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三大家刘蔡程,其实早些年,这三大家的顺序应该是掉个儿,拍首位的应该是程家。我出来前,姑妈说过,如果没有意外,现在三大家出门走动的应该是家里的奶奶,而非太太。程家太太,和蔡家太太是因为跟错了人,站错了对,所以才会落得守在家里的教训,而刘太太太不出门行走,是不屑和蔡奶奶和程家奶奶一并现身人前,丢了自己的份儿。刘家应该还是刘太太当家。”
陈箐灵抬头看向简敏。“自古官离不开商,商也离不开官。在这江宁城内,更是如此,跑海运的家族,每一家在帝都都有些后台,不过是大小,远近罢了。从前江宁城内,海运的商人只需要按照朝廷要求的赋税,交足了就相安无事。给府衙,各给卫所的孝敬也是有定数的。不过这情况在数年前却是被改变了。先有人在廷议的时候要求提高江宁城的赋税,被当时的太傅反对后,又有人上了折子,非议陈太傅收取江宁城海商的钱财,为他们提供掩护。事情越闹越大,圣上还派了人来江宁城专门查探一番。后来的结果,太太是知道的。现在江宁城的境况和从前大不相同。不过姑妈却是说,夫人如果有心,可以查一下江宁城的赋税,还有这些年,江宁海商的人数,江宁海商货物的价钱,只需要细心查核,太太心底的疑虑自然有了答案。”
简敏点点头,“谢谢妹妹的提醒。我会让相公查一查这些事情。”
“姑妈还有一事让我提醒太太,海商富,但海运有风险,每一船的利润几乎都是固定的,要想暴利,只能从旁想别的方法。一种可以让人一夜暴富的方法。”
“什么方法?”
“听说这些年,江南一带,兴起了吸食石散的风气。这石散,传入来似乎也就这几年的时间。”
简敏点点头。“我知道,我得好好想想。”
陈箐灵安静离开。简敏把陈箐灵的话简单归纳一下,陈家提供了三条线索。第一:江宁三大商户的排名是有改变的,至于因为什么而变,很明显,程家之前是投靠了陈家,陈家倒台后,程家重新攀上了别的大树,不过地位不如从前。这一点就说明程家从前和陈家有旧,说不好,关系还不错。
第二:海商的赋税,海商的人数还有海运货物的价格,简敏把三样事情一一记录下来。要问这个只能找当地人来问,简敏脑袋里闪过一个名字,林太太。
第三:石散,这个名字简敏是听过,似乎是富贵人家公子新兴的玩意,具体是什么简敏说不清楚,不过可以让人细细打听一番。
简敏把第二个线索写了信,吩咐人给宋存厚送过去,一来给他提一个醒,二来也让宋存厚自己查探一番。自己着手写帖子,邀请林太太出门游湖。
秋高气爽,出门游湖正是好时候,江宁城靠海,但是城里还有一个景色相当不错的临湖,春天垂柳遍地,秋天两岸繁花似锦。租一艘船在临湖上航行,一边吃着茶点,一边享受微冷的秋风,很有舒适之意。
林太太带上儿媳简宁一道登船,简敏和林太太寒暄一番,就吩咐船家起锚。船只顺着岸边慢慢行走,方便船上的太太欣赏岸边的繁花。
简敏指点岸上一座高大的建筑,“从前只知道帝都有各种新奇好玩的玩意,但是今日来到江宁才知道,要说新奇特别,还是说这江宁城内最多。”
林太太顺着简敏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江宁城最有名气的铺子,景光楼,据说海运回来最新鲜,最特别的货物都会在景光楼里出售。等景光楼里售卖过一批,其他铺子才会有类似的货物出售。”
“我听说,着景光楼是刘家的铺子。”
“是啊,江宁城好些大店铺都是刘家的。刘家啊……”林太太提起刘家,脸上有些不以为然。
“我记得那天请客,刘二奶奶是和张将军夫人一道前来的。想来刘二奶奶和张夫人私交定是不错的。”
“哪里是啊。要说私交不错,也应该是刘太太和张夫人的交情,刘二奶奶算什么。”
“这话怎么说?”简敏一脸好奇。
“宋太太初来,不知道这江宁城里的事情,刘二奶奶嫁进刘家之前,出门行走的都是刘太太,刘大奶奶据说生孩子的时候,伤了身体,整天抱着药罐度日,后来刘二奶奶嫁进去了,出门行走的就变成刘二奶奶。我算算日子,我随相公来到江宁城,过了半年,就是刘二奶奶嫁进刘家的时候。你是不知道,我初来的半年,城里的大小筵席,刘太太都是坐在张夫人身边,两人好得跟什么似的,就连知府夫人,还有同知夫人都得靠边站。不过这些年,刘太太不出来了,别人才不知道两人的关系。”
“想来也是刘太太得了张夫人的眼缘。”
“谁知道了,我曾经听人说过,刘太太似乎是张夫人的远房表亲。这关系到底有多远,就说不清了。不过张夫人和刘太太交情的确是不错的。刘家在江宁城内的生意,谁都不敢开罪。铺子是想开在哪里,就开在哪里,要哪一户人家挪开位置,哪一户人家就得乖乖挪开位置。”林太太摇摇头,“这些话,我们两家私下说说也就罢了。”
“我自然是晓得。”
吃了两块点心,简敏又问,“来江宁这些日子,我想往边城家里送一些海上新鲜的货物回去。只是我看着这样也好,那样也好,挑起来也不知道该挑些什么送给家里的老太太和各房的长辈。”
简敏出身边城简家,简家也不算没有根底的人家,对于送礼物这种事情,林太太自然乐得出主意。
“要是送给家里的老太太,最好是送西洋的眼镜,你别少看那两块透明的小片子,把那眼镜往鼻梁上一挂,看东西可清楚呢。要是送给家里的长辈,我看送西洋镜最合适,西洋镜照得人特别清楚,特别好看,要是送给小辈的,那种会动的小马,小猴子,还有那些会唱歌的小鸟,最是合适。我曾经买了那款这小玩意送给我娘家的侄女,她们可高兴得不得了呢。”
简敏听着连连点头,脸上带上一丝犹豫,“只是这价钱?”
