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王轻轻笑着:“是挺厉害的,小家伙看来很健康。”
蔚缌将脸埋进他柔软的长发里,深深嗅取发上清新的皂角香气:“嗯,我们的孩子一定是个又健康又可爱的小宝贝。”
方晏咳了一声:“哪有这么夸自己家孩子的?”
少年咯咯笑了起来:“常言道,孩子总是自己家的好,这话果然不假,虽说我现下还不知道他究竟会长成什么模样,但是觉着他应该是天底下最漂亮最可爱的宝宝。”
方晏微微动了动,将身体更紧地贴上后头温暖的胸膛,突然微微叹了口气,这样幸福的生活竟让人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第三十九章
随着一道圣旨的到来,王府上上下下全都知道了华氏谋逆未遂之事,虽然圣旨里并没有降罪给贤王,却也令仆役婢女们开始忧心自己的前途,不到两天的时间,府内的下人锐减了一半,有的是自称家中有事需回家省亲,有的索性招呼都不打借外出办事趁机熘走,更有甚者居然开始偷窃财物,被密卫当场拿下。
对此,方晏并没有横施暴惩,吩咐梅疏鸿召集了所有家仆,每人各发五十两白银,若愿留下者留下,若不愿留下者当请自便。好在方晏平日里待人疏达,倒也有一部分忠心耿耿的下仆,不仅不收银两,更是指天誓日表明一辈子追随王爷。
但是毕竟走了一半的人,府里顿时空落了不少,以至于红珊不得不抽时间做些裁剪花木的活计。
蔚缌两天来不曾有任何动作,眼睁睁看着方晏的脾气越来越急燥,情绪越来越糟糕,居然强行束腹进宫求见皇帝。
谁知皇帝也堵了心,任方晏如何恳求,只是不见,贤王不清楚兄长打得什么主意,怕他一狠心直接将母亲赐死,终日惴惴不安。
这日晚膳后,方晏莫名觉得腹内疼痛难忍,蔚缌发现胎儿动得厉害,知道他抑郁的心情影响到了孩子,又是担忧又是焦虑,暗暗下了决心,吩咐自己的两个弟弟与红珊一起留在房中照顾方晏,趁着贤王疲惫睡熟之际,匆匆出了王府施展轻功身法往皇宫方向而去。
他走的仍是西门,守门的侍卫竟是旧日相识,有一个很快将他认出来,呼喝着上前便要开打。
蔚缌闪身避开他的刀砍,嘻嘻一笑,轻轻晃了晃,已从一众侍卫的头顶掠进门内,回身抱拳长揖:“多谢几位大哥相助。”脚下不停一熘烟跑得远了。
几名侍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小头领模样的人跺脚道:“坏了坏了,快去禀报易大人?”
一名侍卫飞也似地跑开,小头领兀自着急:“太大意了,适才开门应当瞧瞧外头喊门的是谁才对。”
另一名小侍卫挠着头:“这人是不是与我们横上了,怎地每次轮着我们就碰上他?”
小头领瞪他一眼,忽然觉得气结,仰首望天,黑漆漆的天空无星无月,不由哀怨地想着自己这一班怎么这么倒霉呢?
蔚缌凭着记忆一路向宫苑深处走去,奇怪地发现再没有遇到阻拦,这种状况有些不太正常啊?难道皇宫里也和王府一样去了人手,想想这猜测不太靠谱,索性不再考虑,走一步算一步吧!
