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王停下脚步,望着面前凤钗微摇的美丽女子:“多谢皇嫂鼎力相助,皇嫂交待的事臣弟必定尽心竭力。”
女子看了看他抱在胸前的少年,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此番助你本是为了陛下,自蔚公子进宫后,陛下居然再不曾临幸后宫,美色误君,哀家也是无奈之举。王爷可千万要记准了哀家的话,哀家希望这宫里再不会发生对陛下不利之事。”
方晏微微弯了弯腰:“皇嫂放心,臣弟省得。”
易柳低低地叹了口气:“走吧!”
贤王顿了顿,怀里蔚缌悄悄将头靠上他的胸口,方晏垂眸看着他,两人目光交会,俱都微微笑了起来。
走出房门,夜色早已黯黯地笼罩了下来,蔚缌睁大双眼,睡了一个下午,这会儿精神倒好,轻轻挣动:“大哥,我自己能走路。”
方晏死死抱着他,失而复得的喜悦让手再也没办法放松,压低声音:“别动。”
蔚缌感觉到了声音中的迟沉哽咽,想着自己这半月来日日思念他,将心比心,他必定比自己又添上了几分想念,到这关口,要抱也便随了他吧,反正自己不会很重,如此一抱,想必他再也不会把自己偷偷送走了。
暗地里扮了个鬼脸,说不定这次的分离并不一定就是件坏事呢!
索性伸开手无赖似地箍住方晏的腰肢,语气里不无喜悦:“大哥。。。。。。”吊了半个月的心到这时候才渐渐放松,安安静静地闭上双眼。
方晏抱着他,千思万绪,最清晰的念头便是经此一事,再不要与缌缌分开了,管他什么前途险峻,若得两心合一,便是前方有刀山火海总有信心闯他一闯。
沿着湖面上搭起的长长的木廊,脚下是坚实的木头板桥,方晏暗暗叹息,皇兄果然是下了一番心思,这种耐水的木头圣朝根本没有,想必是特地在外邦购得的。
湖风清悠悠地吹过,蔚缌动了动:“大哥。。。。。。”
方晏低低地应声:“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
少年失笑:“我好好的,哪有什么不舒服?大哥,我们怎么出宫?”
方晏一笑:“不走宫门,皇嫂自有办法带我们出宫。”
蔚缌借着宫灯探头瞧了瞧前方苗条的身影:“这位便是皇后娘娘吗?”
方晏点头:“此次幸得皇嫂相助,要不然我怎么能找到这里来?”
少年笑着:“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来救我,可惜我失了功力没办法自救,要不然定要把这个鬼地方打个稀巴烂。”
方晏拢了拢手臂,没有说话。其实这栋房子是皇帝命人悄悄建起,在锦湖的上游,是锦湖风景最佳之处,位置也比较隐蔽。起初连易柳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处新地方,只不过半月来皇帝一次不曾临幸后宫引起了易柳的注意,兼之收到了方晏的密信,左察右探,甚至将易杨召进坤宁宫,方才知道皇帝居然来了金屋藏娇这么一招。
易柳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子,方晏在密信里字句不多,却让她瞬时明白了过来,这些年宫里宫外的动作她也瞧在眼里,记在心里,只不过碍着后宫不能干政,便是忧虑也不能在皇帝面前表现出来。如今遇上了这么一桩事,易柳明白蔚缌若继续留在皇帝身边,终有一日会招来祸患,银牙一咬,概然答应方晏协助他将少年救出。
第十二章
易柳入宫已有许多年,平日待人处事得体大方、恩威并重,不仅是宫中的嫔妃、宫女、太监,便连一国之主方荀也对这位美丽雍容的大老婆尊重敬服。
故而,当易柳带着方晏突然出现在锦湖水榭门前时,被皇帝派来照顾蔚缌生活起居的宫女太监俱都吓了一跳,国母不怒自威的神情、凛凛风仪的命令让一干子宫人半个字都不敢多说,服服帖帖地打开了房门。
易柳心里也清楚,此番帮助方晏被皇帝知道自己一定没有好果子吃,可她自进宫后想的念的都是方荀,也明白宫中人心险恶、危机重重,皇帝又一直没有后嗣,若任其将少年扣在宫中,不仅中了某些人顺水推舟的美色毒计,还会关乎到圣朝的后代延续,蔚缌再美,毕竟是个男人,男人能生孩子吗?