说到这,林太太却是长叹一口气,“这价钱是一日贵过一日,我想想,那会儿一副眼镜才五十两白银,现在要差不多一百两才买到,那些西洋镜呢,巴掌大小的,从前不过十两银子,现在也快要三十两。这些年,海商来的货物是越来越贵了。”
“啊?”简敏捂嘴,满脸惊讶,“我可听说每天江宁城外码头停满了海商的船只,要说这价钱只往上涨,是因为货物不足,也说得过去,可我来这些天,也未曾听过海商船只出事的消息,想来货物供应断断不会不足,怎么价钱还是往上涨呢?”
林太太也是一脸的疑惑,“谁知道呢。这事你不说倒是不觉得,你这么一说,这事看着就透着玄乎。”
“我就是随便问问。这事也不是我们能干涉的。商家买卖货物,定价只有他们的道理的。要是赋税上涨了,他们的价钱自然就要上涨,想来就是这个理。”
林太太摇摇头,“我来这些年,可从来没听说过赋税上升了,朝廷也没明文下发要调整赋税。”
没有明文下发吗?但是价钱还是不断上涨,要是海运的成本还是和从前一样,那么这多出来的钱,去了哪里了?
简敏低头喝一口茶,让晦暗不明的眼睛隐藏在缭绕的热气中。
突然岸边传来一阵阵的喧哗,船上众人抬头往岸上看去,岸上一群大汉正在追打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身上穿着稠衣,似乎有些身份,身边还跟着小厮,但是追打的大汉举起棍子就打,即便年轻人身边的小厮在着力回护,但是仍有不少的棍棒落在年轻人身上。
“这是怎么回事?”简敏惊得从船上站起来。
“这人敲着有些面善。”林太太也站起来,往岸边的年轻人看去,“似乎在哪里见过。”
林太太身边一个婆子附在林太太耳边说了两句,林太太脸色顿时一黑,“这种人活该被打死!”
简敏诧异回头,“此话何解?”
作者有话要说:
☆、石散
“这人曾是江宁书院的学生。去年过年时曾经连家里拜访过。我说,难怪我觉得他面善。原来之前曾经见过的。那会儿,我听说他念书不错,天资也好。但没想到不过半年时间,就传出他惹上吸食石散的毛病,而且越吸越多,到了后来,连书院也不去,天天就知道吸石散。”林太太的语气带上几分恨铁不成钢。“他自己吸食也就罢了,居然还想游说我儿吸食。”
简敏吃惊,转头看一眼简宁。简宁摇摇头,示意简敏放心。
“幸好我儿是一个把持得住的人,否则一定被他拖累。这种人就该被打死。”
“他现在还在书院念书吗?”
“早就被驱逐出书院了。好好的书不念,非要吸食石散,看看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唉……”
“这石散我常听人说起,这到底是一个什么玩意啊?”
“这种害人的东西,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污了你的耳朵。”
“这话可不成,要是我不知道了,以后家里的下人万一染上这玩意,也是害人的。我得提早预防。”
林太太又是一声长叹,重新坐下来。“这好像也是海外传来的东西。什么时候传来的,我不知道。不过最近这些年,吸食石散的人是越来越多了。书院里似乎有好几个家境不错的学生都吸食这要命的玩意。这石散不比普通的物品,家里没些钱财是玩不起的。只是,小有家底的人家也是倾全力供养儿子念书的,这害人的玩意一旦沾上,就脱不开了。唉……即便再有家底,也会被败落干净。败了家里的钱财,也把自己的身体败了。听说,吸食了石散,就会终日神思恍惚,最后人也变得痴呆。”
林太太说话里未尽的意思,简敏听得明白,普通的人家,仆人,玩不起,因为没多少钱财,石散价格不菲,要玩石散,起码是小富的人家,只是一旦沾上,无论家里有多少的家财都会被败坏干净。
“这书生是可惜了。”再次看向岸边被人追打的年轻人,简敏面现可惜,“石散害人,怎么府衙那边没有制止,反而任由其作恶。”
“石散害人,但是吸食者却是自愿的。这事曾经有书院的山长,学生,还有被残害的那些人家到府衙告状,后来知府大人判了一个自食其果。原因就是这些人吸食石散,从来都是自愿,没有人胁迫。不过是石散花费巨大,家里钱财被败光。我还记得当时知府判案,在江宁城内是轰动一时。知府大人说了一句,石散害人,赌博亦然。为何世人只告石散,而不告赌博。本府以为,两者是想通的,既然吸食者出于一身私愿,亦应当承担私愿带来的危害。”
简敏听得直摇头。知府这句话听着没错。看上去皆是自愿,没人胁迫。但这石散,比赌更甚,不单掏空家里的钱财,连人的身体也会败落下去。只是知府说的那番话,从明面上说,没甚错,但细细斟酌下来,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丧气的事就不要再说了。”
“我听着总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林太太莫怪我小人之心。这售卖石散的人只怕来头不小吧。”
林太太看一眼简敏,似笑非笑,“宋太太好眼力。”只一句,却不再多话。
简敏了然,看来这后台是林家不方便挑明了。
两人没有再说关于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