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
采珠道:“夫人,看起来王爷晚上是不来了。”柔荑疲倦地眨着眼睛,看着他:“不来这里,他去哪里?”采珠摇头:“奴婢不知道。在妆雪夫人那里,或是王妃那里?其他的地方也是可能的。”柔荑兀自出神,也不知听没听到她的话。她撑着头,傻乎乎地不知在看哪里。采珠小声问:“夫人,您可是身体不适?”
柔荑缓慢地回过神,抱着自己的肩:“是呢,很累。他为什么不来陪我呢?为什么?”两名婢女都缄默不言。柔荑恍恍惚惚地站起来,自己走到床上:“我要先睡一下,等他来了叫醒我。”
背刚贴到床,柔荑双眼一闭,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浣纱走过来,小心翼翼脱掉她的木屐。脚背上有一道道晒黑的痕迹,但从较白的部分看得出来,她原先的皮肤异常白皙。脚底结了厚厚一层茧,圆润的脚趾有些蜕皮。柔荑采纳她们的提议,决定用药水浸泡手足,好让上面的老茧褪去、肤色恢复。浣纱有时觉得,她告诉她们的故事是真的,因为她历经风霜的手足,显示她曾经遭受过那样的苦难,而她细腻的肌肤,显示她并非出自需要劳作的普通人家。但若仅仅是那样,她不能理解柔荑为何对括苍用情至深。不过,她原本就是个奇怪的人,这么想,浣纱便释然了。
这一觉好像睡了好久好久,清醒着,却无论如何舍不得睁开眼睛。她觉得还想再睡一会儿,可时间仿佛已经过了太久,又不允许她再睡下去。几经挣扎后,柔荑终于缓慢地睁开了眼睛。屋里的阳光,是有些红的,是夕阳的红。
柔荑坐起来,原来她连衣服都没脱,就这样上床了,难怪热出一身汗。她想唤人换衣服,猛然发现屋里静悄悄的,于是便将身上衣服尽脱下来,自己从衣柜里取了一套衣服。柔荑取出大红色的绸布,打开来却是长长的一块布,并不是一件衣服。她突发奇想,赶紧穿上衣服,握着红绸跑进院子。
采珠经过樟树附近,奇怪地看见一块红布从树枝挂下。抬起头,竟然见到一个人正趴在树上:“夫、夫人?”采珠急忙忙跑到树下,柔荑探出头朝她望了一眼,一句话不说,又只顾忙着手里的活。“夫人,您这是在干什么?”采珠急得大叫,“夫人,快下来,快下来!”
柔荑冲她叫道:“别吵,我马上就下来。”采珠闭上嘴,看着她趴在树上,把红绸结结实实套在了树枝上。她翻身下树,采珠一声惊叫,以为她就要摔下来,却见她两手握着红绸,稳稳当当落在了地面。原来她将两条红绸系在一起,这样她便可以荡秋千似的坐在上头:“你看,我弄好了。”
“夫人真是心灵手巧。但爬树这种事,夫人还是不要再做的好,王爷不会喜欢的。”采珠提醒道。柔荑看了她一会儿,虽然笑了,可见她并非毫不在意:“他又不知道。”柔荑坐在红绸上,脚尖踏着地面,轻轻摇晃。采珠心存疑虑:“这——结实吗?夫人若想玩秋千,我们可以叫工匠来搭一个。”
“好,你叫人来搭一个吧,就在我屋子外面。新秋千搭好前,我就在这儿玩。”柔荑的脚尖踩啊踩啊,红绸晃动得越来越厉害。她忽然跳下来,抓住红绸站了上去:“采珠,推我一把。”采珠畏畏缩缩,柔荑屈膝,正要蹬直双腿,“秋千”忽然在空中打起转来,吓得她赶紧抓紧右边的红绸调整平衡。
作者有话要说:
☆、红杏枝头
柔荑并不知道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一大早起来便跑去与那心爱的“秋千”为伴,毕竟一会儿出太阳了,可就不能玩了。采珠和浣纱觉得她心情不错,至少昨天她没念叨括苍,显然是将心思全都放在了秋千上。
太阳照到樟树下的时候,柔荑终于躲回房间里。浣纱将刚刚端来的冰镇银耳雪梨汤打了一碗端给她。柔荑浅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仰头把汤一饮而尽,剩下半碗银耳与雪梨。浣纱不好意思纠正她,委婉地说:“夫人,就算好喝,也不该喝得这样急,会呛到的。这样把汤喝光了,把食物剩下,也是不好的。”
