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括的家住在上京绿柳街头的燕子巷里,平日鲜少有人登门,门庭修的也不十分大气,稍微排场一些的轿子都无法顺利从外头抬进来。
苏小王爷自从得知这件事情之后,每次都会自己坐着轮椅,从端王府出发,慢慢悠悠的溜达到他们家。
都说山不就我,我便去就山。
苏月锦将这道理运用的,十分得心应手。
“不是在等岳母吗,怎么同我没有关系?”他满理解的看着沈衡。
“不过你也无需太过紧张了,虽说你娘见我之后定然会更待见我。但你胜在是亲生的,还是有些优势的。”
紧张你个大头鬼。
先不说不知道她娘什么时候回来,单说他这身份,她都不知该如何介绍他。
沈大小姐甩了个白眼,还是禁不住推了他一下。
“外头冷了,进屋吧。”
他的身子骨到了入冬突然变得很差,即便身穿厚重的狐裘,手笼炭盆也还是冰冷无比。
她用指尖探过他的内息,是同往常一样的若有似无。只是体内突然多了一股真气,让人忍不住担忧。
回了书房之后,她将屋子里的窗户都关好,径自取了熬好的汤药进来。
“将这碗药喝了,驱寒的。”
她不是什么大夫,但也知道这是气滞血瘀的征兆,多进补一些总是没错的。
然而某人却极不赏脸的将头一扭。
“不喝。”
他最厌烦那里面的生姜味。
“今日生姜放的不多,你尝尝,比前两天的好喝。”
苏千岁懒洋洋的窝在书桌旁。
“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
她不说,他能喝吗?
“吃完了有蜜饯吃。”
“就算不喝也有的吃。”
她家后厨里有好几罐呢,放在哪个柜子里他都知道。
饶是这样说,沈衡手中的药碗还是被他拿了过去。
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果然还是放了很多生姜。”
某千岁淡淡的做了结论,略有些孩子气的执拗。
沈衡忍不住抿唇“其实也没那么难喝,是你太挑剔了。”
“不难喝吗?”
他凑近她。
“那你尝尝吧。”
柔软的唇瓣突然被他紧紧吮住,伴着药香的苦涩在两人的唇齿间瞬间荡漾开来。她本能的后退,却被他拢在怀中吻的更深。
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知何时□□了她的发间,迫使她不得不张开口来相迎。细密的摩挲缠绵在脸颊和耳际,像是一只柔软的羽毛抚过心间,无措的,只能随着他唇上的温度沉浮。
舌间轻轻描画出她的唇形,试探着舔上她的耳际,突如其来的湿滑和吮吸让她有种要被吃掉的错觉,情不自禁的□□了一声。
他吮的那样用力,急促的呼吸徜徉在紧密的怀抱之间,像是要将她镶嵌在自己的血肉里。
良久之后,他放开她,清澈的眸光中还伴着些许未及回神的迷离。
她听到他在耳边轻喃。
“阿衡,如果药是这个味道,我愿意每天都吃。”
☆、第五十四章生根发芽
元日乃是一年之首,辞旧岁迎新年,不论对升斗百姓还是皇室朝臣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节日。
从农历腊月二十三日开始,便已经算是步入了新年。备办年货,祭灶送神。
上京作为庆元朝的皇城,年味比之其他州府更为热闹繁华。
买糖饼,打年糕,蒸枣栗,家家都忙的不亦乐乎。
而沈大人的府上,作为一个一到过年就将所有仆从打发回家的神奇存在,在这个时候就显得更为忙碌了。
糖饼得自己起了大早去抢,年糕得父女两抡着胳膊去打,就连枣栗,都得一个一个的将壳剥下来去蒸。
最关键的是,沈括还要在这个时候准备出东西来送礼。
哪位大人喜欢什么,哪位大人忌讳什么,在他的小本子上都记录的清清楚楚。
针对这件事情,父女两其实是开过会的。因为沈衡实在不能理解,作为一个连祭坛上掉下来的香灰都要仔仔细细的收好,没拿过宫里一针一线的清官,到底有什么礼好送的。
她爹压根就不想升官,对生活也没有过高的要求。有必要上至一品,下至七品的全送上一遍吗?
但是她爹却觉得,送礼这种事,它的境界是不同的。同僚之间送礼,送的高尚文雅,那叫联络友情,打通人脉。送的低俗谄媚,那就是不光彩的勾当了。
沈衡对此一直都是抱着一种,要不是因为你是我亲爹,我早就翻脸走人的念想,默默忍受着。
令她想象不到的是,当突然发生变故的某一天,送出去的礼,当真发挥出了它惊人的价值。
红纸,年糕,木锦盒。
这是她临出门前他爹叮嘱她要买的三样东西。
沈括的字写的不错,时常主持祭祀庆典的人,在同僚心中多少都带着一点福气。所以每逢这个时节,讨要他的墨宝,写上几幅春联,是他们较为喜欢的礼品。
年糕代表节节高升,送礼必备。之所以连这寻常的东西也要出来买,实在是父女两打的手都快要断掉了,只好狠一狠心去买现成的。
置办年货的市集,每逢这个时节都能很全面的显露出,一个王朝的人民有多么的繁盛强大,子嗣有多么的枝繁叶茂。
放眼望去那片人海,哪里还能有下脚的地方。
这里地处上京与铜县的交际,路程稍远,价格便宜,甚至许多小商贩都会在这里买上一些,再转手以高价买拿到城中的市集上去。
一到过年就银两吃紧的沈府,自然会选择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购买。
沈大小姐嘴里叼着根稻草蹲在一块石凳上,默默搜寻着人群之中的空档。
“等下我买好了东西,会以烟花放出一个暗号。你和桂圆帮忙接应我,帮我把东西接住就行。”
里面的情形她大致看过了,纵身跳进去的可能性很大,但全身而退的可能几乎没有。既然苏月锦过来凑热闹,她自然得物尽其用一下。
“我大致看了一下,红纸是在最东边的角落里卖,那里的人潮最凶最难过去。我会先去那里,等下抛出来的时候你务必要接住,还有,”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想说,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这真的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却愕然发现,地上已经摆放好了她所需要的三样东西。数量只多不少,码的整整齐齐的放在哪里。
端坐轮椅之上的苏小千岁正在气定神闲的在指示桂圆:“我要吃那个江米果,还有挂在竹竿上的那是什么东西,你买回来给我看看。”
从来到这里开始,某千岁的脸上就带着一种饶有兴致的兴奋。但那个江米果比红纸的位置还要远,桂圆怎么可能,
“都…闪…开!!!”
