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眼前这个无赖小子,怎么看怎么是个小泼皮,分明就是个纨绔子弟,实在有损心中易冲的完美形象。
承受着巨大的失落感,绿绮重重地哼了一声,大声道:“还以为易冲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呢,仔细一看,连狗熊都称不上。”撇撇嘴,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一定是传言有误,一定是!
流云拍拍绿绮的肩膀,嘴角含笑,柔声恭维道:“飞将军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是——少年英豪,只是,眼下飞将军不在大营应对羌兵,怎么到古浪这个小城来了。流云听说羌人这次举兵犯境,目标可不止郑国一个。”
易冲耸耸肩膀,无所谓道:“大营有什么好的,又冷又不好玩,连个漂亮姑娘都见不着。反正大哥派了人跟去,我只要让个下人扮作我的样子就行,到时候打了胜仗少不了我的功劳。若是败了,我也可以推得干干净净。”眼珠子一转,贼溜溜地朝流云眨了眨,“若不是偷偷溜出来,怎么能见得着流云姑娘这么天仙般的人儿呢。”
“你这无耻之徒!”绿绮这回确定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飞将军定非眼前人物,只不知是哪些将士拼出自己血肉才成就了这个奸吝之徒,心中怒火冲天,再也按俫不住,招呼也不打一个,拳头就朝那副好皮囊挥去。
离歌(五)
五
“你这无耻之徒!”绿绮这回确定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飞将军定非眼前人物,只不知是哪些将士拼出自己血肉才成就了这个奸吝之徒,心中怒火冲天,再也按俫不住,招呼也不打一个,拳头就朝那副好皮囊挥去。
眼看着绿绮的拳头就要挨上易冲挺直的鼻梁,那家伙忽地一声怪叫,绿绮一愣,犹豫间,易冲的脑袋已经偏开,粉拳擦着他耳迹而过,却分毫没有伤到他。“啊呀,小美女行凶啊,要杀人啦。”
流云原本看热闹一般,只在一旁微笑着并不阻止,可眼看着他捏着嗓子叫得越来越厉害,引得马场里其他人像瞧热闹似的越集越多,渐成包围之势,心中顿时警觉。一边大声喝止绿绮的下一步举动,一边抢了匹马跳上。
绿绮虽在流云身边伺候不久,但二人甚是默契,见流云眉眼肃穆,顿觉有异。反手将一骑马胡商拖下,自己翻身上马,么喝一声,从头上拔下一跟银钗,对着马臀狠狠刺下。马儿吃痛受惊,撒开蹄子就往外跑,围观的人群亦纷纷散开,两人方才顺利冲出。
她们身后,焦老大面沉如水,一言不发。而方才嘻皮笑脸的易冲也仿佛换了个似的,剑眉微颦,若有所思。
一青衣小厮从马场门口奔入,见他二人面色有异,犹豫着不敢说话。易冲抬起眼,看清面前的人,瞅着他促狭地笑笑,问道:“小瓶子不在大哥身边伺候着,怎么跑来这里了。不怕回京以后长公主责罚你伺候不周么?”
小瓶子见易冲恢复平日的说话语气,心里才觉得舒坦了些,恭恭敬敬地递上一竹管,道:“大人让小的回来协助将军您,这是小的在路上接到大人传来的飞鸽传书,请将军过目。”
易冲漫不经心地接过,揭开蜡印封口的盖儿,抽出一封小小的纸卷,迅速浏览了一遍,嘴角顿时勾起来,似乎很可笑的表情。一边摇头苦笑,一边把纸卷扔给焦老大,他无奈道:“焦老大,我们好像弄错人了呢?”
