵扰。括苍说那是最安全的沙滩,不如去那里吧。既然括苍都说那里最安全,柔荑就深信不疑。
乌梅岙是安全的,只是她运气不好,一到那里,那里就被流寇盯上了。
柔荑这样想。
“括苍——王爷,流寇都死了吗?”
“在乌梅岙我们杀死流寇两百多人,俘虏两百多人,只有少部分逃回岛上。现在白鹭岛上多是老弱妇孺,不足为惧。可惜邻近各县这些年饱受流寇侵扰,渔民们都不敢出海了,渔船或是被流寇抢去了,或是毁损了,一时要征集足够的船只运送军队到岛上去,很有些难度。我已经下令调集各地渔船、商船,只要将岛上的流寇驱离,这里的战事就算完结了。”
他说了那么多,柔荑并不都听进去了。只是听到战事将要完结,顿时觉得心里一个牢牢的结打开了:“哦,那就好。王爷,你要把他们赶到哪里去?”
“这——”括苍摇头,“总之,不容他们在我的领地上作祟。”柔荑颔首,表示自己明白了。对于那些流民的归宿,她并无关心的必要。括苍抚着她的鬓发:“昨夜可有好好睡?”柔荑摇头道:“睡不着,但是昏昏沉沉的。不过今天好多了,我想我今天可以睡得很好,如果你在这里的话。”括苍好笑地拥着她,和衣倒在枕上:“我当然在这里。”
柔荑舔了舔他的脖子,头一伸轻轻咬住了他的耳垂。这里,汨城,只有她。一旦战事结束,他们就要回广源,她就要重新面对与夕玥、妆雪的竞争。柔荑自恃聪明、漂亮,远胜她二人几十倍,但她却完全没有把握在与她们的竞争中胜出。只要一想到她们的存在,柔荑便觉得心虚,这在王妃在世时也没有过。是,她比她们都要美丽,但这,似乎不能代表括苍会多爱她一点。
怎么办?如果,流寇一直在这里,这场仗一直打下去,他们永远不用回广源——
柔荑使劲晃了晃头。这些日子她看着括苍日夜忧愁,她怎么能让她心爱的人一直过这样操劳的生活?
清剿流寇的事情极其顺利。岛上多为流寇的妻小,残余战力不多,括苍调集了几十艘渔船,将七百多名士兵一次性运送到白鹭岛主岛上,自主岛被驱逐的流寇零散流落到其它岛屿,前后用了半个多月,将每个岛屿一一排查,直到一个流寇也见不到。
采珠拎着两双鞋子,跟在主人身后。这是柔荑第二次见到大海,括苍总算兑现了一次承诺,在启程回广源的前夕,陪着她来到海边。柔荑低着头看自己被海水淹没的脚背:“王爷,我觉得这海水不一样了。”
括苍奇怪地看着脚下的水:“怎么了?”
“它好像、好像在叫。是女人害怕时发出的那种叫声。而且,气味也不对。”柔荑左手一直牵着括苍,弯腰用右手掬起一捧水凑到唇边。不料括苍突然拍开她的手,柔荑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我只是想试试海水喝起来是什么味道。”
括苍方觉自己刚刚有点失态,定了定神:“你有孕在身,饮食需得谨慎。我怕海水不干净,喝了对身体不好。”柔荑害羞地垂首:“嗯,我不敢随便喝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玉人心下事
随括苍与八百精兵凯旋而归的时候,柔荑见到了前所未有的壮观的欢迎场面。涌泉门外,腾兰王都大大小小官员列队恭迎,数以万计的百姓夹道迎接。柔荑乘坐的马车在欢呼的声浪中摇晃起来,柔荑好奇地探出头,看着街道边攒动的人头,有人发现了她,开始为她欢呼呐喊。
“王妃!我们的王妃简直是仙女下凡啊!”“王妃是仙女下凡,来帮助腾兰的!”“王妃是真的是仙女?王妃会法术吗?”“一定会,王妃用法术打跑了流寇。”
在街上的那一露脸,让柔荑迅速成为广源城中的名人。数日间,广源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都离不开“新王妃”。括苍听到小僮转述市井上的流言哈哈大笑,柔荑认真地说:“我真的是仙女,只是我不会法术。”
括苍眼含宠溺地看着她:“是、是,你是仙女。人间的女子,怎么会有惊心动魄的美貌?”柔荑的脸上悄悄浮起一抹粉红,神情却是骄傲极了:“我要是会法术,一定在他们乘船过来的时候,作法把船都掀翻了,让他们统统落到海里去。”
括苍双手环在柔荑腰上,叠在她的腹前,小僮急忙掩住眼睛:“这些事,我来做就够了。柔荑,你真是我的福星。”这句话,似乎有些耳熟。回想过去,括苍觉得,这个女人,也许真的是他的福星。助她逃离险境、赠他清凉山地图、为他诞育继承人,或许,以后还会为他带来更多好运。
柔荑靠在他身上,心里挣扎了许久,小声问:“那,你会让我做王妃吗?”括苍沉默了片刻:“做王妃有什么好呢?”他不反感柔荑的这个愿望,但柔荑连“王妃”依次所蕴含的意义都未必理解,为何会突然提出做王妃呢?想必,是有什么人在她的背后指手画脚。柔荑一时答不上来,想了很久终于道:“可以每天同你一起吃饭。”括苍忍着笑:“原来如此。”柔荑一本正经地思考着:“还有什么,我现在也说不上来。但是,总之是有很多好处的吧?”
