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族长沉声言道“不错,此地原来是前朝六镇之一,不过那是陈年旧事了,眼下这怀荒镇已经废弃,乃是无主之地,我们室得部来取之,又有何不可。”
李重九正色言道“夫人此言差矣,不是废弃而是一时荒芜,天下哪里有将自己领土拱手送人的道理,眼下我们正是奉圣人之命,来此戍边拓荒!”说到圣人二字时,李重九向南方帝都的方向抱拳,以示恭敬。
“大隋朝天子?”女族长讶然问道,“你们是官军?”
自称官军显然可以自抬声势,不过李重九却摇了摇头,言道“不是官军,只是戍民而已。”
女族长听了,笑了笑言道“你倒是说实话,没有虚张声势,其实我族人早就探得在南坡下有两三千汉人活动。”
原来对方早就查探到自己底细。
李重九微微一笑,对方这样诈言,上辈子中见了不知多少,不过这女子倒是有几分心计。
对方寻思,两三千戍民,自己这边两千余部众,若是双方交战起来,虽然他们室得悉,几乎全民皆兵,又乃是骑兵,但也没有绝对的胜算。
“莫非夫人心底是想与我们隋朝开战?”
听见与隋朝开战四字,对方脸色变了变,李重九心道果然这张虎皮算是扯对了。
这女族长叹了口气,言道“小兄弟说笑了,我们奚族五部皆是臣服于大隋,怎会与大隋动刀兵。”
对方这时明显是退让一步了,李重九心知对方果真绝对不敢跟隋朝开战,那怕这时候的大隋实际上底子已薄,内里根本无力再战,但对于奚部而言,仍是庞然大物一般的存在。
北魏在时,皇帝数伐奚部,每次都斩获牛羊十余万,当年长孙晟戍边时,威震奚、霫、契丹,突厥启民可汗。
女族长想了一下,言道“我绝没有冒犯贵朝的心思,不如就以这安固里淖湖为界,我们在湖北放牧,你们在就湖南筑城戍边,大家各不侵犯如何?”“不行!”
李重九一口断然拒绝,那女族长顿时勃然大怒,言道“汉伢子你莫要逼迫我们,我们室得悉人个个都是不怕死的,到时不畏一战。”
李重九却不惧,这就和谈判一样,自己已将对方的底牌看破。
对方眼下色厉内荏,即便再动怒,也是不敢与隋朝开战。
李重九看向大帐内的室得悉族人,言道“众位,并非是我不愿意,而是当今天子那边,无法交差,圣人是如何脾气的,不用我多说,你们应该都晓得吧?”
不错,眼下国内对隋炀帝是骂声一片,恨不能诅咒其死,但在外族看来,杨广却是无比强势的君主,纵然三征高丽失败,正所谓能不能打得过是实力问题,敢不敢打却是态度问题,大隋朝富有四海,民有万万,丧师百万又如何,打到你服为止。
“你们奚部自问一句,难道比之过高句丽吗,比得过突厥吗?”李重九大声喝道。在李重九这一声质问下,女族长,还有众奚族长老皆是没有吭声。
李重九心道这种感觉实在太畅快了,自己孤身一人立于群敌环绕的大帐之内,却有一股帅师伐远,执其君长问罪于前的气势。
汉有班超,一人之力平西域,唐有王玄策,以一人灭一国,可这样的人物,千年以后就再也没有了。
并非后世再无班超,王玄策这样的人物,只是弱国无外交。
李重九自己一人,眼下正是仰仗了杨广,以及整个大隋的威风。
女族长在李重九如此质问下,默然很久,而室得芸连忙上前拉过李重九的手,气鼓鼓地言道“不许你这样和我阿姆说话。”
帐内气氛,因为室得悉这一打岔,有所缓和。
女族长想了一下,勉强言道“恳请回复大隋朝天子,并非是我室得悉,入侵大隋的地域,而是我族故地为契丹攻破,我的丈夫俟斤被杀,族人要么四散,要么为契丹所奴役,眼下我带着不足三千部众逃到南边来,只求保全我丈夫的骨肉,族人性命而已。”
说着说着这女族长就忍不住眼泪垂下。
李重九心道对方这角色转换够快啊,硬的不行来软的。
这女族长一哭,众长老似一下亦是变脸,跟着嚎啕大哭而起。室得芸这时拉着李重九的袖子,亦是暗暗垂泪。李重九当下表露出怜悯之色,言道“我知道你们的处境,我会上书给天子的,至于天子如何批复,就不得而知了,我所能办到的,就到此为止了。”
李重九心道时间也差不多,乘着大隋朝还能在撑个一两年,赶紧把这张虎皮打出去,以后就不能再用了,见好就收。
“不过嘛,在天子还未回复这段时间内……”李重九言道。这女族长连忙言道“还请大隋天子答允我们室得悉部内附。”
内附?
