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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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流云-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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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愈加烦乱。沉思许久,终于披了件袍子朝书房方向走去。
  书房一片清冷,借着窗外射进的淡淡月光,打量着屋里的布置,书桌上一丝不乱地摆放着笔墨纸砚,上面的污汁早已清理干净,那堆信扎却不知所踪。庄严信步走到桌前,轻轻打开抽屉,小心地查看着里面的物什。
  几个抽屉都找了遍,仍是没有找到那封信,庄严只得把目光投降后面的书架。这片书架她再熟悉不过了,如果不是把信藏在书卷中的话,那就只有去看最后一排书架。那上面有只专门存放书信的匣子,平时陆府往来的信扎都存放在那里。
  蹑手蹑脚地走到最后一排,在匣子里翻了几下,果然找到了那封陈旧泛黄的信封。庄严心中一阵激动,正待拆开了看个究竟,忽然隐隐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一种作贼的心虚顿时让她呆立原地,等反应过来时,门已经“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初春略带寒意的夜风掠过书房的门,窗户的帘子跟着动了几下。透过密密仄仄的书架,庄严看见陆子澹的轮椅渐渐移进屋,却没有看到后面跟随的下人。她没有心思去想为何陆子澹会在这样一个时间出现,只是下意识地把信封往匣子里一塞,身体像只猫一样轻轻巧巧地缩在角落。
  陆子澹的轮椅缓缓开到书桌前,停了下来。没有点灯,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不说话,一双眼睛在清辉下闪着光,透过迷惘的空气,仿佛在想些什么。矗立许久,轻声叹了一口气,手推动轮椅,朝门外走去。
  庄严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拍拍胸口,起身把手探向信匣。
  “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突然响起,庄严伸在半空中的手又停了下来。陆子澹行到门口突然弯下腰,双手捂住胸口,眉头纠结,额角有汗渗出,脸上显出痛苦的表情。随即是粗重的呼吸、沉浊的咳嗽,连身体也控制不住地颤抖。
  庄严心里顿时紧了起来,朝信匣看了一眼,顾不上被旁人怀疑夜探书房的动机,终是一咬牙冲了出去。
  玉手扶住快要倒下的身躯,庄严艰难地将陆子澹抱起来放好,一边拍着他的脸一边急声唤道:“子澹少爷!你怎么样了?你醒醒啊,快醒醒。”
  陆子澹牙关紧咬,面如金纸,唇色发白,一滴滴冷汗不停地从他额头、脸颊滑下,落在庄严灰白的外袍上,渗出深色的印记。他的手紧紧握住庄严的腕部,青筋隐隐突出,关节泛出不寻常的白。
  只一瞬的工夫,就有人循声赶来。风雷电三人一见眼前的情形,二话不说就把陆子澹横身抱起,飞快地朝房间奔去。
  “快去请方太医!电去通知王爷,说少爷又犯病了。注意不可走漏消息。”
  “雷去让厨房烧水,少爷排完毒后要擦洗身子。”
  大风有条不紊地吩咐着大家忙这忙那,看来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庄严紧张的心情总算稍微平复了一些,随着大风的脚步想跟进房间,却被他拦住。
  “流云姑娘回去休息吧,你在这里不大方便。”话说得很有礼貌,语气却有些生分。庄严知道他对自己如此迅速出现在书房有了怀疑,心里一黯,只得无奈地回房。这晚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在屋里提心吊胆地等到天亮,便急急地出门查看情况。
