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霭九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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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霭九重城- 第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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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框轻轻晃动了一下,屋内明亮了几分,月牙儿重又露出了弯弯的笑容,蔚缌将方荀的手放回被子里,隔着丝帐瞧向窗外半悬中天的玉弓,这种毒,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子才能解得?
  想着想着慢慢闭上了双眼,胃部的疼痛随着思绪的转移渐渐减轻了几分,没有刚才那般疼得撩人,疲惫却层层叠叠地翻涌上来,少年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初日净金闺,先照床前暖。
  再醒来时,阳光照得屋内亮堂堂的,蔚缌好不容易适应了光线方才缓缓睁大双眸。
  皇帝早已离开,蔚缌瞧了瞧叠得整齐的另一床被子,心里有些担忧。那人倒真是硬朗的脾气,身体一塌糊涂,居然还能日日早朝不辍、政事无误。
  睡过一觉,胃部的疼痛已经缓了,慢腾腾拿起挂在床头的衣物自行穿戴,屋子里几名照顾的宫女太监知道他的脾气,并不敢上前相帮。
  穿完衣服,一名小宫女捧着面盆伺侯他洗脸、漱嘴,早有早点摆在了折窗下的书案上,少年舒舒服服地吃完早膳,让宫女铺了纸笔磨了墨,满满当当地写完一张纸,吹干收进怀里,正自得意间,便见明黄衣袂款款而来。
  蔚缌微微一笑,迎出门去:“陛下!”可没忘了昨晚方荀的话,说过了今日下朝后要带自己去看看弟弟。
  皇帝挥挥手示意跟随的人全都退后,慢慢立定了脚步,神情间显出了帝王特有的淡漠:“随朕来吧!”
  少年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昨晚还好好的,自己也没给他气受啊!
  皇帝制止随侍的宫人跟上来,转身带着蔚缌走出了水榭长廊。
  到这会儿,少年总算是有所领悟了,昨晚皇帝睡着后,自己偷偷钻进了另一个被窝,这两天的方荀有些莫名其妙,怕就是这件事让他觉得很不舒服,故而难得地摆脸给自己看。
  亦步亦趋地跟着,蔚缌也不想上前去刻意讨好君王,爹爹从小就跟自己说过,心里若是想着一个人,就不应该再去牵记另一个人,这辈子都放不下方晏,如何还能迁就方荀?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路上宫女太监纷纷避让行礼,蔚缌觉得自己这时候绝对是狐假狐威,眼瞅着跪了一路的人,前头皇帝不说话,自己当然也装作没看见。
  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眼前出现了一座冷清的宫殿,隐隐香烟缭绕,守殿的侍卫太监见着帝王的身影,远远地便跪了一地,方荀淡淡地瞧了瞧,一声不吭,带着蔚缌进入殿内。
  进了殿才明白这是怎样的一个所在,三面墙都搭上了架子,一层一层放着无数个牌位,每个牌位后都有一个小小的盒子,少年怔然:“这里是。。。。。。”
  方荀的声音带了几分压抑:“这里是供放历代先祖灵牌的灵殿,凡是皇家的成员死后都要在这儿留个牌位,父皇和那个孩子也在这里。”
  蔚缌转了转眸子:“那些小盒子是什么?”
  皇帝慢慢走到一个看上去比较新的灵牌前:“小盒子里放着逝者的一样东西,或是一根头发、一片指甲,或是生前最心爱之物。”
  蔚缌跟着他走来,默然半晌,缓缓开口:“这是先帝的灵位?”