从汨城归来后,或许,是从怀孕后,柔荑变得极其粘人,柔荑本性如此,浣纱与采珠并不觉得意外。比较值得玩味的是括苍态度的转变,现在的括苍几乎对柔荑有求必应,柔荑吃饭粘着他、睡觉粘着他、甚至在他处理公务的时候打扰他,括苍竟没有一丝丝不满。纵然柔荑身怀有孕,夕玥与妆雪却几乎不得一见括苍。括苍担心柔荑运动太过影响胎儿,打算将柔荑庭院里的秋千拆掉,也经不住柔荑一番撒娇乞求,让它保留了下来。浣纱不觉得这是王爷与夫人间的感情突飞猛进,想来,还是因为王爷珍视她腹中的骨血。
白瓷小碟盛着去年腌制的青梅干,柔荑拣了一颗,咬在嘴里,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从齿缝间散开。她蹙了蹙眉,将青梅干整颗塞进口里,酸味立刻侵占了整个口腔,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听说孕妇爱吃酸的,王府上上下下为她搜罗了各种各样的蜜饯,这碟青梅干,也是某地官员上供的特产,括苍特意叫人都给她送来。但其实柔荑并不爱吃酸的,在清凉山她初次怀孕的时候,也从没想要吃酸的,她很费解,为何会有孕妇好吃酸的说法。但括苍送给她的青梅干,她觉得不能不吃。
柔荑把碟子往桌子那头一推:“采珠,你吃。”正做女红的采珠惊讶地抬起头:“夫人,这是王爷赐给你的。”柔荑纠结着说:“我知道,所以才叫你吃掉,全部吃掉!”采珠为难地看看那一叠青梅干:“夫人——女红要奴婢代做,梅子还要奴婢代吃啊?”柔荑盯着她,显然是采珠的抱怨让她不满意了。
采珠问:“夫人不喜欢?”“嗯。”“这倒奇了,我听说孕妇都爱吃酸的啊。”采珠笑着道。柔荑眉头一紧:“我正想问,这话是谁说的?真是酸死了、酸死了。”柔荑把碟子再往她那边推推:“吃掉,都吃掉。”采珠苦着脸:“奴婢也怕酸啊。一时哪吃得了那么多?王爷没让夫人一定吃完,这东西不会坏,夫人就留着好了。”“可是……”可是她怕括苍看到问起,她不能让括苍以为,她不喜欢他送的东西。
柔荑目光正向着窗外,见到已换了一袭春衫的浣纱一晃而过,待目光移到门口时,浣纱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那里。浣纱手上捧着几件色彩艳丽的衣服走来道:“夫人上旬定做的春装送来了。我看衣服腰围还大了些,不过春末的时候,应当就差不多了。”柔荑接过她手上的衣裳,这件蝴蝶印花褶裙的料子是她自己挑的,配以粉色上襦、烟青抹胸,还有一根点缀着金色祥云图案的蓝系带。柔荑满意道:“好看。”
浣纱笑道:“是夫人眼光好。眼下正是好季节,夫人又得了新衣裳,不出去走走吗?”柔荑作思索状:“我倒想的,可是括苍一定不会陪我去,那就不是很想了。”去年柔荑几乎把广源附近走遍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留恋想要再去一次的地方,除了——柔荑没有勇气说出来。
“那就去城外踏青吧。”浣纱建议道,“每年花朝节,王爷都会修禊沐浴,亲往城外,与民同乐。”括苍也会去踏青郊游?柔荑一直以为,他的生活不过是熙风堂里堆积如山的文书和一张纸古板的面孔而已:“哦?那是做什么?”浣纱想了一会儿:“也没别的什么,就是赏赏花、嬉嬉水、作些游戏。”虽然听起来并不是很有趣,但若有括苍在,去一去也是无妨的:“好,我去——王爷会答应吗?”采珠笑着道:“哟,夫人,你现在可是王爷的掌中宝,你说什么话王爷敢不点头啊?”
柔荑从不知道花朝节是如此盛大的节日。花朝节又称上巳节,是每年的三月初三,这一日,城中百姓无分男女老幼,携家带口到城外广水以兰草沐浴,据说可以消灾祛病。广水是一条宽阔清浅的江流,虽然河边除了农田村舍别无他物,但十分适合嬉水。
一名侍卫来到车旁:“请夫人下车。”柔荑猛地揭开纱帘,分别日久,他低头的样子恭敬得不像从前的易行。“易行,”柔荑惊喜地唤出他的名字,“抬头让我看看你。”易行尴尬地微微抬头,柔荑双腿一蹬跳下车,浣纱急忙探出手却抓了个空,柔荑已稳稳落在地上:“黑了呢。”易行苦笑:“夫人当心——王爷在等夫人。”“啊,括苍!”柔荑急忙转身跑向前面的马车,括苍早已下了车,往水边走去。
广水两岸挤满了前来祓禊的人群,巫师在水边摆起祭坛,一边跳着怪异的舞蹈,一边念念有词,这倒与柔荑从前做的事十分相像。只是,柔荑听不懂也听不清他在念叨什么,他的身后还有两个年轻女巫伴随着他的念辞起舞,另外几个青年男巫捧着各种祭器恭敬地侍立,等待巫师的召唤。
柔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跳舞。不一会儿,巫师从一名男巫手里拿起一束兰草,围绕祭坛跳啊蹦啊。巫师边跳边靠近江边,这时括苍向前走去,有人在背后推了推柔荑,柔荑赶紧跟着括苍过去。巫师弯腰,用兰草蘸了蘸水,他的助手女巫用一只瓷碗盛了江水,然后向括苍走来。蘸过江水的兰草在括苍头上抖了两下,柔荑看到两颗晶莹的水珠落进括苍的头发里。巫师又把兰草在瓷碗的水里过了一遍,绕着括苍走动,并抖下兰草上的水滴。
巫师给柔荑“沐浴”的时候,冰凉的水珠弹到柔荑脖子上,她下意识地往边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