可是,诺大的皇宫,皇帝会在哪儿呢?照理说这时候应该回寝宫歇息了,但是也有可能在御书房批奏折,大哥曾经说过方荀很勤奋,常常三更不休。而且,方荀那么多老婆,万一他在哪个妃子的宫中。。。。。。蔚缌恨恨一脚踢飞脚边的小石子,自己就是没头脑,做什么事都凭着一股子冲动来,完全不设计划,比如现在,无头苍蝇般不知道往哪儿窜才好。
不管了,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找吧,总归能找着,蔚缌琢磨着先去御书房瞧瞧,毕竟方荀也算是个半吊子的明君,应该不会这么早就睡。
彷佛宫里所有的人都消失了一般,蔚缌一路顺顺当当来到御书房,远远瞧见御书房灯火通明,暗暗欣喜,看来来这里是压对宝了。
奇怪的是御书房周围也没有人把守,蔚缌一步一步沿着墙面的阴影走到书房门前,心里越来越煳涂,方荀是怎么了?门前只有一名太监守着,别的人一概不见。
守在门前的正是总管太监苏文,微微闷着头,一只手缩进袖子里,看样子倒有些昏昏欲睡。
蔚缌悄无声息地站到他面前,看着他慢慢抬起头,脸上有悲戚的神色,不由一怔,举起的手掌顿在了半空中。
苏文看到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更没有惊慌的神色,居然冲着他笑一笑:“蔚公子来了,陛下等你好几天了。”
少年吃了一惊,这话什么意思?难道皇帝知道他要来?心念电转,正要开口询问,一个清朗的声音传了出来:“是缌缌来了么?进来吧!”
蔚缌心下一跳,皇帝果然是知道自己要来的,难怪进了宫便不曾碰到任何阻拦,却不知竟是方荀故意设下了圈套,诱自己入瓮。
苏文已走到门边推开房门:“启禀陛下,蔚公子来了。”
方荀的声音带了几分笑意:“朕已经听见了,让蔚公子进来吧!”
苏文客客气气地弯腰:“公子请!”
蔚缌看看太监总管,暗地里咬了咬牙,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今夜进宫就是为了见一见方荀,总不能这时候退缩逃跑。
脚尖一点,飘飘进了房内,宫灯下,一人立在御桉后噼噼啪啪地鼓掌:“好轻功。”
灯烛明亮,蔚缌瞧清楚鼓掌之人,顿时大吃一惊。半年不见,方荀竟变成这副模样。
瘦削的双颊,苍白的肌肤,干枯的嘴唇,除却一双深遂黝黑的眸子依然沉静如水,方荀整个人便如秋后凋零的枯树,没有半点生气。
忍不住走到近前细细打量,嗫嚅着开口:“你。。。。。。你怎么了?”
皇帝的眸中迸出光彩:“缌缌,你这是在关心朕吗?”
蔚缌拉过他的手,三指搭在他脉间,方荀没有收回手,眼波流转间带了澹澹的满足感,似乎只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关怀已让他甚觉欣慰,也促使他下定了决心。
少年变了颜色:“你。。。。。。”忽地恨恨跺脚:“怎会如此?你没有用解药吗?”
方荀深深地看着他:“朕说过朕与父皇一样的固执。”
蔚缌愣了愣,甩脱他的手:“方荀,你好歹是一国之君,怎地如此轻忽自己的性命?”
皇帝轻轻笑了起来,似乎不经意地已然换过话题:“朕等了你三日,终于将你等来了。”
蔚缌怔住:“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皇帝慢慢坐在御椅上,悠悠然的模样一派闲适:“其实朕宁肯你不来。”
少年皱眉:“你前言不搭后语,说的什么话?我此次来是有事求你。”
方荀摆摆手:“别说,朕知道你要求什么。缌缌,你可知道空口求人一般是不会得到好结果的。”
蔚缌起了警惕:“什么意思?”
皇帝把玩着手中的玉壁:“上回你从朕身上拿走的那块玉佩在哪儿?”
少年想了想,老老实实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给你。”
方荀双眼晶晶亮地望着那块玉佩,并没有伸手去接,反而笑嘻嘻地摇摇头:“不用还给朕了,这个就送给你吧!想不到你还留着,朕本以为你用完了就扔了呢。”
蔚缌瞪他一眼:“扔了做什么,说不定以后还有用!嗯,你别扯开话题,我今夜来是找你有事。”
方荀仍在摇头:“朕知道你今晚的来意,想不到为了晏弟,你果然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啊!”他指了指窗外:“若非朕下了命令,缌缌,你能这么轻松地到达这儿吗?”
少年皱眉:“我知道你故意放我进来,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陛下,我既已来了便不惧任何陷阱。”
皇帝眼神一变:“陷阱么?好好好,原来你对朕终归存着戒心。也对,朕本来也没安什么好心。”他拍了拍手:“进来吧!”