  在陆子澹房门口徘徊了几趟,终于看见大风黑着眼圈从里面出来。他望见庄严,很是愣了一下,张了张嘴,道:“少爷已经没事了,刚刚睡着,你让厨房准备些白粥,一会儿少爷醒来要吃。”
  庄严闻言脸上一霁,嘴角笑容如花绽放,提了裙子就往园外奔去。大风看着她跑着离去的身影,又回头朝陆子澹的房门一眼,摇摇头,轻叹了口气。同时,李闻持也皱着眉头推开门,正看见大风摇头叹息的表情,微微一怔,眼睛朝前方一瞟,庄严灰白色的裙摆在廊角一闪而过。仿佛明白了什么,眼神也有了些异样。

  第十一回

  十一
  陆子澹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庄严本来以为他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跟平常一样出现在面前。仍是清痩苍白的脸,波澜不惊的表情,但精神却不错,眼神恬静温和,看着人的时候却像要把人锁在心里头。
  庄严从未做过鸡鸣狗盗之事,想想那晚的行径还觉得心虚,望向陆子澹的眼神更是不自然,于是干脆借口离得远了些,抓了从飞在房里打发时间。从飞仍苦口婆心地想要劝说她回山越,庄严被他唠叨得烦了,只得跟他说了图章的事,想接口调查而拖延时间。
  从飞听说这事也被惊得目瞪口呆,他在庄严身边已有十余年,从未见过庄家与郑国有过任何来往,甚至连生意上也少有来往,照理说不会与蜀地陆家有何瓜葛。
  但是想想大兴城里的暗探,却是庄家先人早就安排好的,当年庄严接管时还曾为此疑惑过,若不是庄若水生前留下遗命,她早就将暗探撤销了。如此联系起来看,只怕这当中还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往事。
  两人一商量,决定先把事情调查清楚再动身回去。从飞很想亲自去探一探书房,被庄严阻止了。不知为何,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仿佛被人看透一般的感觉,那晚陆子澹出现得蹊跷,大风又对自己起了怀疑,虽然他们没有再提起当晚的事情,但庄严知道不管从飞如何小心谨慎,还是逃不出他们的耳目。只好先按兵不动,等过了段时间,大家渐渐放松了戒备再见机行事。
  书房那晚后,风雷电对陆子澹的保护更加严密,几乎是寸步不离。庄严每次跟他说话的时候总能感受到他们审视的眼神,这样来了好几回,她越来越觉得别扭。心想着陆子澹反正有他们照管,自己便撒手不管,甚至故意避开他们,省得自己难受。于是换了男装终日与从飞在大兴城里晃荡,从飞名义上是陆家的侍卫,其实一天到晚都跟在庄严身边,陆子澹也不曾说过什么,风雷电更不好借题发挥。
  在城里看了好些地方,庄严终于看中了城郊的一片宅院。原来的主人因为家道中落想变卖了家产到乡下去养老,于是她便以一个很优惠的价格买了下来。园子不大,但修建得别致,小巧玲珑的建筑跟邢城庄府的风格十分类似,庄严只一眼就喜欢上了。
  当然最终让她下定决心的却是宅院旁一片荒废的铸剑作坊和不远处的大河。自从庄严拿到银子那天起就有了要在大兴城里自立的打算,她从小就打理庄家的生意,管理能力勿庸置疑,但究竟开什么店却让她好好诼磨了许久。
  以前在邢城,庄家专注于发展商业,几乎所有行业都有射猎,甚至还跟海外的红毛番子有往来。但那是在吴国,候爷的身份给了她莫大的方便。如今在大兴城,她庄严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她是个女子,不管郑国风气如何开放,却少有女子抛头露面的先例,这就注定了在往后的道路中她要遭遇更多不平等的待遇。
  客栈酒楼是绝对行不通的,因为这个行业需要广阔的人脉和强大的背景,这里是天子脚下,街上随便抓个人可能就是有品级的大官,酒楼客栈又最是龙蛇混杂,没有当朝大员撑腰,庄严可没有那个胆子敢跟安宰相的西岳楼抢生意。
  又想到办织坊绣楼,但庄严对此的了解仅限于欣赏,从小被当成男儿带大的她连绣花针都不知道该怎么拿,更不用说如何购置原料,如何挑选绣工等等具体工作了。
  最后终于决定开一家铸造作坊。吴国刺天剑庄天下闻名,庄严相信大兴城没有哪一家能赶得上三剑师的技术,否则当年李闻持也不会三年千金求剑了。庄严对铸剑流程比较熟悉,很老练地找到了几个大兴城小有名气的剑师,靠着当年从三剑师那里听来的皮毛,加上三寸不烂之舌,居然也骗到了不少人才。