柔荑不以为然:“这汤很好喝,可是我最不喜欢银耳了。那我把梨子吃掉。”她拿起汤匙,将雪梨一块一块挑出来吃掉。
“夫人,和别人一起吃东西的时候,切不可这样挑挑拣拣,也不能吃得太快,像方才那样。”浣纱无奈地劝说。
柔荑想起当初,她看到饥饿的括苍吃东西时温吞的模样,那时她不是很欣赏括苍这种姿态吗?柔荑点点头:“我知道,要慢慢吃。但挑食的毛病,我爹娘也说过我,可改不了了。”
柔荑喝了两碗汤,便走到门边,倚着门框望着樟树。浣纱收拾了碗,看着她孤单的背影。柔荑每日的生活,不外是在等待括苍,可是括苍多久会来一次,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浣纱看着她的样子,都无聊得快发疯,她若一直这样下去,日子该多难熬?浣纱开口道:“夫人,也许您可以找点别的事情做。”
柔荑回过头:“什么事?”浣纱一时没想好,柔荑看着樟树下她自己做的“秋千”:“秋千搭好了,不就有事做了吗?可是浣纱,什么时候才能有人给我来做秋千啊?”
“这两日府里忙,可能一时半会儿顾不上。等忙完这两日,奴婢就去找工匠——但是,府里动一草一木,都需要王爷或者王妃的首肯的。夫人若有机会,最好是自己对王爷说。”
“可是我有两天没看见他了。”柔荑沮丧地垂着头,“我想我应该去找他。他在哪里你总知道吧?”
浣纱脸色一僵:“奴婢怎么会知道呢?没有王爷召见,夫人擅自去见王爷也是很失礼的,夫人还是耐心等待的好。”
柔荑愠怒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这个要听王爷的,那个要听王妃的。王爷又不来见我,还不许我去找他,那我到底可以做什么?”这种感觉,就像她被装进了一个大大的笼子里,只能等主人来投食。“我到底为什么来到这里?等、等、等,我都不知道我在等什么!”虽然料想到括苍的生活方式与她大不相同,但现在一切发展好像偏离了正常的逻辑。
浣纱被她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诺诺道:“奴婢、奴婢把碗收拾走了。”她头一低,也不看柔荑的脸色,小心地避开柔荑绕出门去。
柔荑趴在树枝上。封闭的院子里一点风也没有,枝头被风摇动的树叶看得她动了心,把采珠和浣纱的那些告诫都抛到脑后,独自爬上树乘凉。可是在高过墙头的树枝上,好像看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
婢女和杂役穿梭往来,一担担绑着大红带子的箩筐和木箱被运进一座院落里。婢女们正忙着将院落内外打扫得一尘不染,柔荑的视野里升起一只鲜红的灯笼,那是杂役用大红灯笼替换原有的灯。很快,又一只大红灯笼出现在她的视野里。柔荑疑惑地枕在手臂上,静静注视着那个奇怪的院子、那些忙碌的人。
采珠?两个婢女边说话边从那个院子的主卧中走了出来。今天一整天都没见到采珠的人影,原来是跑到那里去了。采珠跟那个婢女说完话,便离开了院子,似乎正是朝这边走来。柔荑于是在树上等待。
采珠刚一踏进院子,便听到一声“采珠”。她的脚步顿了一下,这声音是柔荑没错,但似乎是从头顶传来——“夫人,你怎么又爬上去了?”采珠抬起头看着树上的人,无奈地问。柔荑问道:“你去哪儿了?”采珠指了指院外:“那边忙,奴婢去帮忙了。”柔荑说:“我看到了。采珠,那里是在做什么?”采珠笑了笑:“夫人你快下来。”柔荑又问:“那里是在做什么?”采珠回答:“夫人忘了吗?今天是新夫人过门的日子,那是王妃指定给新夫人的屋子,大家在准备迎接新夫人入住。”
柔荑问:“什么是过门?”
