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手。郑吴两国虽比邻,但据我所知,一向相安无事,陆兄为何会对吴国靖国候如此上心?难道就因为他与流云姑娘关系特殊?”
陆子澹轻轻摇头,考虑要不要把这些过往告诉余生。人有的时候真的很奇怪,不愿意将秘密和心事告诉自己最亲密的朋友,却往往对一个才结识不久的陌生人敞开心扉,这或许就是投缘吧。
清了清嗓子,陆子澹简单道出流云如何入梅园为仆的经过,只对她乃乔家后人的身份略过不谈。罢了,道:“流云初入梅园时,全身都是秘密,瑞王爷不放心,便派人去循路去查,却查不到相应的人。直到后来她家护卫找到大兴城,我才隐约猜出了她的身份。随后开始注意那个一直躲在庄家冷香园从未露面的庄翼,方才发现此人神秘莫测,势力更是盘根错节,甚至延伸至郑、吴两国朝廷。那个所谓的靖国候爷,不过是他赖之以四处游走交往的一个身份。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不论是对郑国还是瑞王爷,都是一个很大的威胁。所以,我派人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但很快被他察觉,之后突然消失,再次出现时就是狼盗围攻古浪城时。”
余生静静地听他娓娓道来,脑子里却不知转了不知多少念头。眼下卫国政局微妙,一旦卫帝驾崩,他若不揭旗自立,势必被新帝所不容。现今卫太子昏庸卑鄙,可不会管国情如何,只会挟私报复。不论如何,卫国终会有所动荡,若此时郑军借机发难,到时候内忧外患,岂不坏事。若庄翼真能借狼盗动乱动摇郑国朝政,郑军自顾不暇,何来精力理会卫国之事,这于自己倒是一难得的机会。
一念至此,余生心中开始矛盾不已。他一向只以国家、以大局为重,若在平时,连半分犹豫都不会有,但如今和陆子澹相处几日下来,竟有惺惺相惜之感。且出卖朋友之事,一向为自己所不耻。可若错过良机,以陆子澹之才智,这土城能否保住都还成问题。庄翼失了土城就等于失了整座沙漠屏障,失了狼盗支持,绝不可能再对郑军有任何威胁。到底是维护朋友,还是维护国家,这两个念头在余生脑中千回百转,使他进退两难。
离歌(二十三)
二十三
正徘徊犹豫间,余生不由自主地瞥向陆子澹。以陆子澹的谨慎,不会想不到这其中的微妙关系,为何他如此草率,难道他丝毫不担心自己一念之差就将他出卖吗?只见陆子澹坐在屋内太师椅上,手指轻一声浅一声地叩击在把手,轻缓而有节奏。嘴角含笑,一派淡然,眼神偶尔飘过床边香炉,很快又离开。屋里轻烟袅袅,满室生香,让人心旷神怡。
余生心中一凛,顿时遍体生寒,同时不断责怪自己太不谨慎。陆子澹虽手无缚鸡之力,但却是无忧老人首徒,又与漠北神医关系非浅,即使不能动武,也定有自保之力,说不定还能杀人于无形。想到方才自己竟傻傻地凑到香炉边嗅闻,余生不由得一阵后悔,同时也是一阵感伤。如此聪明睿智的男子竟然只能作敌人,上天还真是会捉弄人。想起那晚月夜屋顶,美酒谈笑,宛如昨日。只一瞬,谈笑间,二人杀机顿现。也许,在政治与国家的漩涡中,永远不会有真正的朋友。
“你在想什么?”看余生不说话,陆子澹微笑着问道。
余生勉强一笑,转身道:“我想,是该去看看流云姑娘了。”
流云的房间比余生和陆子澹的房间加起来还大,屋内陈设雅致精巧,明显要高出几个档次。若非亲见,余陆二人还真想不到土城中竟有如此精巧的房间。
进得屋来,又看见庄翼坐在流云床前,执手相握,口中不知在说些什么。余生偷瞥一眼陆子澹,见他脸上并无异色,心中暗自佩服他的定力。待一低头,却见他袖中微动,心中不由得暗自一笑,原来也并非无动于衷。
庄翼待他们二人近到床边,这才起身相迎,把地方让给余生和陆子澹把脉。余生也不客气,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脸色突变。一旁的陆子澹心中微动,有些焦急地接过流云手腕,沉心感觉,募地一惊。
“怎样?”庄翼看出他们神色不对,顿时发慌,待陆子澹一放手就着急地问道。
陆子澹剑眉紧皱,责问道:“昨晚上是不是吃了荤腥?”
