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缕,我累了,扶我去歇息!”说着,也不等和别人相辞,就扶着翠缕的手走了。留下满席的人都惊讶地看着她的背影,穆清更是嗤笑一声,向身旁的史湘霞悄声说:“不是我说,这才几年,越发地张狂了。纵我年纪小些,也知道都是你们府上的两位太太惯得她这样!”
史湘霞一听,便低下了头。穆清还待要说些什么,却被刘涵轻轻一拉,终究没有再开口。
满席沉寂了一瞬之后,又因着穆清要玩射覆占花名而活跃起来。
这射覆占花名是这几年在京城上流圈子中流行起来的新游戏,顾名思义乃是射覆和占花名相结合而形成的新玩法。覆射就是置物于覆器之下,让人猜测,那猜的便唤射。而占花名则是从签筒中抽花签,行酒令。
这新玩法先是由在坐的少爷姑娘们各自从签筒中扣出一支花签令,每根花签令签上都画着一种花,题着一句古诗,并提着作射的花名。
游戏先由令官掷骰子选择一人,由他开始从自己抽到的花签令古诗中随意选择两个字,做覆。再由射者来猜,若猜中,却不能直接说是哪个字,须得说一句含有此字的古诗,再由做覆的那人点明出处,两者若都说中则由射者起继续为覆。
若射者猜不中,或是吟不出古诗者,则由射者自罚酒一杯,再从罚签筒中扣出一支罚签,再按照上面所写规矩受罚。若覆者答错了出处,则罚酒三杯,而那射者不论猜中与否,却都是要受罚的。
这倒也不怕那覆者会故意不说出出处好让射者受罚,因为说不出诗词出处总归是一件很丢人的事,谁也不会愿意被人瞧不起。所以这若遇上那诗词不通的,硬是说不出你所吟诗词的出处,那你就只能自认倒霉,受那无妄之灾。因这玩法既有趣又简单,那罚酒签中所列受罚的规矩又多刁钻,故而自流行一来便很受京中贵介们的喜欢。
在席上的都是自小就受了大家礼仪教导的姑娘们,就是史家的姐妹俩,那也是打小儿女红看书两不误的,再不肯要别人小瞧了她们军功起家的家底。黛玉更不必说,至于穆清和刘涵,单看她们是发起人就知道她们绝不会是下笔难成文之辈了。
这边席上玩得热闹,宝玉坐在男客的席上却难受极了。
他旁边坐着宁府的贾珍和薛蟠,都是五大三粗的男子,没有半点潇洒俊逸之态。从前他们斗鸡走马吃喝嫖赌也就罢了,宝玉也不过略搀和搀和,也不大多往里头凑。只是如今,薛蟠自打宝钗入宫后,反而像变了一个人一般,不说不肯和贾珍等人出去寻花问柳的胡搅蛮缠,竟然还每日里都往铺子里去打点。
宝玉瞧着薛蟠如今已经瘦了好些的体格,心里不禁轻叹一声。他有点想念宝姐姐在贾家的日子了。那宫里有什么好,大姐姐在里头,宝姐姐也去了那里。都说那是再见不得人的去处,怎么偏偏好姑娘还要往里头去!
他这样想着,脸上就不免带出了些许来。又多吃了两杯水酒,腹内烧着难受,便辞了席去解手。茗烟本陪在一边,无奈见着宝玉这样难受的样子,想了想,终究劝道:“二爷,你别这样,瞧着我们也难受极了。”主子整日里打不起精神来,被老爷责骂的可不就是他们这些小幺儿嘛!
宝玉脸上通红一片,只睁着一双乌亮的眼睛瞪着面前的芭蕉叶子,听得茗烟这话,只恨恨地叹道:“我只可惜,宝姐姐那样好的人,怎么就进了宫去。定是被人逼的,我若有幸能见着皇上,必要和皇上好好说道!”
