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脑袋一转,这回是把后脑勺对准曹东了。
“好,兄弟帮你办了。”曹东从老杨身上翻出一串钥匙,找了冷水洗一把脸,出门的时候,把房门带上。曹东出门后,先回到自己的房间,黑狗蹲在房门前。曹东拍拍黑狗,“走。”
黑狗摇摇尾巴,鼻子左右嗅一嗅,撒开蹄子往西边跑。
穿过程家大院的后门,一道和临海堤坝一样高的围墙立在眼前,黑狗不安地趴在墙上,拼命用脚挖土。
围墙上有一道小门,正好容一辆平板车进出。曹东思量片刻,拉过黑狗,让黑狗回去,自己转手去了程家大院的仓库,用老杨的钥匙开了库房,从各式木箱里取出相应的物品。说来也是巧合,老杨每次取货都会记录下来,曹东只需要把老杨的记录翻出来就可以照搬。
物资清点齐全,曹东推起平板车,往围墙去。
敲过门,等了一会儿,一个中年人开门,一看是曹东,立即一脸戒备。
“老杨喝多了,路走不稳,让我来帮一把。”
中年人打量曹东一番。
曹东连忙自报家门“程家的管事,曹东。”
“把东西放下,你可以走。”
“不用送进去。”曹东一脸无辜。
“放下,走!”中年人脸色一变,两眼杀机隐现。
“好好好,放下。东西你自己清点好,少了什么我可不管。”曹东看似自言自语,眼睛往中年人身后一扫,中年人身后,似乎是一道墙。居然还有另外一道围墙,守备的确森严。曹东心里嘀咕,手下动作不慢。把每样东西都给中年人清点一遍,见中年人完全没留下自己的意思。当下转身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
☆、私兵
卫所内,一身粗布衣裳的曹东坐在下首,把事情的经过一一说述出来。宋存厚沉默不语,林先生则向曹东一躬手,“感谢曹先生的高义。”
“老太太昔年对我有恩,这份恩情我一直没法报答,这次的事,就算是报答老太太当年的恩情。只是以后,无论诸位事情是否成功,曹东却是当从不认识诸位了。诸位他日成功,也无需惦记曹东。”意思很明白,如果不成功,他也不会再帮一次,要是成功了,也不需要感谢他。
当日简敏从程太太手上得到这个名字和经历,立即把消息通知林先生,林先生经过一番查访才找到曹东。曹东现在也算是程家大管事,林先生一请托,曹东只犹豫了三天,就答应下来。接下来,负责运送物资的刘管事打摆子不能管事,曹东适时出现在程大公子眼前,顺利把差事接了下来,通过运送物资的船只进入船坞,一探内中究竟。
曹东把事情完成,就表示出希望同宋存厚这边断了关系,其中,以曹东的聪明怎会看不出船坞的隐情,从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更加不会一头撞进去。想富贵也得要有享受的命才好。
宋存厚自然明白曹东明哲保身的念头,这本来是题内之义,他也没想着让曹东再冒一次险。
宋存厚点点头,“送曹先生出去。”
成俊领曹东离开。出了卫所的大门,曹东看看蹲在一旁的黑狗,“养了这些时间,终究有些感情,哪一天你用不上它了,就把它送给我吧。我也好有一个伴儿。”
成俊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向曹东一抱拳,目光坚定。曹东又看了一眼黑狗,才带上草帽,消失在夜色当中。
“两位先生怎么看?”
“费尽周折送入来的活物,只可能是人,否则,没必要遮掩。而从曹东送进去的物资单来看,多是米面,布料,蔬菜,明显也是为吃用准备的。曹东送进去的东西,足够一百人,十天的使用。而按照曹东的说法,老杨是每三天送一次,那里面的人数一定不会是一百人。而且,刘蔡程三家分别送物资入内,也说明了里面的人数不少。”
不但人数不少,而且可能非常多。从船坞的占地来看,还有三家大院占地,四分三的船坞都被圈起来,里面至少能养上上千人。上千人偷偷从海外运进来,藏起来,这份用心,不所谓不简单啊。
宋存厚看向林先生,“先生知道这是意味着什么吗?”
“私兵。”两字从林先生口中说出,轻飘飘,仿佛不起眼,但是这两字落在任何一个官员身上都是死罪。
朝廷有兵,皆为今上所有,养私兵做什么?是想造反吗?刘蔡程不过是商贾,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必要养私兵,江宁城内唯一有资格的人,只有江宁将军。刘蔡程三家顶多就是摆在台面的棋子。而养私兵,江宁将军不会不知道其中的讲究,但还是一意孤行,又是为什么?
“范家……”范张一体,张镇方养私兵,范阁老是否知道。按理,范阁老已经位极人臣,即便换一个天子,范阁老的位置不会再往上,顶多多一些金银,收入和风险不成正比,范阁老不会冒这个险。而今上,天下兵马尽归所有,何必偷养私兵。
那么说到最后,唯一的可能,就是张镇方自己的决定,自己的私兵。
想到这一点,屋内三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震惊!!
张镇方的石散不过是幌子。真正的内涵在这里啊。而且很可能,今上和范阁老都不知道,被张镇方摆了一道。
张镇方想做什么?篡权?凭那么一点私兵,不可能抵挡天下兵马,帝都的城门都破不了。但不破城门,破宫门呢?这些人却是够数的。
篡权,那么是想帮人谋划出力,准备趁其不备,换一朝天子。那么张镇方想换上去的天子又是谁呢?如果是张镇方自己有异心,自己想当那天下之主呢?