  方荀点点头:“父皇过世时朕才十四岁,晏弟更小。。。。。。”
  少年心尖儿一颤:“陛下。。。。。。”
  皇帝指着方炫灵位旁一个小小的镀金无字灵牌:“这便是蔚绾之子的灵位。”
  蔚缌手一抖:“义父。。。。。。”
  方荀没有让他把话说完:“这孩子并没有取名,朕便立了个无字牌位,放在父皇身边。”
  “蔚绾过世后不到半年,父皇便崩殂了,大家都说是因为重病,朕却知道不是。”
  “父皇不肯服药,有些精神便跑到梅林里去,朕那时候年纪小,不明白梅林里到底有什么,心生好奇,偷偷跟了去,才发现梅林中心有一株倒裂在地的梅树,在那树旁是两座小小的坟。”
  “其实朕很羡慕那两座坟,父皇看着土堆的眼神比看着朕与晏弟时温柔了何止百倍千倍,他甚至自称父亲,称两个冷冰冰的坟头为乖宝贝,头一回听见,朕几乎以为朕的父皇精神错乱了。”
  方荀微微仰起头,神情倒是很平静,蔚缌却觉得一阵阵凉飕飕的寒意掠过心尖,低低地喊道:“陛下。。。。。。”
  “父皇过世的时候朕就躲在寝宫内,他的遗言朕听得一清二楚,从那时起朕才真正明白了父皇对蔚绾的感情,父皇不进药、不求医,全是因为这个死了很久的太子太傅。”
  蔚缌听出他最后一句话说出来时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不由皱眉:“陛下,你是在埋怨义父吗?”
  方荀转了转眸子,定定地看向少年:“朕不仅埋怨,朕还讨厌他!所以朕一登基便下令移了梅林,封闭永安,朕要让他永远消失。”
  蔚缌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
  皇帝的眼神渐渐冷厉:“为什么?朕也想问为什么?朕十四岁失父,带着弟弟在这个皇宫里费尽心机求存,若不是蔚绾,父皇又怎会对我们如此冷漠,甚至不惜自残以求速死好早早与他在地下相会,而朕和晏弟呢?那些后妃、那些有点儿权势的大臣,哪一个眼睛不在盯着我们?皇位又如何,一不小心,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就有可能毫无知觉地躺下,何况那时候朕和晏弟只不过还是两个未及束发的孩子!若非老师一力维护,朕这个皇帝又如何能坐到今日。你可知道,初登帝位时,老师叮嘱我们兄弟俩同吃同住,连晚上睡觉都不要分开,我们两人身上都带着匕首与银针,匕首是用来对付刺客的,银针是用来试探饭菜里是否被人下了毒。。。。。。”
  “即便如此,晏弟还是中了毒,他听从老师的吩咐,连试毒的太监都不放心,无论瓜果点心饭菜都会先吃一口为朕试毒,险些。。。。。。险些因此丧了性命,算来,朕还欠他一条命!”
  方荀的脸上带了几分悲哀:“便是老师,为了我们也失去了很多,朕还记得有一次宣老师议事,时辰已过老师方匆匆赶来,神情憔悴,面无血色,仔细盘问才知道老师自小青梅竹马的伙伴过世了,那个人。。。。。。”他没有再说下去,蔚缌的心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想起不久以前大病后的温涵之曾经对他说过的一番话,那名勇敢的刺客与一颗善良挣扎的心。
  方荀似乎也发现自己说得太多了,深吸一口气急急打住:“好了,想见的你也见过了,我们回去吧!”
  蔚缌摇摇头:“陛下的心结太深了!”
  方荀沈下脸:“若非蔚绾,父皇本可以好好活着,朕与晏弟也不必小小年纪便要面对那么多危险,父皇有能力保护我们。”
  少年看着压抑不住情绪的皇帝,心底掠过一抹怜惜,虽然对他将责任全部推到义父头上十分不满,但想想他当时的境况,却也觉得万般不忍,自己现下十六岁,十四岁的时候父亲与爹爹连下山都不允许,就怕有个闪失。
  心口又是一跳,方荀十四岁,那方晏当年岂非更小?十岁?十二岁?那么小的年纪生活在那样不堪的环境下,方晏要怎样做才能修出那种好性子来?
  皱皱眉,心疼的感觉油然而生,那个始终对自己温柔如水的人当年到底经历过什么?若能出宫去,自己当是万万不能再辜负他了!
  眼光扫到了无字牌位后的一个小盒子:“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方荀瞥了瞥:“在土里找着了一块白绢,朕便命人放在盒子里。”
  蔚缌沉吟着:“这里只有灵位,那遗骨。。。。。。”
  皇帝转过身,背负着双手面对殿门:“遗骨葬入了京郊皇陵。”
  少年叹口气,似乎犹豫了片刻,慨然问道:“可否带我去看看碑坟?”