焦老大看完纸卷,也是微微一愣,张了张嘴,方才低声道:“这当真没弄错?那妖女什么时候到了玉门关,可刚才那女子分明和她长得一摸一样。”没有回答,他又自言自语回道:“大人该不会弄错的,没想到这世上竟有长相如此相似的人。我方才还觉得奇怪,以那妖女的性子,见我们有心设局围她,定要打开杀戒,如此我也好依法拿她。没想到她竟掉头就走,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原来是弄错了人,唉——”
易冲朝他瞥了一眼,呵呵笑道:“焦老大你好大的胆子,不知道她是大哥的女人么?你若真办了她,看大哥回来怎么跟你算帐。你在余家做了这么多年,大哥的性子你该是知道的。就算有长公主在你身后撑腰,也不一定保得住你。”
焦老大忿忿恼道:“我这也是为大人好。那妖女无耻卑贱,身犯杀孽,人人得而诛之。大人乃我卫国脊梁,身份尊贵,万民敬仰,怎可与此等妖女往来,坏了自己的名声。再说,大人与长公主订婚多年,就算不计较自己的名声,也不该羞辱长公主。”
易冲瞥了小瓶子一眼,见他摒声凝气,垂首不语,冷哼一声,朝焦老大道:“焦老大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大哥的家事也是你插得上嘴的。暂且不说凌飞飞的事,满朝皆知长公主早与大哥解除婚约,且将嫁与山越国主为后,你再胡乱妄言,别怪我就地治了你。”
易冲平日里嘻皮笑脸惯了,很容易就让人忘了他曾是战场上叱诧风云的飞将军。如今见他凤眼微眯,眼中杀气忽然迸出,整个人仿佛浸身疆场一般杀气腾腾,焦老大顿感全身发寒,冷汗自背脊渗出,一身衣衫被浸得透湿。这种历经沙场锤炼出来的霸气与余宰相冷漠肃穆的眼神完全没有可比性。
焦老大忽然想起,眼前这个总是笑呵呵,懒洋洋的小伙子曾在四年前的贺兰山一役中杀敌数百,砍了氐人首领的脑袋送到幽州给先皇做六十寿诞的大礼。彼时他才十五岁。就是公主、余大人和他说话也是客客气气、谦恭有礼,自己只怕是猪油蒙了心,这一路上瞧着他年纪轻、好脾气的模样,居然不怎么把他看在眼里。
当下“扑通”一声跪在地,垂首道:“属下该死,是属下胡乱说话,请将军责罚。”
易冲忽又恢复灿烂笑容,和蔼可亲地说道:“焦老大你这是干什么?你这么大年纪怎么对我行如此大礼,被人看到这多不好。快起来,快起来。”说着不由分说地扶起他,眼中是再真诚不过的笑容。焦老大揉揉眼睛,这回他可真看不懂眼前这个十九岁少年了。
“小瓶子你也别回去了,反正我身边缺个机灵的小子,你就跟着我吧。”易冲又笑眯眯地抓住小瓶子的胳膊,朝他上下打量一番,意味深长地笑道:“果然是长公主训练出来的人物,真是聪明伶俐,越看越喜欢。”
小瓶子心中仿佛有一重锤砸过,被他这话激得五脏六腑都快移了位,心虚地低下头,避开他如锋芒的双目,沉声道:“承蒙将军看得起,小瓶子不胜荣幸。”
“那就好。”易冲笑笑,朝焦老大挥挥手,“我跟小瓶子先回了,你要没事儿就不要到处招摇,毕竟这里是郑国,要闹出了事,谁脸上都不好看。”想起方才温和浅笑的绝色女子和那泼辣刁蛮的丫环,明明是与凌飞飞完全不同的气质,自己竟然也会看走眼?