“不管如何。张范两家已经不是同气连枝。”两家必然有了裂痕,张镇方才会如此行事。“这张地图,麻烦成先生送给谭将军。”宋存厚把曹东画下来的船坞地图交给成俊。曹东给出的地图,只有船坞,港口的位置,三家大院的排布,以及后一堵围墙的位置。围墙内,却是一片空白。但是单凭如此严厉的防备,就知道围墙内的事,肯定不简单。
“文千户那里是否需要一份?”问话的是林先生。
“成先生问一句谭将军,如果谭将军认为有必要,不防带话给我,我再转交文千户。”相比起文千户,宋存厚还是觉得谭方比较可信。
林先生点点头,“如此,成俊就以为主母送节礼的名义离开江宁城。”
三人商量好,就分别行动。至于再派人打探围墙内的事情,三人都没准备做。曹东被人留在围墙外没法进入,可见内里警惕甚高,宋存厚手上没多少高人,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陈全安和成俊,但是两人都没把握在不知不觉中潜入去,因此,再探船坞的事,直接被宋存厚放弃。把地图和知道的事情往上一交,其他的就由谭方和文千户背后的人去思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冬日
船坞的事情一了结,成俊被派往北方报信,林先生继续装模装样替主母在外面奔走,半个月有,把一份有十倾地的小庄子地契带回宋家,也向简敏简单汇报了事情的简单。至此简敏和宋存厚都认为,该他们做的事情,已经做完。剩下的事情就不是他们能力所能及的了。
随着冬日将至,远洋出海归来的商船越来越少,卫所的官兵都处于半放假状态,家人住的远一些的,宋存厚都大方许了他们假期,让他们回家探亲去。
等冬日的寒风吹海面时,宋存厚带着陈全安也回到宋家。夫妻两人久未见面,自然要一一说说分别后的事情。
把消息透过宋存厚之后,简敏也没有落下往程家去的步子,照样是隔三差五上程家找程太太把脉,程太太也偶尔回一两本自己手抄的经书,一切和从前无异。
冬日来的时候,程太太就嘱咐简敏没需要再上门了,“你的身体现在已经适合怀孕,江宁城每到冬天,卫所的千户都会休假回家。想来宋千户也不例外。这个好时机,你们可要把握好。”程太太冲简敏意味深长一笑。对于自己交给简敏的名字,以及简敏后来的处置做事,程太太半句没问,就连事情好坏结果也没问。程太太这般态度,反而让简敏有心多问她两句。
“我明白。”简敏微红了脸,“就怕来得不是时候。”
“来了就是时候,有什么不是时候。你放宽心就好。”
两人有闲聊了几句,简敏才告辞离开,简敏离开后,程太太立即收拾行李,带上侍候自己的小尼姑返回寺庙,程大奶奶知道,急忙追出来拦阻。
“我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接下来就看天意。”程太太面色平静,没理会程大奶奶的阻拦,蹬上马车。
程大奶奶脸色微妙。程太太说的天意,在她看来,自然是简敏能否怀孕一事,“婆婆,冬日凄寒,要不等过了年,再做打算。”程大奶奶可没准备,用完就扔,毕竟是自己婆婆,而且过去半年,程太太也没给自己惹事,多留程太太半年,过了春节,程大奶奶孝心的名声就更加完满。
“终究是要走的,而且我走了,你耳边也能清净些。”
程太太这话堵得程大奶奶无话可说,唯有眼巴巴看着程太太得马车渐行渐远。程太太离开程家,返回寺庙的消息,当夜就传入张夫人耳朵,张夫人冷笑一声,把准备重新往程家送人的事搁置下来。
宋存厚回家,一家的主心骨回来,宋家宅院立即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迹象。院落,房舍都被重新收拾干净,宋氏的脸色也多了几分喜色。唯独没多大变化的就只有宋晟。
自从来到江宁,宋晟和父亲见面的时间加起来也不够一个月。前些日子,到小渔村住了数天,好不容易重新建立的父子亲情,随着简敏回归江宁城,又消耗得一干二净。
看着家里的大人,一个个面上带有喜色,宋晟拉过陈继业趴在树下看蚂蚁。
“你爹要回来了。”陈继业小小声给宋晟咬耳朵。
“嗯,爹。”宋晟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刚出洞的蚂蚁,爹回来了,还不如看蚂蚁出洞来得有趣。
“你不想念他?”
“啊,”宋晟忽然一声惊呼,手舞足蹈起来。陈继业低头一看,原来排成线出洞的蚂蚁,碰上另外一队回洞的蚂蚁,蚂蚁彼此间脑袋碰脑袋。宋晟看的眼睛都不眨,兴奋得啊啊啊直叫。
陈继业舒一口气,抬头看向头顶蔚蓝的天空。晟哥儿还小,不知道父亲对小孩子的意义,父亲回来了,还不如蚂蚁碰头更能得到他的注意。但自己呢,却是想见没法见,这辈子要见,也只能等到下黄泉那一天,也不知道父亲是否还在等着自己。
陈继业的小脸上蒙上一层阴霾,以至于向简敏,宋存厚行礼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地上看。
简敏烦着怎么让宋晟重新和宋存厚亲热起来,宋存厚烦着把想揪自己头发的小手扯开,谁也没注意到陈继业的异样。
等院子里的人一走,陈继业垂头而立,显得格外孤单。
“业哥儿。”
陈继业抬头看向前方高大的身影。陈全安,他认识,自己的姐夫。从前不懂,但是读书识字后,陈继业心里隐约觉得陈全安配不上自己姐姐。
“事情很快就会结束。”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令陈继业嘴角不自觉上翘,就那么一刹那,笑容已经消失。
“我会和你姐姐和离。你姐姐值得更好的人呵护她。”陈全安伸手摸摸陈继业的脑袋,粗糙的大人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