  方荀回头瞧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向前走去。蔚缌愣了愣,急步追赶:“陛下。。。。。。”
  皇帝并不理睬他,径自往前走,直至走过殿前一条弯曲的青石子路方才立稳,回身定定地看向蔚缌,眼神深幽:“你是想去祭坟,还是认为出了宫便易于逃跑?”
  少年怔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心底泛起了些许疲倦:“陛下,我只是想看看弟弟。”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随手递给皇帝:“这个,给你!”
  方荀接过瞧了瞧,愕然道:“这是什么?”抬头不解地望向少年,看这上面写的内容。。。。。。好像是药方呢!
  第二十四章
  蔚缌静静地看着方荀:“这副方子能够解除你身上的毒素!”
  皇帝怔了怔,眉梢微动:“你想用它换得朕允你出宫?”眼底深处渐渐染上了一层冰寒。
  少年摇摇头:“昨晚我见你气色不好便偷偷替你把脉,你的功力已不能将毒素完全压住,再这样下去,陛下你会有性命之忧。写这个药方并非是想要和你做交易,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活生生的生命在我眼前消失。。。。。。”话声越来越低,说到最后长长的眼睫轻轻闪动,方荀清楚地看到少年绝丽的双目隐隐升上了几点泪光,却随着羽睫微敛,再看时眼瞳已是一片明澈。
  皇帝心口一滞,想起温涵之自裁而死,十六岁的少年抱着老师的尸体跳进了茫茫深海。。。。。。低低叹了口气:“你放心,朕早就准备了解药!”
  少年睁大双眼:“既有解药为何不用?”
  方荀见他这一瞬间竟添了几分稚子之气,不由心生怜爱:“起先不用是为了迷惑一些心怀不轨之人,不过,如今嘛。。。。。。朕是在赌!”
  少年皱皱眉:“什么了不得的事要用生命作赌注?”
  方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件事关乎朕一生的幸福,若赢不了,朕便不服这个解药。”慢慢转过身,宽袖轻轻摇摆,缓缓向前行去,声音低沉:“朕其实与父皇一样固执。”
  蔚缌怔住,皇帝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傻子都能听得出来,何况蔚缌并不是傻子。可是。。。。。。他突然觉得有些啼笑皆非,有这么严重吗?为了他,这个站在天下人头顶上的至尊帝王居然拿自己的生命当儿戏。
  紧赶几步追上方荀,蔚缌伸手拉住皇帝的袖口:“陛下!”
  方荀瞥了他一眼:“说吧!”
  少年头一次觉得有些语拙了:“这个。。。。。。陛下,身体是自己的。。。。。。这个。。。。。。”
  皇帝叹了口气:“缌缌,你倒底想说什么?”
  蔚缌眨了眨眼睛:“陛下,一个人只有一颗心,一颗心是装不下太多东西的,蔚缌既已决定了这颗心里该有谁,终我一生都不会、也不应该改变。陛下,你对蔚缌的心意蔚缌感激不尽,可是蔚缌不能忘却旧人。陛下是天下万民之主,只要你有意,何愁寻不着贴心的人?”
  方荀的脚步下意识加快:“朕说过,朕与父皇一样固执!朕不会认输,还未到最后,朕绝不会认输。”
  少年轻轻地叹息一声,落后半步,眉头不由自主皱了起来,该说的都说了,皇帝的脾气怎么就这么倔呢?
  不知不觉中已回到御花园,方荀立定,指着前方御花园的拱门:“此处你当是认识了,朕要去书房,你自己回去吧!”
  蔚缌勉强笑了笑,看看周围跪着许多宫女太监,不好太过无礼,抱拳微揖:“送陛下!”
  方荀看了他一眼,表情倒还平静,只眼中划过一抹复杂的神色,背负着手转身离去,再未回头。
  少年眼望那抹明黄的身影越走越远,渐渐消失不见,方才慢慢向御花园走去。天气甚好,暂时倒不想回水榭去,不如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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