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想被发现的话,这里不是很好的选择吗?你不用管这里是哪,你只要知道,这里绝对安全,就够了。”
看着云饺莫测的眼神,黑衣少女在原地僵立许久,最后还是选择跟着进了那间屋子。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房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通室是简陋的中国风装潢,房间也不大,一眼就能望尽。
到了这里,黑衣少女还是没有放松警惕,云饺反而悠闲地走动起来,见她如此,少女皱眉厉喝道:“站住别动!”
“不用这么紧张。”云饺缓慢地向前,一步一步朝少女靠近,在距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对着那黑漆漆的洞口挑眉道,“一直举着它你不累吗?放心好了,我不会对你造成威胁,既然已经到了这儿,你干脆就放松一些。要不要吃点东西?我这儿有……”
“不必了!”黑衣少女打断云饺的话,“你闭嘴!老实点在那边坐下!”
“呐,我说。”云饺不动,站在原地突然开始卷起了头发,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玩味,“我在想……你等会要怎么收场呢?这座大楼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老板他自己的出身就不寻常,我们这层向来是安定地区,你这样扰乱秩序,可是会被处理的哟。”
宠物店在的这层算是生活区,和挤满了公/关店与夜/总会的那些楼层完全不同。
“你躲的这么急,警/视厅的人应该正在追你吧?除了他们,我想你应该还需要思考一下如何躲避刘先生的保镖们,啊……忘了告诉你了,刘先生就是这座中/国城的老板……”
“闭嘴!”少女脖子上的青筋毕现,“再废话我就……”
“就怎么样?”云饺笑嘻嘻地接话,“啊咧,想解决我吗?啧,女孩子这么冲动可不好……”
在少女快要暴走之前,云饺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像是哄小孩一般道,“好了好了,既然你不想听,那我们来聊点普通的……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似是愣了一瞬,而后又紧紧拧起了眉,语气有点不耐烦,“我让你不要说话!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你?!”
云饺扫了一眼她衣角的血迹,轻笑,“怎么会呢……我知道你当然敢。”
“你和我一起待在这里!等时候到了,我自然会离开,不然……”少女眯眼看向云饺,“如果我无法活着离开,就算死,我也会拉上你一起!”
睫毛轻轻颤了颤,云饺没有说话,脸上的笑意不曾减退,只是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少女身上,像是在看什么一般,深邃难以名状。
黑衣少女并没有在开玩笑,她正在心里盘算着,等追她的人走了,她就先敲晕云饺再离开,总之,她有很多逃脱的方法,现在的困境只是一时的。可若是云饺不配合,做出什么行为让她无法脱险,那么她就算拼尽全力,也会在死前让云饺丧命!
“既然你不喜欢聊名字,那我们来聊点其他的吧?”沉默了好一会的云饺突然开口,“你的父母是哪里人呢?他们是做什么工作的?现在年纪多大了?身体还健……”
桌上的铜器被少女猛地推到了地上,沉重的闷响声突兀又骇人,少女的表情已经不是单纯的愤怒,她情绪有些失控地朝云饺大喊,“闭嘴!你给我闭嘴——!”
“看样子我好像说错了什么……”云饺挑眉,“难道,你没有父母?”
“砰——”
枪/响过后,少女好一会才回过神。她反应过来之后,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别这样,你要是把人招来,那可就前功尽弃了。”毫发无损的云饺拂了拂衣袖,身后的墙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小洞。
“是——!”少女咬牙吼道,“我一出生就被遗弃了!所以我才会做杀/手,你们这些从小在温室里长大的人懂什么?!你们根本什么也不懂!你给我闭嘴!再废话我就解决你!大不了我再费点功夫就是了,别以为我逃不出去!”
云饺默然不语,眸色深了许多,只是那突然亮起的异彩将之完全遮了住,乍看之下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你想不想,见一见你的父母?”
室内诡异地安静了三秒,而后黑衣少女厉喝道,“抛弃我的人我为什么要见?!生下了我却不抚养我,让我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承受这些苦难,我恨他们!我这双手沾染上的所有鲜血,都是因为他们!”
“我不想见!我不想见让我痛苦和肮脏的罪魁祸首——!”
那张狰狞的脸上交织着无数情绪,痛苦和憎恨已经融入了她的骨血,可那双本该漠然冰冷的眼睛里,却出现了无法填补的巨大悲伤,浓重地让人喘不过气。
“我从小流浪,为了不再吃垃圾堆里的东西,为了活着,偷、抢、骗,什么坏事都干过,我所经受的这一切,都是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人的错——!”
她的眼睛红了,就好像干涸的血,在她眼里凝住以后又化开。
云饺闭眼,短短两秒以后又睁开,她轻声道,“他们并没有遗弃你。”
黑衣少女睁大了眼,云饺又重复一遍,“他们并没有遗弃你。”
“你凭什么……”
不等她质疑的话说出口,房间里的场景一下子变了,她们置身于一条陌生的街道,街上来往的人和平常街道上看到的并没有明显差别,但两旁商铺的牌子上写着的却全是中文。周围的人看不到她们,在黑衣少女以为要和路人相撞时,路人的身体却突然如幻影一般穿透了她。
“这是哪里?!”她惊恐地看着云饺,“你耍了什么伎俩?!”