采珠一手挡在额头,看着树上的柔荑:“就是嫁过来,嫁给王爷。”
柔荑的脸色似乎有些变了:“什么时候?”
“就今天,晚上。”
好像,是有听说这么一回事。柔荑怔怔地抱着树枝。前两天还再说她是新夫人呢,这么快,自己就成“旧夫人”了。“一个、两个、三个……”“夫人在数什么?”柔荑没有理她:“四个。”采珠奇怪地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明白了:“夫人,下来吧。”
“不,这里凉快。”柔荑扭过了头不看她。“王爷知道会生气的。”一滴晶莹的液体从树杈间坠落:“那就让他生气吧。”明明该生气的是她——她确实已经生气了。她等了一年,走了那么多路,换来的只是两个晚上的耳鬓厮磨。他太小气了,连她想见他一面,都不知该上哪儿去找。柔荑擦了擦眼睛,装作若无其事:“采珠,你知道括苍在哪里吧?”采珠沉默了一会儿:“夫人想干什么?”“我想去找他。”采珠苦笑了下:“夫人,现在去找王爷不太合适,王爷今日忙得很,恐怕不会见夫人的。”柔荑问:“是我找他,为什么还要配合他的时间?”采珠顿时语塞。
柔荑已经从树上滑了下来:“带我去找括苍。”采珠为难道:“夫人现在去见王爷,恐怕不合适。”柔荑的眼眶发红,眼底还残留着闪亮的液体:“就算真不合适,也是我要去的,你告不告诉我,我都要去的。”“可是奴婢真的不知道王爷在哪儿。平日这个时辰,王爷多在熙风堂处理政务,但今天不一定……夫人!”采珠犹豫了一下,终是收回了脚步没追上去。
离开后的柔荑才想起自己并不知道熙风堂的位置。她犹犹豫豫,走走停停。她拦住一个匆匆行路的婢女:“熙风堂怎么走?”婢女望了她一眼,虽然不认得,看柔荑的衣着打扮,心里有了个数,仔细把去熙风堂的路线描述了一遍,却见柔荑满脸疑惑地摇了摇头。婢女迟疑了一会儿,拉过边上经过的另一个婢女:“奴婢赶着去向太妃复命,不如让她带您去吧。”被拉过来的婢女一头雾水,柔荑拉起她的手:“好,你带我去。”“去哪里?”“熙风堂。”
她们经过一扇高大的门,这扇门将王府一分为二,柔荑看着四周的景物,又有些眼熟。婢女停下道:“那里便是熙风堂。”柔荑看着那幢建筑,似乎就是那日她与括苍见面的地方:“谢谢你。”婢女告退,柔荑便向熙风堂跑过去。
她悄悄在外窥视,熙风堂附近空无一人,熙风堂内静悄悄的,也不像有人的样子。难道真的被采珠说中,括苍今日不在这里?柔荑壮起胆子,走进大门洞开的熙风堂。这是个足以容纳几十人的大型建筑,熙风堂的正中是高出地面三级台阶的台子,上面放置一把金镶玉饰的椅子,椅子背后是一面彩绘的墙。柔荑绕到墙脚下,推开一扇小门,外面是一道曲折的回廊,通向另一间屋子。
那里才是她上次去的地方。说不定括苍在那儿。柔荑轻快地向那间屋子走去。
熙风堂的西阁里,挂满大红的丝绸帷幔。柔荑站在门外,里面并没有人。但看起来,括苍也不在这里。于是她转身沿着回廊走向另一个方向的屋子,熙风堂东阁。
括苍?柔荑愣在门外,望着案上奋笔疾书的男子,却不知该怎样走上前去。他始终也不曾抬起头来,也看不到门外踌躇的柔荑。直到他喝了杯茶,再伸手向茶壶,却发现茶壶已经空了。“你怎么在这里?”括苍抬头是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