这方流云和绿绮驱马进了闹市,才放缓了步子。那马儿虽受了惊,但两人马术俱是高超,很快就将它们掌握。确定身后无人跟来,两人跳下马,拍拍马臀,放它们走远后,又在街上绕了几个圈,最后从围墙跳进客栈小院。
绿绮一肚子气没处撒,撅着嘴生闷气。而流云则秀眉微颦,冥思苦想,实在不明白那些人为何要为难自己。目前郑卫两国正联手抵抗羌人,他们实在没有理由攻击她们,再说,流云在郑国身份平凡至极,即使两国有冲突也轮不上拿她来开刷。
进了客房,叫了从飞两声,亦不见回应,流云方才经过马场事件,心中警觉心甚高,马上与绿绮使了个眼色,扶住腰间流云剑,猫步走到从飞房门前。侧耳听了听,屋里似有水声,心中狐疑。正待一脚踢开门,店里伙计突然从楼下拐出来,见到流云二人,马上苦着脸道:“二位小姐,屋里这位客官自回来后都要了十桶热水了,再这么烧下去,厨房连饭都做不成了。”
流云和绿绮闻言一怔,对视一眼,见对方脸上俱是忍俊不禁,再也忍不住,两人站在走廊笑得直不起身。
门吱呀——一声拉开,头上仍自滴水的从飞裹着件中衣冒出半个身子,尴尬窘迫地瞅着面前笑得花枝招展的二位,脸上表情十分滑稽。恼怒地朝伙计瞪眼睛,“你笑什么笑,快点去烧水。”
伙计撇撇嘴,无奈地转身,嘴里小声嘀咕,而声音正好可以被他们听见。“就是身上沾了马粪,十几桶水也该洗干净了。”
从飞的脸顿时变绿……
离歌(六)
六
绿绮用十分愤怒的语气向从飞描述今日在马场所受的委屈,果然激起了他极度的愤概。尤其是当他听说那些人对流云意图不轨时,从飞啪地一拍桌子,蹭地站起身,大声骂道:“哪里来的下流坯子,敢打大小姐的注意,我非剁了他不可。”
绿绮唯恐天下不乱似的在一旁么喝,加油添醋地怂恿从飞去找易冲的麻烦,流云只在一旁发笑,待从飞果然忍不住要出手时,才笑着叫住他。此地虽属郑国地境,但往来卫商甚多,很难保证其中不是易冲部下,若真冲突起来,她们反倒势单力薄。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流云也不愿再多生事端。
从飞一向惟命是从,绿绮一人孤掌难鸣,只得作罢。瞧她撅嘴瞪眼的模样,显示十分不甘,但她也非不明事理之人,觉得流云言之有理,遂不再坚持。
三人在客栈歇了一天,风平浪静。
由于宣威地处腾格里沙漠之西,出古浪后就要穿行沙漠。流云三人从未到过此地,也没有沙漠行走经验,临行之前,素心曾一再叮咛定要在古浪寻得一老练向导,否则绝不可轻易涉险。流云心系素心吩咐,第三日便让从飞出门去寻,自己则和绿绮窝在客栈,借了老板的茶具烹茶喝。
一直等到尚午时分,才见着从飞垂头丧气地进了屋,一屁股坐下,自己斟了杯凉茶咕隆咕隆一口喝光,张大嘴出了好几口粗气,才懊恼地垂着恼道道:“大小姐你骂我吧,我实在找不到愿意带我们去宣威的向导。”
流云闻言也十分意外,本以为请向导不过最简单的事情,从来没有想过居然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好言询问了从飞许久,才知道当地所有向导,一听说要去沙漠,连话都不多听一句,就面带惧色,把人拒之门外。仔细想来,料是沙漠里出过流血大事或是惊恐异状,否则不会如此。
又着绿绮把店里伙计找来,连骗带哄地诓了半天,才稍稍有了些了解。本来宣威一线尚称热闹,客商往来,驼队穿行,络绎不绝。但从去年春始,沙漠里突然出现一支群“狼盗”,凶狠残忍,无恶不作。仅仅一月就袭击了来往大小客商数十支,皆人畜不留,赶尽杀绝。武威衙门曾派出一支五百精兵的军队深入沙漠围剿,竟无一人生还。
这群狼盗不仅攻击沙漠商队,入冬后还常常袭击沙漠周边一些村镇,同样是烧杀掠夺,引得人神共愤,武威官府亦无可奈何。就连古浪城也在去年被他们攻击,好在城高墙固,防守得力,狼盗攻城三日而不破,最后只得往北而去。饶是如此,城中百姓还是被吓得人心惶惶,闻沙漠而色变。
三人听得这些传言,心中顿时有些发凉。从飞最是担心流云安危,踌躇着瞧瞧她的脸,犹犹豫豫地建议道:“要不,还是请瑞王爷派人过来找。这里终究是郑军范围,他们要熟悉许多。仅我们三人,怕是连沙漠都进不了。”
绿绮也不说话,只睁大眼睛瞧着流云,等她发话。
流云秀眉微颦,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