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出去丢。”
“这么浪费食物,你想被扣工资么。”
她的嘴角抽了一下。这种明明是自己错却怪到别人身上的行为真是无比欠虐。可这家伙偏偏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性格又让人琢磨不透,实在不好对他说刻薄话。
“那我该怎么做呢,夏先生。”
“吃了它。”他对着另一盒完全没碰过的香肠扬了扬下巴,命令道。
她很想把那些食物抽出来灌到他嘴里说夏公子你真把我当成垃圾桶了啊,但看见他眼神的那一刻,身为他下属的奴性和胃部的饥饿感翻江倒海地在体内滚动。她接过那份早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默不作声地将它们全部啃食干净。
从上一次在柯娜音乐厅里公开表演后,从那一天晚上宣布要建立一支自己的乐队后,她就再也没有哪一天睡足过五个小时,更是忙到没时间吃早餐,毕竟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寻找有才华的乐队成员,要和钢琴手弟弟裴曲配合演奏,作为一个管弦乐队的核心——首席小提琴手,她更要做到在演奏小提琴上无懈可击。
好在从小她就习惯每天早上练一个小时基本功——音阶、连弓、跳弓、切换把位等等,所以重新苦攻了一下最熟悉的《La Campanella》《茨冈》《魔鬼的颤音》,她在柯娜音乐厅中的表演也依然令人过耳难忘。可是,小提琴到底是所有乐器里最难上手,也是最容易下手的。一旦停练一段时间,很快手指就像慢慢失忆一样变得非常陌生。五年的空窗期到底还是太久了,这段时间她几乎每天都在努力恢复过去的水平,哪怕给琴装了消音器,半夜三更也不免被邻居敲门许多次。最后她实在没有办法,只有把五线谱架、松香和提琴都搬到洗手间里去,拉开家里所有的窗子让噪音传进来,再把自己锁到洗手间里偷偷练习。这样确实不再有人打扰,可是一个人被关在那么小的空间里做有氧运动,每次出来都会觉得呼吸困难,还因缺氧变得特别疲倦,倒在床上就睡死过去。
本来就已经忙得焦头烂额,累得苟延残喘,她却还要朝九晚九地陪夏承司加班。这是夏承司让人头疼的公平性,那就是不论你在别的领域里有多么有成就,在他的公司里,他都还是会把你当成驴马使唤。
“给我订两张28号飞伦敦的机票。”他又一次头也不抬地命令道。
“明白。”
他之前在伦敦就做房地产投资,买过五星级酒店,这段时间又将罪恶的魔掌伸向了欧元区,只要看到欧元的符号,所以哪怕脸上看不出笑意,眼中也会闪过仿佛野兽看见猎物的精光。这一次去英国,应该就是想要在那边召开会议计划下一步的动作。她立即打电话到机场,用他的白金卡订了打折的头等舱机票,然后把纸盒和杯子收拾好端出办公室,为避免Boss挑剔病发作专程跑到楼下去扔垃圾。
谁知刚走到大厅,居然看见接线员和另一个女职员在聊天。两个人笑得特别开心,见裴诗来了,接线员持续笑嘻嘻地说:“裴裴,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呀?”
“10月30日。”
女职员眨眨眼:“天蝎座?呀,这不是最神秘、报复心最强的星座吗?这从裴大秘书身上完全看不出来啊。”
“报复心强没看出来,但神秘是真的。裴裴,你可要小心哦,到明年年底为止,天蝎的运势都不是特别稳定,事业可能会有很大起伏,爱情上……我看看哦……”接线员翻看着网页上的星座预测,摸了摸下巴,“桃花运会相当旺盛,可惜都是烂桃花。真命天子可能一直在你身边,可是你会被各式各样的优秀异性迷昏了眼,导致看不清前方的道路……裴裴,你叹气做什么呀,这可是美国最厉害的占星师预测的,很准哦。”
裴诗从来不相信星座、生肖、八字、风水等等与命运预测有关的东西。她一直觉得,命运这种东西并不准确,使它变得准确的,是人的信任,以及令他们变成它所描述模样的自我暗示。
“好吧。”她敷衍地回答后,就跟着几个人进了电梯。
凑巧的是,电梯里也有两个女职员正在悄悄讨论着恋爱的事情。才发现公司里也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是灭绝师太,真正朝着这个方向前进的人只有自己。这样算下来,她活了二十多岁,恋爱次数居然还没突破鸭蛋,甚至从来都还没喜欢上过什么人,这似乎不太正常。可是,当一个人精神世界非常饱满的时候,感情这东西也就不再那么重要。难怪那么多的艺术家孤独终老,就像她,有了一把小提琴,就可以一个人消磨掉一整天的时光,也不奇怪会一直没人要。
这时彦玲刚好拿着文件夹也进来了。她和裴诗点头示意后,跟着大家一起沉默地看着楼层数字往上跳。到三十多层时,她忽然低下头来说:“你这两天工作有好好完成么。”
裴诗怔了怔:“我?”
“对。”彦玲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眼神异常严肃,“你这几天似乎工作效率不理想,昨天下班的时候少董问我你是不是没吃早饭,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你小心点,他已经有所察觉了。”
效率怎么会不理想?累是累,但一直有好好完成工作。裴诗完全不理解了。除了偶尔走在走廊里突然头晕,会停下来靠在门上,但还不至于连夏承司都会发现……难道说,刚才那一份早餐是他故意……不大可能吧,夏承司是这种人吗?
当然,这想法在进入办公室后立刻被抹杀在了摇篮里。
“叫你订去伦敦的机票,有一张是你自己的,你居然两个都订头等舱。”夏承司摇了摇打开邮箱的手机,挑着眉毛淡淡说道,“怎么,这钱打算自己掏?”