庄翼神色一凛,紧张地解释:“严儿许久没有进食,我怕她身体撑不下去,所以才让厨子炖了乌鸡汤。莫非严儿出了什么问题?”
余生深深叹了一口气,面色沉重地摇头道:“若是普通病人自是无妨。但严姑娘体质特殊,未醒之前进不得这些油腻荤腥之食。所以这几日我们一直用老参吊着,就等两日后她醒转。唉,如此以来,在下不敢保证严姑娘能按时醒来,即使醒来,也不能确保她安然无恙。”
他朝陆子澹使了个眼色,又继续危言耸听。“这样吧,我先开个方子将那些荤腥压制下去。严姑娘这里,我待施针驱毒,以防她吃痛受惊,师弟你留下帮忙,庄公子暂请回避,待严姑娘脱离危险,我再通知你。”事不宜迟,也不管庄翼反应如何,就要将他推出门。
庄翼很是担心地瞧瞧床上双目紧闭的流云,又瞅瞅一旁默不作声的陆子澹,犹豫半晌,终是起身离去。
待他一走,余生忙奔到门口将门窗严严关好,然后回到床前后怕地拭汗道:“幸亏今儿来得早,要不然就穿帮了。”
陆子澹嘎然而笑,轻轻扶起床上沉睡的流云,拔出银针在她眉心刺了一针。一阵下,流云秀眉微颦,唇角微微蠕动,随即“嘤咛”一声,慢慢睁开眼来。
“呓——”先是长长的一声疑惑,流云眨巴着眼睛盯着面前有些熟悉的脸,忍不住伸手想摸一摸。手刚碰上陆子澹的脸颊,仿佛又有些不确定地停在半空。“你——是——子澹?”尚未等到他的回答,她自己先笑了起来,“怎么化成这般模样,我差点就认不出了。”
那日在客栈,虽然庄翼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但眼尖的她还是发现了墙角处若隐若现的梅花印迹。心知陆子澹定有安排,进到客房后就满屋子寻找,果然在桌底找到了他留下的药丸。依照他信上所说马上服下,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声一点。”陆子澹爱怜地拍拍她略显苍白的笑脸,“我们仍在虎穴,庄翼刚刚出去,我们现在的身份是漠北神医的弟子。”
“你们?”流云扭头望向一旁抱手微笑的余生,“这是你的朋友吗?”