李重九身躯一震,女族长言道“若是内附,那么大隋天子应该不会拒绝我们族人在此地了吧。”
“这好像倒是可以。”李重九内心大喜,表面上却露出犹疑的神色。
女族长言道“我愿意献上三千头羊,三百匹马,一百头牛给大隋天子,同时我这位女儿,也交给贵使为质,以作为我们诚意。”
听女族长这么说,室得芸一口任性地言道“我才不去见那隋朝天子,我要留在阿姆身边。”
第九十一章 立足怀荒镇
草原上的疾风劲吹。放眼所及,皆是一片草木生长的情景。安固里淖湖以北,两千三百多名奚部部民,已在湖边定居。对于奚部的动向,李重九显然是很关注的。奚部族人一汇齐,李重九即与王马汉,昙宗三人策马至山坡上观察。
以当初约定,胡汉两边以安固里淖湖为分野,奚部的营地背湖而居,而外圈则用奚车,用索头连接,环以两重。
营地中央羊毛大纛之下,则是俟斤所居之地,按照奚部五部的习俗,俟斤军帐外,需以‘五百人持兵卫帐中’,余部散于四处,不过以室得悉眼下的处境,能有五十人居中护卫已是不错了。
大寨立好之后,奚族扎好牛羊圈。作为游牧民族,奚人主业还是放牧,辅以狩猎,偶尔竟还有少部分人,进行农业耕作。
当然奚人的农耕,就是最基础的刀耕火种。
从族源而论,奚人乃是东胡一支。秦汉时东北一地,有东胡,濊貊,肃慎三族。濊貊之后,除了被他族兼并外,多半与扶余人融合,乃是现在的高句丽人,肃慎则是而今靺鞨七部。
至于东胡就是匈奴以东之民族,后被匈奴击败后,分居于乌桓山和鲜卑山,成为两大族源。
不说鲜卑,柔然二族,现在李重九附近几个邻居,奚,室韦,契丹都是东胡之后。
就算李重九自称,这些来自汉地的怀荒镇戍民,麾下亦有四分之一以上,胡人,以及胡汉血统,不少人都是当初内附北朝汉化后的柔然人,以及汉化后的鲜卑人,这都是北朝当初民族融合的结果。
“师兄,你真是的,平白一张口,就得奚部两千部众,本来我还以为有一场战好打的。”昙宗似有所不满意言道。
王马汉哼地一声,言道“你知足吧,若非少镖头出面,两边打起来,就是一番恶战。”
昙宗言道“怕他个鸟毛,我一杆铁杵,再多奚人脑袋也是一并开花。”
李重九笑了笑,以马鞭指着奚部营地,言道“奚部虽说是内附,但是胡人狼性难服,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他反咬一口,我们要在这里设置哨卡,随时盯住他们动向才是。”
“索性,待二娘他们带着兄弟们,从漠北回来,我们乘夜夜袭,将这群胡人,彻底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王马汉作了一个杀的手势。
李重九摆了摆手,言道“在草原上关凭打打杀杀,是成不了气候的,若将奚部上下杀之,今后哪还有胡人来投我们。”
昙宗,王马汉听了皆是讶然,他们皆没有想到李重九居然有这么大的志气和野心。
李重九指着这安固里淖湖,言道“就以这安固里淖湖为界限,将奚人给我们的三千头羊,就在湖南放牧,此事就交给十二至二十岁的少年来作,不够我们再配以人手。”
“这春天是羊羔下崽的时节,接羊羔之事十分重要,需多以妇孺来作,另外牧草必须跟上,草原人常说畜生三膘,春膘最重要,若这些羊,到了秋天若抓不到三指厚的膘,就一律宰了,否则绝过不了冬天。”
李重九这么一说,王马汉,昙宗皆是点点头,他们皆知李重九这几日,都是向牧羊人,农人,请教农事。
“之后再组织可以行动的老人,以及妇人,去安固里淖湖附近捕鱼,作为短暂食物的来援。”
“我们不种麦子吗?再过几日,就误了春耕的日子了。”王马汉开口问道,作为汉人,最重要的当然还是种田,这乃是农耕民族的第一生产力。
李重九点点头,言道“种麦子是要的,不过不是重中之重,奚部给了我们不是一百头牛吗?组织五百人,将南面的坡地整一整,将麦种播种下去。”
草原部落用牛,一般是用来驮车的。草原上有,人住在马背上,而家住在牛车上的说法。牧人搬迁营地,大件小件,都是靠牛来驮车的,当然牛对于农耕民族而言,更为重要,在隋唐时杀耕牛,是要被判刑的(注一)。
李重九想了下,如此人手分配下去,就不够了。自己本来今年还想,将怀荒镇收拾一下,至少把坍塌的外墙补齐,将来万一遭到其他势力,进攻,也可以抵御一番。
要知道作为六镇之一的怀荒镇,城墙当初建得是极其坚固了,修补一下,就是一座坚城,可惜自己流民中,都是老弱妇孺,没有青壮。修补城墙之事,看样子只能放到明年了。
不过李重九刚刚得知,一贯还算太平的上谷郡,这时也反乱了。
上谷人王须拔,自号漫天王,国号为燕,副帅魏刀儿,自号历山飞,起义不多短短十几日,即聚众十几万。而正在辽东的杨广,立即调驻守幽州的罗艺,出兵平叛。若是上谷郡叛乱,李重九心道自己应该也能从此地,获得不少将来逃亡草原的部民,甚至可以派人手前去聚拢一番。
乱世中流民到处皆有,但是收容流民前,亦要考虑自己的粮食储备,否则就是大脑袋顶着小帽子,到处受冻。李重九看了王马汉,昙宗二人,对于自己所说之事,仍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当下摇了摇头。这二人打打杀杀还可以,但是要他们组织内部之事,绝对帮不上,这样的干才不好找,自己只能当万金油先兼任了。
李重九看向他们,决定说点他们感兴趣的话题。
“至于奚人给我们的三百匹马!”果真一听马匹,王马汉,昙宗皆是神色大动。
李重九眼下全部驻扎在怀荒镇的军力,分作两部分,王马汉率领的两百名镖局好汉,还有李重九,昙宗手下当初少林弟子,还有捡流民中青壮的两百五十人。
室得悉的女族长是有说,要让一百名族人加入戍民,一来表示忠心,二来也可以节约眼下的食物,要知道室得悉部本来就是流落到此的,给了李重九大批牛羊后,族人剩下的本就已经不多。眼下室得悉的日子,过得也是紧巴巴的。李重九对于室得悉部,自还是不甚放心,万一给对方看透自己这边虚实,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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