裴诗微微张开嘴,半晌都合不上去。这男人让她和自己一起到国外出差,居然完全不问她是否同意,太霸权主义了。最让人觉得难以接受的是,他的态度让你觉得自己被他差遣出国是理所应当的。
“对不起,我现在就去改。”
“打折机票不让退改。这钱从你工资里扣。”
“明白了。”裴诗非常郁闷,五位数的工资就这么飞了。
“鉴于你过往的信誉度,改成延长工作合同的时间,按日计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俺的生日,开始认真填夏梦,算是给大家的回馈礼物:)
☆、第一乐章II
她特想大笑三声,再抽自己几个耳光。按照他这样的改法,这辈子她都得被他绑在身边为他做牛做马。刚才是谁觉得夏承司是故意留早餐给她吃的?有如此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真不该拉小提琴或上班,不当作家实在可惜了。
“明白了。”她言不由衷地说道,“夏先生去伦敦几天,需要我准备什么东西吗?”
“开会,一周。”
“可是,这么短的时间内签证拿不下来。”
“签证一周内可以拿到。下午我要出去见客户,你中午回去把需要准备的资料都带过来。”他伸长了腿,双手插在裤兜里。
“是。”
“把这份文件校正一下。”
“是。”
她接过他递来的USB,插入自己电脑的接口。拷贝文件的时候,她不时抬起头朝他的方向看去。眺望窗外的街道,人工种植的木丛在一阵细风中闪烁着绿油油的光亮,延绵到了数公里以外,和老城区的法国梧桐相交接,渲染了一片动感的颜色,却生在一座对它们无人问津的冰冷城市里。夏承司好像永远与那些欢乐舞动的植物无缘,倒像是身后一栋栋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摩天大厦,崭新、高大、缺乏感情。他低下头45度角的侧脸相当漂亮,在办公室里从来不像那些半秃头的各路总裁皱着眉一副难做人的模样,反倒是以一种平静轻松的神情去对待工作,这令他散发着别样的优越感。
她动了动才康复没多久的左手手肘,依然会感到些许不适。她狐疑地看着他,开始渐渐怀疑他前段时间因为喝酒过量住院只是一场幻觉。当时医生嘱咐他还要住院一周,他很配合照顾自己的身体,但连在医院都不忘公事,把她叫过去发配工作。穿上病号服的他比打着以温莎公爵式领带的样子柔弱多了,甚至还有一丝绝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邻家大哥气息。可这男人年纪轻轻就学会了要hold住气场,只要有人来探病,他就一定不会躺在病床上,而是随身抽出一件道具诸如茶杯、策划书、《Financial Times》、商务平板电脑,等等,拿在手里坐在椅子上,整一个身残志坚的大总裁形象。面对她这个下属,他硬撑的毛病更加明显。她第一次过去的时候,工作堆得比较多,两个人交流了二十多分钟还没有结束。中途她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床上,但一见她进来,他又一次回到之前的椅子上,拿着她带来的合同冷冰冰地交代任务。
此时,他像是对她的注目有所察觉,抬起头来像是在评估地产一样,不带感情地看她一眼。她把视线重新转移回了显示屏上,觉得自己当时肯定是脑门被驴踢过,才会觉得当时生病的夏承司有一点点可爱。
一个早上的工作结束后,她按照夏承司的要求回家准备资料。小曲没在家,但电脑的灯还亮着,主机轰轰的声音让人听了都觉得燥热。太宅的孩子总是有万年不关机的习惯,连睡觉都要与电脑的辐射一起入眠,这毛病无论说几次弟弟似乎都改不掉。她过去晃了晃鼠标,准备帮他把电脑关掉。屏幕保护褪去后,一如既往能看见他开的十几个网页和跳动的QQ头像。
她直接点选了关机,很尊重他的隐私没有看任何聊天内容。但是,当网页一个个自动关闭,最后一个网页上写的一行字让她稍微愣了一下——“夏娜&Emanuel Sandor,罗马尼亚完美小提琴钢琴合奏《La capricieuse; Op。 17》”。视频上传时间是两天前,暂停在夏娜穿着金色长裙陶醉拉琴的画面上。她知道夏娜这段时间去了欧洲东部表演,但没想到裴曲居然在关注演出情况。刚想多看几眼,电脑已经进入了关机模式。她没时间多想,就把手机和材料都带上,在楼下拍了签证照片就赶回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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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
盛夏集团大厅。
裴诗在公司大厅看见了一个婀娜的女子背影。那女子被一群人包围着,穿着一条腾龙刺绣连衣裙。这条裙子由知名设计师结合东西方审美手工制作,是第一件在伦敦V&A博物馆展出过的华人服装设计。这是一件内敛知性的精工服饰,穿在她的身上,却散发出了类似Paris Hilton般华丽嚣张的气焰。
前面有几个西装男挡住她的去路,其中一个唯唯诺诺地说:“夏小姐,夏先生今天要接见重要的客人,暂时不见其他人,您还是改天再来吧。”
“见客?那是我亲哥哥,你们居然说我是‘其他人’?”夏娜抱着胳膊,一脸的不可思议,“放心好了,虽然我刚从东欧那个穷地方回来,但绝对不会带什么传染病给他的!让开,我要上去找他!”
“夏小姐,夏先生真的特别交代过,今天连董事长来都……”
“让!”
凌厉的呵斥声让几个男人更加为难,他们面面相觑,视线四处搜寻,直到停留在后方的裴诗身上,才如获大赦般对裴诗挥挥手:“裴秘书,请快点给夏先生打个电话,说夏小姐要见他。”
一听见这个姓氏,夏娜的耳朵都快立了起来,她掏出镶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