  如果说庄严是个夸夸其谈的狐狸的话,那么从飞就属于老老实实的实干型了。他是三剑师的亲传弟子,光是风箱就拉了一年,自然有其高明之处。庄严在背后指挥从飞在伙计面前作演示,把那群人糊弄得掐胡撵须,自己则在高处作莫测高深状,引得众人崇拜不已。
  奔走一个多月后,一座名叫揽月的剑庄在大兴城里悄悄开张,庄严成功地将从飞捆绑在大兴城。
  对于自己和从飞的举动,庄严并没有刻意向陆子澹隐瞒,事实上,她也很清楚,大兴城里很少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况且,这也并不是什么大恶不赦的坏事,他也没有立场阻拦或者过问。
  只是风雷电三个大哥面色不悦,虽然已经很少见面,但每次见她都会阴沉着脸,仿佛她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一般。庄严回到房间以后想来想去,除了新年时他们封过红包外,自己实在不欠他们什么,怎么就对自己摆那么一副臭脸呢。
  剑庄刚刚成立,事情特别烦杂,从飞虽然踏实刻苦,却不善于经营,所以很多事情还是得由庄严亲自决断。事情一多,再加上风雷电不给她好脸色,庄严干脆就不大回梅园,雇了几个下人将城西的宅院一打扫,简简单单就住了进去。
  日子到了五月中旬,剑庄渐入轨道,从飞建议庄严辞去陆府总管之职,一心一意经营自己事业。庄严心知他还介意自己屈就下人身份,虽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经不起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唠叨,终于答应了。
  回到梅园,刚刚整理了几件行李,大风就黑着张脸敲门进来,板着脸说陆子澹有事找她。庄严正好要跟他说辞职的事,便把衣物放进包袱,稍稍整理了下跟着他去书房。一路上大风鼻子里像中了风似的哼个不停,嘴里还小声嘀咕着说什么“忘恩负义,不知好歹”之类的话,听得庄严又好气又无奈。
  庄严进屋的时候,陆子澹正坐在窗边望着院子里葱绿的梅树叶子,风吹动窗口玉石做成的风铃,发出不规则的“叮咚”脆响,听得人心里无端地有些落寞。有些日子没看到他了,发现他又瘦了些,清隽的侧脸仿佛大理石雕筑而成,连着他身边的空气也带了些清冷的气息。
  “子澹少爷。”庄严在原地站了许久,陆子澹一直没有转身,仿佛没有看到她一般,于是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屋里的沉静。
  陆子澹身体微微一震,恍然惊醒一般地缓缓转身,看清是她,脸上泛起一丝温暖的笑意,道:“你回来了。”

  第三十二回

  十二
  “你回来了。”陆子澹这样说道,庄严心里忽然有千般滋味一涌而上,却都在这短短的一句“你回来了”面前全部消散。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一如既往地朝他笑笑,走上前推起他的轮椅,道:“子澹少爷又瘦了些,定是没有好好照顾自己。你这样可不行,自己身体本就不好,这样更让人操心。”
  轮椅快要推出房门的时候被陆子澹轻轻拦住,“先不出去,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让庄严把轮椅推到书桌前,陆子澹从抽屉里取出泛黄的信纸,正是她一直念念不忘的那封。庄严的脸先是刷地一下全红了,连带着脖子也开始发烧,脑中千回百转。一时羞愧得不敢抬头,又忆及那日的情形,只觉得自己被眼前人算计了一番,心里颇不是滋味。若不是念及信纸上内容对自己太多重要,她真想掉头出门,一走了之。
  原本扶着轮椅的手不自然地紧握成拳,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涨红的脸渐渐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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