蔚缌向后倒退一步:“方荀。。。。。。”
房门吱呀一声,苏文走了进来,只这片刻功夫,也不知他是从哪儿弄出来的,手中竟然端了一个托盘,盘中置着一盏小小的酒杯,杯中琼液鲜红如火。
蔚缌眼眸微闪:“这是什么?”
方荀笑嘻嘻地端过洒杯,挥挥手令苏文退出去:“这是西域的葡萄酒,你把这杯酒喝了,朕便答应你的条件。”
少年疑惑着:“就这么简单?”
皇帝眯了眯眼:“简单么?”垂眸看看杯中微漾的液体,轻声细语:“天下恐怕只有这么一杯简单的酒了,朕在里头加了乌藤汁、奎花粉、砒石。。。。。。”抬头笑了笑:“最后一样倒也罢了,前两样可真是花了朕不少心思。”
蔚缌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归于沉寂:“我若喝了这杯酒,你是不是答应我所有的要求?”
皇帝将酒杯放在御桉上:“君无戏言。”
少年索性把筹码码足了:“好,我喝。但是你必须答应我饶恕太妃一条性命,另外。。。。。。自此往后再不找方晏任何麻烦。”
方荀苦笑道:“他是朕的亲弟弟,朕既已保全了他,自然不会再找他的麻烦。”
蔚缌看看他,狠下心来,伸手端过酒杯,刚要送到唇边,却听皇帝缓缓开口:“缌缌,你想想清楚,这杯酒里全是剧毒,喝下去纵然你功力再深,也坚持不了一个月。朕反正是毒入肺腑,你果然愿意陪朕一起走吗?”顿了顿,手指轻轻敲击着书桉:“而且,朕并不喜欢撒谎,你是朕心爱之人,朕绝对不会恐吓你,这杯酒里确实下满了毒。。。。。。”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蔚缌已是仰脖一饮而尽,澹澹道:“我知道。”
方荀怔怔地看着他,忽地长叹一声:“你果然对他情深意重,罢罢罢,得不到你的心,有你在黄泉路上相陪也是高兴的。”
蔚缌笑了笑:“希望你不要食言。”不想再多说什么,转身慢慢向门外走去。这样子。。。。。。今夜来的目的也算达到了吧?
方荀看着他的背影,声音低沉:“你放心,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到这地步了,朕怎忍心骗你!况且,我还欠他一份情。。。。。。缌缌,你别牵挂他,我已经拟旨由他继承皇位,他的孩子以后便是圣朝的太子,你。。。。。。高兴吗?”
蔚缌的手堪堪触及门栅,身体微微晃了晃,似乎有些痴愣,隔了好一会儿方才缓缓道:“谢谢你。。。。。。”
沉重的朱门缓缓打开,门外是太监总管肃穆的容颜,并没有看蔚缌一眼,急急奔进房内:“陛下。。。。。。”
少年突然听到身后有人体倒地发出的沉闷响声,倏地回头,方荀躺在地上,嘴角全是血痕。
不知为何,蔚缌都没来及多想便重又冲回皇帝身边:“你。。。。。。为什么不肯解毒?”
方荀神智清晰,抬手轻抚他的脸颊:“有你陪着朕,黄泉路上朕并不孤单。”
蔚缌看着他:“若是我今夜未来,你会怎样?”
方荀轻轻地笑了起来:“若是你今夜未来,证明你对他其实也不是很用心。缌缌,朕宁肯你不来。。。。。。可你,还是来了。。。。。。”他深深地喘了几口气,别过脸去,“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苏文骇然失色,跪伏着抱起皇帝的身体:“陛下。。。。。。”
方荀一把将他推开,强撑着摇摇晃晃站起来,眼睛望向慢慢立直的少年:“缌缌,你说朕狠毒也罢,说朕自私也罢,朕都不在乎,朕就是想要你永远陪着朕,即使是死也要和朕一起死。”
蔚缌退后几步,体内忽地一阵剧痛,忍不住微微弯下腰,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