这话说得茗烟一怔,忙捂住宝玉的嘴巴,压低了声音劝道:“好二爷,快别说这话。薛家的姑娘如今已经是娘娘了,这可不该是您想的事儿!”茗烟虽然不过是个小厮,偶尔却也充充书童的角色,他虽念书不多,可有些道理还是懂的。就冲着薛家姑娘的长相人品,那也是要受宠的,自家二爷还拎不清呢!这话说出来,那可不是几板子的事儿,砍了头还有呢!
想到这里,茗烟就有些心里发虚,忙转头四处探望了一眼,才一眼,就见那芭蕉后面慢悠悠地晃出了一个人影,几乎没把茗烟给吓死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就是要开始虐史湘云的节奏了!
第七十九章
第七十九章;宣赏赐薛文龙识趣【标题】
却说茗烟此时见着芭蕉后面晃晃悠悠的一个人影出来;当下吓得脸色都变了。伸手就拉住贾宝玉的袖子,只差没逃开了。可就在茗烟打算动作的时候,又听见那人影站住了脚;“是爱哥哥么;”
茗烟一听,这称呼,定是史大姑娘无疑了。
宝玉也听见了这话,便直起身来笑道,“云妹妹,你来啦;”说着;往那里走了两步,就见湘云脸色绯红,头上发髻微松的站在那里。比起平日里的洒脱明朗,另有一番楚楚风韵。宝玉心神一荡,便执住了湘云的手道:“云妹妹,你今儿个真好看。”
湘云闻言,脸上不觉更红了。她手被宝玉握住,本就饮了酒的头脑越发的晕乎起来,只觉得多年喜欢的人就在自己面前,不由地也拉住了宝玉的手撒娇道:“爱哥哥,你才去了哪里,我也找不到你。你陪陪我好不好?”
宝玉便笑着应了一声,见湘云脸颊红通通的,烟波潋滟别有韵味,便对茗烟道:“你会席上说一声,就说我闹肚子呢,不回去了。”说罢,就拉着湘云走了。
剩下茗烟站在原地咂了咂嘴巴,怪怪,他这二爷怎么就把姑娘这么拉走了呀?要是被人看见,这史大姑娘还有什么名声呢?这样想着,却也知道主子的事情自有主子的主张,他一个奴才,便是有些话也不好对主子说的。他跟着宝玉身边这么些年,对宝玉的性子也惯知道的。见宝玉就这么拉着史湘云的手走了,只好自己摸摸鼻子,想了一套说辞回去席上说与贾政听了。
贾政一听,便把手里的杯子往面前重重一放,“没用的东西,整日里的不学无术,养得这样娇气,哪里有个爷们儿的样子!”说罢,又想把茗烟狠狠地数落一通,却因见席上人物众多,终打消了这个念头。只瞪着茗烟道:“如今我抽不出身来,待哪一日得了空,先要你们这些个小畜生的皮来!”
吓得茗烟抖衣而颤,唯唯应是。贾政便不耐烦地挥退了他,回头就见保龄侯史鼐向他笑道:“二表兄太严了些,宝哥儿如今正爱玩的年纪,有些放纵也是情理之中的。”说罢,便笑着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贾政正要说话,忠靖侯史鼎已经笑着出声说:“大哥这话忒要人笑话了,咱们家的孩子都是胡打海摔惯了的,往日里都放纵得没了边际。倒是二表兄家的宝哥儿,小小年纪已经是身姿俊雅如芝兰玉树,将来平步青云也是指日可待的。”
这话一出,贾政只觉得句句说到了自己心里,被宝玉的不上进引发的怒意也消退了不少。可席上其他的人却只是但笑不语。这史家兄弟俩的话忒膈应了人,谁不知道史家的四个哥儿如今有三个都在军营里历练着,最小的史青云虽没到进军营的年纪,可在家里那也是被严厉教导的。怎么会如这忠靖侯史鼎所说“放纵得没了边际”呢。
瞧了一眼贾政心头大快的神色,史家的兄弟俩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姑太太家从前瞧着是好,可这几年却越发得没了眼力劲。这些个话是个人都得掂量在三,可这贾政一听这话,竟然想都不想就信了。哼!史鼐唇边溢出一声冷笑,也难怪了,这贾政在工部员外郎的位子上停滞了五年之久也未有升迁。
众人前头正说笑着,就听得突然传来一阵马蹄急行的声音。贾政才站起身,就见贾赦和林如海同贾琏一起过来,还不待他问什么,就有一个太监手握黄绢进来高声唱道:“贤德太妃娘娘赏——!”