皇帝年将而立尚无龙子,连个公主都没能生出来,这件事早已引起了底下朝臣的猜疑,帝无嗣、国无储,易柳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虽然方晏是个不可多得的良臣,可是正宫娘娘的心始终是偏向自己丈夫的,丈夫的江山不能给兄弟夺了去。
拐过木桥榭廊,眼前便是通往御花园的绵长小径,易柳指着前方不远处一个圆圆的小拱门指点道:“出了这个门往左走,不要拐弯,尽头便是一堵高墙,此墙哀家初入宫时为了方便出宫曾经动过手脚,从上向下数第十五块砖是空心砖。。。。。。”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却倏然愣在当场,方晏顺着她的眼光望了过去,小拱门内慢慢走出了一群人,领头者帝冠皇袍,泠泠的月光下眉目森冷阴沉。方晏默默地叹了口气,运气实在是坏到了极点,眼看便可将缌缌救出,不妨竟在此地被皇帝逮了个正着。
易柳显然也不曾料到会遇见方荀,惊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为了今日相助方晏,她早早地便将坤宁宫的宫女太监打发去休息,单留了一个心腹女官在坤宁宫内替她遮掩,本想若是事情败露也当是明日之事,好歹还能有一夜的时间思量对策,眼看着事情便要成了,谁能料着临到头来功亏一篑。
方荀的眼光冷冽地扫过皇后,微微抿了抿嘴唇,似是在努力压制怒气,不急不徐地开口问道:“梓童好兴致,出来赏月么?”瞥了瞥方晏,瞧见他怀里抱着的身形,瞳孔微缩:“皇弟适才醉得糊里糊涂,怎么风一吹便醒了?”
易柳已从初时的怔忡中回过神来,慢慢跪下身形:“陛下。。。。。。”眼睛却瞧向了立在皇帝身后、众太监侍卫之前的一品带刀护卫易杨,心中模模糊糊地明白,定是自己召易杨探查蔚缌一事被皇帝知道了,惹得皇帝愣是多了个心眼。
易杨垂下头,不敢直视皇后的目光,对于蔚缌,他是存着千万分的排斥,可是却又是他自己、是绍和,亲眼目睹了方荀得知蔚缌抱着温公的尸体跳海后所表现出来的痛不欲生、伤心欲绝,他不忍、亦不愿再看到皇帝为了这个少年茶不思饭不想,故而皇帝吩咐他配合左绍和半路劫持蔚缌,他没有提出半点疑意。
可对于易柳,毕竟骨肉至亲,易杨对着皇后诚恳的目光吐不出半字假话来,站在他的立场上实是左右为难,出了坤宁宫后,几乎不曾有耽搁,大护卫便向方荀禀告了皇后相召的原由。
方荀本以为易柳或许会恃着正宫尊位刁难蔚缌,想着少年如此锐气,自己偏偏又不能对他用强,有个人替自己磨磨他的脾性倒不失为一桩好事,索性未加理睬,万万想不到易柳居然会伙同贤王竟欲将自己的心上人劫出宫去。
今晚设了盛宴招待夷使,鉴于夷邦此番来者身份贵重,为了表示对两国邦交的重视,方荀不仅亲自作陪,还拉着弟弟方晏一起列席,酒过三巡后,方晏不胜酒力醉得东倒西歪,皇帝爱惜兄弟,吩咐太监将贤王扶下,自己留在了杯盏红灯之中。
也不知是哪件事拨动了他的心弦,喝着喝着,莫名想到了蔚缌,想到少年绝丽的眼、殷红的朱唇,再看看阶下舞娘款款身姿,竟是抑制不住地想要见一见被他藏在水庭中的少年,他想到便做,吩咐右相继续作陪,自己找个托辞带着一帮子侍卫太监匆匆赶向蔚缌的住处。这也是走得巧了,正正在御花园通往水庭的拱门处将三人堵住。
方荀明白皇后做这件事是处罚不得的,站在国母的立场,任谁都会将帝王身边的媚君之人遣走,若是降罪于易柳,自己这个明君的称号怕是顷刻之间便要为昏君所代替,可是这女人恁地胆大,不给个教训。。。。。。
身后有撩袍跪地的祈求声:“陛下。。。。。。”是易杨啊。。。。。。
方荀叹了口气,挥挥手:“梓童,这件事与你无关,快快回坤宁宫去吧!”