随着那一声大喝,桂圆公公回答了沈衡心中的疑问。
人潮之中,但见那个肥硕的身影迅速拨开人群,以一夫当关万夫莫挡之势生生挤出一条“血路”,毫不费力的往返。若不是耳边如此嘈杂,沈衡差点就以为,眼前的人只是幻像,桂圆公公不过是在平地里走了一遭罢了。
拿着热乎乎的江米果,苏千岁满大方的喂了她一块。
“还有什么要买的吗?让桂圆一并买了。”
沈大小姐下死命的摇头,只是眼神直勾勾的看着桂圆。
谁说高手只在民间,她真的是,小看了这位公公的实力了啊。
大年夜那天,沈衡的娘出乎意料的没有回来。她爹傻乎乎的穿着一身倜傥长衫,将一把折扇摇的冷风阵阵也不自知。
她和苏月锦窝在炕上看着窗外,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的爹像一尊望妇石。
“你不回宫里,真的没事吗?”
大年夜,宫中会大摆家宴,若是让圣上他老人家知道,自己的儿子在陪别人的爹过年,总归是说不过去的吧。
“我在,顶多也是喝一盏茶便走。”
新年本该是热闹而质朴的,他不喜欢那些阿谀奉承的嘴脸。再精致的宫灯,都不及这宁静小院里的两盏红灯笼来的踏实。
沈衡没有说话,只是将他身上的狐裘拢了拢。
但凡身份高贵的人,多少都会带着一些旁人没有的优越感。她曾一度认为,即便恣意如他,也会在许多细节上同自己的生活格格不入。
就如置办年货那天,她真的很担心他会拦住自己,然后命人从宫里拿些现成的东西回来。
因为当年的林曦和,就这样做过,带着悲天悯人的施舍。
事实证明,她错了,他不但陪着她一同来置办,还很乐在其中的享受当中的乐趣。就连祭灶神那日,都正儿八经的在那画像前唠叨。
“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
他是那样真实,不似那些镜花水月。她甚至在想,如果嫁给了他,或许真的是件不错的事情。
屋子里的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邻家的小孩子凌源巴着胖嘟嘟的小脑袋对着他们微笑。
“沈姐姐,我娘让我送些饺子给你们吃。”
那憨厚的样子,像极了年华上的福娃娃。
她笑着接过,一把抱起那个胖胖的小东西。
“帮我谢过你娘。”顺便将一个拴着铜钱的红绳系到了他的脖子上。
小家伙在她怀里咯咯的笑着。
“这个漂亮哥哥是不是姐姐的相公啊,长得比咱们村口的张秀才还好看。”
然后调皮的一骨碌爬下来跑走了。
“小孩子,就是喜欢胡说的。”她略有些尴尬的回头。
身子却在这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伴着淡香的暖意铺天盖地的袭来,他说。
“阿衡,等我自奉芜山回来,我们就成亲吧。”
他体内的余毒在春交的时候会发作,他不想吓坏了她。过了这一次,他便可以大好了。
“谁,谁说要嫁你了。”她羞红着脸瞪他,却被他温柔的吻上唇角。
“我们的孩子,一定很漂亮。”
子时的烟火划破天际,绚烂了整个夜空,又是一年冬去春来。
似乎真的有什么,要生根发芽了。
☆、第五十五章小人多是非
苏月锦走的那日,沈衡拿了一只绣的很丑的荷包去送他。
用道道的话说:“您好歹也是个女人,送点女儿家该送的东西才是正途。”
诚然,沈衡这条正途已经走歪了。她本来是想将屋里的那只豁了口的九环大刀送给苏月锦的,但是它生锈了,就没太好意思拿出手。
只是手里的这个东西。
她低头看了看那上面歪歪扭扭的针脚,好像也不太送的出手。
皇后娘娘拎着白圣暄的脖子,已经坐到了车驾里。她这次会同苏千岁一同去奉芜山,听说是打算再治治自己脸上的面瘫。
长毛的某雪貂在看见她之后变得异常激动,咝咝乱叫着,炸起了一身的绒毛。
她悄无声息的在车子旁边转悠着,生怕那个家伙会扑上来。
好在皇后娘娘十分善解人意的将它拍晕,面无表情的对沈衡说:“我儿子在后面的马车里,你们快点去郎情妾意一下。”
她抽搐着嘴角应下,觉得这位娘娘真乃古往今来旷世之第一人也。
桂圆公公打着帘子的表情甚是暧昧,她还没来得及站稳,身子就被拢到了一个怀抱里。
他抱着她,略有些任性的说。
“要不我带着你一同去吧?”
车子里的炉火正旺,扑面而来的暖意让她觉得连耳根都红透了。
略有些不自在的挪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