“余生。”
“卫国的‘温宰相’?”流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忍不住低声惊呼。
陆子澹笑着纠正:“现在是余神医的大弟子余冲,刚刚被逐出师门,无处可去,就跟着庄翼一起进了沙漠给你看病。”
流云闻言嫣然一笑,打趣道:“想必是流云之过才连累两位被逐出师门,真是罪过罪过。”陆子澹只是微笑地望着她,并不说话。想是思念太过,突然相见,万语千言,竟一句也说不出来。
流云倚在他怀中四周打量,疑惑道:“这里是沙漠?实在不像啊。”
“他们叫它土城。”余生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不过陆兄怀疑这就是传说中的魔鬼城。”
关于魔鬼城,流云并不陌生。当初在梅园做书房丫环时,她最爱看的就是山川地理志。魔鬼城这个名字虽然早已消失多年,但陆子澹的书房里却能找到它的踪迹。关于得魔鬼城便得沙漠的传言也略有所闻。“魔鬼城?小翼,他还真是不甘心。”流云轻轻摇头,心中莫名的痛。
“陆谦和飞将军带了郑军在后面追来,他们唯有退回沙漠暂避。”
“古浪一战中,狼盗并无大伤亡。想要战胜他们,陆谦那些人可能还不够。”流云与狼盗真刀真枪地斗过,对他们的实力最清楚,因而说起话来也最有说服力。“更重要的是,现在又进了沙漠,狼盗他们更是如鱼得水,天时地利,我们都处在下风。”
余生也点头同意道:“阿冲虽勇猛,但从无沙漠作战经验。再加上我们对他们不熟悉,此仗难打。“
“知其难而为之。”陆子澹严肃道:“若因困难而不为,任由狼盗猖獗,将漠北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中,我们还有什么资格称他们是我大郑子民,有什么资格站于高高庙堂之上。他们,是我郑国的百姓,绝不能如此屈辱。”
流云轻抚其背,安慰道:“我知你所想,你欲全歼狼盗,我也有同感。在古浪数日,亲眼见城中百姓闻狼盗而色变,惶惶度日,也耳闻狼盗凶残决杀的残暴。任何人都不会原谅他们的罪行,即使是小翼,我也不能原谅。子澹你善谋略,余宰相精运筹,再与郑军里应外合,定能将狼盗悉数歼灭。”
“流云姑娘这就有所不知了。”余生苦笑着将城中情形一一告诉于她,那城门一旦关闭,想与外界取得联系,恐怕比登天还难。
“此事由我来想办法。”流云咬着嘴唇,沉声承诺。就目前看来,庄翼对她还算念旧情,应该不会太为难她,若说三人中还有谁能出城,恐怕也只有她了。
“还有一件事需要流云姑娘帮忙。”余生笑着眨眨眼,凑上前来,“流云姑娘服下七日醉,本应明日辰时才醒。但因庄翼喂你鸡汤,误打误撞竟解了药性,所以你才提早醒来。所以,为了我们能继续在城中装大夫,还请流云姑娘多睡一会儿。就算明儿醒了也要做出浑身不适的样子,如此,我们方可借医病之名留下。”
流云闻言吃吃发笑,躲到陆子澹怀中道:“装病而已,不过多睡几觉罢了,正是我拿手的好戏。”说罢朝陆子澹神秘一笑。陆子澹忆起她初进梅园时的嗜睡模样,不由得会心一笑。
离歌(二十四)
二十四
由下人领着在土灰色的院子里转了不知多少圈,就在余生和陆子澹两个人终于要昏倒的时候,庄翼的住所到了。外表看起来跟其他院子没有什么区别,仍是土灰色的砖墙,黄沙遍地,院中几株近人高的仙人掌,种的位置也几乎丝毫不变。
进了屋,这才发现屋内步置迥异,四根楠木大柱在厅中耸立,柱上着油灯数十盏,将厅中照得透亮。柱下仅有三案几,几上摆满美酒佳肴。庄翼仍一身白衣,自斟自饮,沉默不语。见二人进屋,他并未起身,展手示意二人坐下,吩咐下人倒酒后,举杯展颜道:“庄某先敬二位一杯,不知昨晚睡得可安好。”
余陆二人忙举杯相和,饮罢,余生恭声道:“多谢庄公子挂心,我们师兄弟二人都睡得安稳。就是昨晚隐约听到几声怪叫,不知是否是幻觉。”
庄翼歉然道:“并非两位幻听,土城中的确常有怪声。每月月中月末那几日,便有异物作祟,嘶叫唬人,城中人早已习惯,故见怪不怪。两位初来乍到,想是受了惊吓。”
余生浅笑着摇头,“惊吓谈不上,就是有些意外。这城中防备森严,处处机关,在下担心哪一天要是一步走错,怕是连命都搭上了。”
“这个两位请放心,庄某早已在院外安排有下人,他们均熟知城中路线,两位想去哪里,只管跟他们说便是。”庄翼似乎看出余生心中所想,早已坐好一切准备把他的借口全部打消。表面看是盛情款待,实际上却是变相软禁,使二人所有行踪尽在其掌握中。如此一来,也不怕他二人如何折腾了。
“呵呵,还是庄公子想得周到,在下佩服。”余生干笑几声,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