易柳跪着不动:“陛下,蔚缌留不得!”
易杨猛地抬起头,瞪视着皇后,全身大汗淋漓。疯了你,这种时候能说这话吗?陛下不追究你的罪责已是天大的恩德,怎能如此不识时务!
方荀沈下脸:“留得留不得朕自有主意,回去!”
易柳仍是不起身,却慢慢抬眸直视着皇帝:“陛下。。。。。。”易杨顾不得了,膝行着挡在皇后身前,开口截断了易柳的话:“陛下今日饮了酒,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回头狠狠瞪了皇后一眼。
易柳默默地叹了口气,明白大护卫这么一拦,自己是真地不能再说话了,自己一人受罪事小,若牵连了家里头,这事情便闹大了。无奈地慢慢站起,敛衽微福,瞧了瞧方晏,莲步轻移,早有太监上前伺侯着皇后往坤宁宫而去。
易杨擦把汗,不敢起身仍旧跪着,待听到皇帝淡淡一句“起来吧”方才从地上爬起。
此时,蔚缌早已挣脱了方晏的怀抱,落地站稳,一只手抓住贤王的右手,感觉那手心渐渐出汗,不由紧了紧,方晏缓缓移转眸光,二人相视一笑、情意绵绵。
这种情况,少年明白今日是走不了了,方晏的背后牵带着整个王府,方荀的性子沉稳阴狠,若是计较起来,王府上上下下怕都要受到自己的牵累。何况方晏行事素来谦和谨慎、仁慈大度,若要他为了自己赔上那许多人,便是日后能够日日相伴,也必添了许多心事,如何能够心安理得地长厢厮守?
皇帝一挥手,侍卫们将二人团团围住,蔚缌不禁抿嘴一笑:“陛下不用如此紧张,我不走便是!”
方荀瞧向方晏:“晏弟,你意下如何?”
贤王紧紧地握着少年的手:“皇兄,自小到大,臣弟从不与你争抢什么,只有缌缌,纵然今日你再将他扣下,臣弟也绝不会妥协。”
方荀拍拍手,居然哈哈大笑起来:“好极好极!你自小性子温和,想不到今日倒有了些豪气。不错不错,既然如此,你便试试吧,看看这一次到底谁输谁赢。”
方晏好不容易将目光从蔚缌的脸上移开,定定地望向自己的亲兄长:“从一开始皇兄你就输了!臣弟虽然无德无才,但臣弟相信缌缌对臣弟的心,便如臣弟一般永远都不会改变!”
蔚缌微微一笑,两心相悦,这世上还有比这更令人感到愉快的事吗?
方荀笑不出声了:“尚未到最后如何分得输赢?方晏,记住你是臣朕是君,朕次次赢你,这一次朕必定还会赢了你。来人,送贤王出宫!”他故意停了停又道:“从今日起,未得朕的旨意,贤王不得擅自入宫,哼哼,便是探母也需朕点头才行!”
方晏似乎料到了他会来这一招,目光微沉,一只手按上了腰间的剑柄。皇帝看清楚了他的小动作,冷冷道:“凭你那点儿本事想和朕动手吗?方晏,好歹朕只有你一个兄弟,今日不曾降罪于你,已是法外开恩,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方晏脸上没有半点笑容,长剑一点一点抽离剑鞘,眼看便要拔出,却听身旁的蔚缌轻轻叹了口气:“大哥,别做傻事!我不会放弃的,你放心,我心里只有你一人。”
自己失了功力,光凭些花架子哪能斗得过这么多人?方晏纵然艺高,带着一个没有功夫的人总不得周全,自己倒也罢了,若是方晏被擒或受伤,该当如何是好?
贤王身形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