贾政、贾赦等人忙设了香案,众人皆跪了一地接旨。
等这太监唱完,就亲自俯身过来拉住贾政扶起,只笑道:“政老爷快请起,娘娘在宫里千般挂记着政老爷的身体,只要政老爷爱惜自己。”
贾政眼眶一红,颤颤巍巍地道:“多谢娘娘牵挂,臣恭请娘娘圣安,恭祝太上皇圣安。”
那太监便笑着点了点头,才要离去,就又听见快马急鞭,一声嘶鸣,又有另一个太监唱道:“端太妃娘娘赏——!”
贾家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薛蟠已经先一步撩衣跪下,恭恭敬敬地听着那太监报了一长串的物件,并不比先前贤德太妃赏下的少一星半点儿。等太监唱完,薛蟠便朗声道:“谢端太妃娘娘赏!”
说着,已经顺着那小太监扶起他的动作站起身来,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在那小太监的手里,笑道:“劳娘娘记挂,要公公跑这一趟,辛苦了。”
那小太监倒也识趣儿,薛蟠递了银子过来他也不退让,往袖子里一揣便把手里的黄绢放在薛蟠的手里,只笑道:“端太妃娘娘沐浴圣恩,今儿个这些东西里不少都是老圣人亲自赏赐了,薛大爷可是有福的。”说着,用那不大不小的尖声嗓子道:“薛大爷,太上皇可常记挂您呢,内务府里头的事务掌管不来的,到底还得像您这样的来呢。”
薛蟠听罢,笑着又拿了一锭银子放在那小太监的手中,只笑道:“多谢公公提点。端太妃娘娘在宫中,还要公公费心了。”
那小太监一连收了两锭银子,当下眉开眼笑地点头说:“自然,自然。”说罢,拂尘一甩,便要离去。却又因看见那为贤德太妃来宣赏的太监,便挑高了眉头嗤笑道:“人也做,狗也做,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样子。”
那太监便横眉竖目地瞪了这小太监一眼,却又听那小太监冷笑道:“我说,秦公公,这太上皇的心在哪个宫里,难道您还瞧不出么?别怪咱家没提起,这端太妃娘娘如今可住在承乾宫呢。”
说罢,便嗤笑着甩了拂尘走了。剩下那为贤德太妃宣旨的秦太监很不是滋味,想到薛蟠出手那般的阔绰,又想到如今宁寿宫里端太妃的受宠程度,不由地便有些怨起贾元春的没用来。当下对贾政也没了好脸色,连敷衍都懒怠,只带了人就又回去了。
这一前一后的两道旨意来得又快又急,留下香案上满满的赏赐之物,教人都有些瞋目结舌。薛蟠也不管贾政还没回过神,已经打发了几个小厮收拾好了香案上宝钗赏下的东西回了梨香院。
林泽在后面看得好笑,薛蟠算是从鬼门关门口晃荡了一回又回来了,瞧着现在的模样倒真有些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意思。再想到那小太监口口声声说着是“端太妃娘娘”赏赐的东西,林泽摩挲了一下下巴。啧,没想到薛宝钗的手段这么高明,竟然这么快的时间就升上了妃位。
林如海在一旁目光微闪,看着薛蟠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小厮收拾好东西,在心里也是一声长叹。这薛家,到底是要靠着家里的姑娘起来了。老圣人怕是也被勾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前朝的事情老圣人早已经不过问久矣,可听着那小太监说到内务府的话,林如海眼神微微一暗。老圣人的手,兴许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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