云饺没有回答,她侧身看向街的另一头,示意黑衣少女注意,“你看。”
人群之中,有一个男人特别显眼。他穿着一身脏兮兮的旧衣,爬满皱纹的脸上蒙着灰,腰间别着一个破旧的包,手里拿着一沓纸,正一张一张发给过路的人。
他慢慢朝她们走近,有些路人摆摆手并不愿意接他的纸张,有的则干脆接过以后,下一秒就扔在地上。
有的人耐心收下了,他便会停下脚步和对方说些什么,待他走到她们身边时,黑衣少女终于听清了他说的话。
他说……
“你有没有见过我的女儿?她和照片里很像……”
明明不懂中文,也从来没有去过那个国家,可就在他开口的瞬间,黑衣少女却听懂了他说的话。
“那张纸上印的是你小时候的照片,那上面最大的四个字,是「寻人启事」。”
周围的一切都定格了,云饺转身看向黑衣少女,“十七年前,你出生在那个国家的一个县城里,你的母亲在你出生的时候难产去世了,他一个人抚养你,两岁的时候你被拐走,和其他被/拐的小孩一起,被人带到了日本。”
“为了不被发现,把你们带来的人将你们分开藏在了不同的地方,但他自己却在后来被追/捕的过程中死了,而那一批远渡重洋的孩子,全都成了流浪儿。”
“是……”黑衣少女身体僵硬,眼里盈满了泪水,“真的……吗……”
场景变了,还是熙攘的街道,却不再是先前那一条,那个双鬓斑白的男人又出现了,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发寻人启事,什么也没做,只是站在来往人群中,静静地流着眼泪。年近五十的他无声地哭着,周身围绕的绝望、沉重和痛苦,就好像无底的漩涡,而他处于正中央,仿佛永远都无法从那之中逃出去。
“他在哪……”黑衣少女放下手中的枪,向前一步,哽咽着追问,“在哪里?他在哪里?!”
脸上渐渐没了表情,云饺的五官就像被木板雕刻出来的一般,没有半点情绪,可她的声音里却带着某种怪异的哀戚,“他找了你整整十二年。”
“三年前,他死在寻找你的途中。刚好是……春天到来的季节。”
黑衣少女的双臂无力地垂下,像是在瞬间被吸走了全部意识,她的双眼空洞无神地望着前方,眼泪从她失焦的眼中滑落时,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她们从那条街上,重新回到了中国城宠物店的小房间里。
“你的父母从来没有遗弃过你。你的母亲为了生下你,甚至失去了生命,而你的父亲,将自己的下半生全都用在了寻找你这件事上。你是……”
“被期待着诞生的……爱的存在。”
……
中/国城的大楼里响起了两声枪/响,当警/视厅的人赶到宠物店里时,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从代理店长口中并没有问到任何有用的讯息,而他们在追人过程中,整座大楼突然诡异地断电,所以他们也无法从监控得知,那个危险的少女到底躲进了哪里。
……
送走警/视厅的人以后,云饺又回到那间门外,只不过……推开门以后,入眼的并不是狭小昏暗的房间,而是一片郁郁葱葱、飘着淡雾的森林。
一只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的威严巨兽立于不远处,云饺向前走了几步,周围突然开始升腾起缥缈白雾。
“多谢您的帮忙。”云饺微微鞠躬,点头致谢道,“您难得来一趟还麻烦您,劳烦了,谛听殿下。”
“举手之劳,替我向伯爵问好。”那巨兽浑厚的声音响起,说完,它的尾巴在地上轻扫几下,接着驾雾凌云,飞升而去。
云饺的裙摆和头发被风吹起,她望着谛听消失的方向,静静地沉思良久。
谛听能以听得知世间万事,云饺正是借助了它的力量,才能知道黑衣少女的事情。
想到黑衣少女,云饺的眼神暗了下去。
引来警视厅的那两声枪/响,确实是黑衣少女所为。
一声对准的是地面,另一声……对准的却是她自己的太阳穴。
她父亲去世在三年前的春天,而那刚好是她的双手第一次沾染上鲜血的时候。
并没有被遗弃这件事让她找回了被罪恶污染的道德和人性,而她父亲的死……那像是天意般的巧合,也成了让她崩溃的致命一击。
“云饺——”
小胖和阿彻从门外进来,小跑着奔至云饺面前,关切地问,“你没事吧?我们听其他人说,刚刚发生了一些事情……”
“我没事。”云饺摇了摇头,看着天对他们两个道,“谛听殿下刚走。”
“哇哦,谛听殿下来了么?”小胖小声惊呼,又有些遗憾地开口,“好可惜,居然没看到。”
正说着,天空突然飞过一群全身雪白的黑嘴鸟,小胖兴奋地道,“哎哎?又到了白鹭返乡的时候啦?好辛苦哦,飞回俄罗斯应该还要一段时间吧?”
“不是哦。”云饺抬头,眯眼看向那群白鹭,声音平和而悠远,“那一群是特殊的。它们啊……是来自中/国的孩子。”
“哎?一般不是只有俄罗斯的白鹭才会迁徙到日本来吗?”
云饺向前走了几步,留给小胖和阿彻一个有些伤感的背影。
“候鸟是很神奇的生物。每一年都有许多新生命,降生在陌生的大/陆上,作为迁徙的后代,明明没有探路,也不曾预习过,可它们却能飞越遥远的距离,重新回到故乡……”
“我想,那一定是传承自父辈的记忆,不管中途在哪里落脚,路经怎样的风景,最终,一定会准确地回到陌生又熟悉的、久违的故乡。”
树叶飒飒作响,穿林的风撂起云饺柔顺黑亮的长发,也吹散了她沉重又庄严的声音。
“承载了父辈期愿,不远万里跨越大陆和海洋,飞翔的归乡者们……真是伟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