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乃是皇商出身,薛蟠又是独子,按照他一贯喜好铺张浪费的习性来看,这次的喜宴也定是大肆铺张。林泽虽早有心理准备,可真到了喜宴上,却还是被惊了一下。
别说浪费了,这喜宴简直是艰苦朴素的不二代表。想当年黛玉出嫁时,那也是十里红妆,喜宴上也是人头攒动。这薛家既是皇商,又一向与京中达官贵人多有往来,谁想这喜宴竟是办的朴实无华,让林泽不免啧啧称奇。
“听说你三姐姐在家时便极利害,也不知道如今做了薛家的媳妇儿是不是一样那样张扬。”
“我三姐姐向来是爽利的,便是嫁了薛大哥哥,也是夫妻和睦。”
林泽发誓,他真的不是有意听见这番对话的,只是他也没料到,那贾家的凤凰蛋就在隔壁桌,当着满桌男宾的面儿,大肆谈论闺中女儿……也是醉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贾宝玉此人,若说他心性儿纯良算太过了,在林泽看来,就该用“缺心眼儿”四个字来形容他才最贴切。眼下这还是在薛家的地界儿呢,满府张灯结彩迎娶新娘子的当儿,就是个不知事的也该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吧?
可这贾宝玉,简直就是个奇葩,没有第二个解释了。
林泽冷眼瞅着,只见那几个纨绔公子哥儿都心照不宣地彼此互递了个眼神儿,立时满桌子便笑声高了几度。贾宝玉目露不解,不待他细问,那几个二世祖便推杯换盏又一轮酒水下肚了。谁还搭理这个没落的国公府没甚出息的凤凰蛋呢。
这样的情形,自然也半点儿不差地落入坐在一角的贾环眼底。少年的脸色越发沉郁了几分,捏着杯盏的手隐隐露出几分青白之色来,显然是用力过猛的缘故。
林澜一面吃着果蔬菜品,一面不忘照顾身旁的贾环和裴子岫,连连叮咛:“哎,今儿个午后念了那么久的书,连口水都没喝上便赶来了,好歹吃些水果,也润润嗓子。”说着,又伸手拿了个红通通的苹果握在手里,拉着袖口擦了几下便是“咔嚓”一声,清脆得崩牙。
林泽在一旁听得都替他牙酸,只别开了脸往一旁假作看风景。
贾家和薛家亲上作亲本就是一笔上好的买卖,且不说当初王夫人便十分看重薛家的家产,就是单瞧着这几年薛家的家底一日日的好起来,其中薛蟠的功劳自然是属第一的。不过林泽倒也不是那等心眼子比针孔的人,薛蟠那厮的混账事当初他报复了,也就过眼云烟一般翻篇儿了,现下薛家家境如何,全然不在林泽手里交代的。
今儿个的喜事,贾母以老封君的身份端坐在高榻上,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含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在觥筹交错间却显现了几分疲态。她本下了帖子想要请裴府也来凑凑热闹,黛玉虽嫁了人,可说到底也是她的亲外孙女,何况从前在贾家,黛玉与三春的关系也不差。探春既有喜事,做表姐的来贺一贺却也说得过去。
谁想裴府什么样的门第,哪里会看不出贾母的心思。帖子倒是客客气气的收下了,只是人一个都没来。别说黛玉如今怀着身孕,眼瞅着临盆之期不远了,就是没怀着孩子,裴家上下也是不愿意和贾家这等没规矩的人家来往。
故而,除了一个巴巴儿地下了学就被林澜忽悠着来的岫哥儿,裴家的其他人是一个没露面的。只是么,贺礼却是送来了。只可惜啊,原本想借着裴家的贺礼大做一番文章的贾老太君又得失望了,这裴家的老将军是个人精,送的贺礼中规中矩,叫人实在挑不出个错儿来。只是,这贺礼的份量,也是中规中矩,看不出半点儿的亲近意思。
贾母在心中又叹息一声,余光瞥见坐在右首的王夫人扯着帕子,虽和官家太太说着话,可那眼里分明带了几分不痛快。再看那边,原来是薛姨妈竟和赵姨娘一处坐着,二人小声谈笑,眉眼间都是满意的神色。
贾母了然,待那和王夫人寒暄的官家太太走开后,方对身后服侍的鸳鸯悄声耳语一番。等王夫人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坐在自己身侧时,方端着脸色说:“今儿个既是三姑娘大喜的日子,你这做正房太太的也给我放明白些。”
王夫人心中本就存了几分不虞,现下又见贾母一脸的不满,心里十分不自在起来,脸上也不免带出了一些。贾母看在眼里,不禁冷笑了两声,“若你实在是个拎不清的,只消回了亲家太太说你身子不爽也就是了,今儿个大好的日子,少你一个想来也无甚要紧。”
闻言,王夫人的脸色当下便是一白。身为嫡母,在庶女出嫁当日竟被老太太这样折了面子,不可谓不是一种变相的侮辱。王夫人死死地捏着手里的丝帕,心思急转,到底忍住了心底的愤恨,垂着眼睛说:“老太太哪里的话,不过是这两日太忙了些,一时有些疲累,想来是不妨事的。何况今儿个是三丫头出门的好日子,我这做母亲的也为她高兴呢,不说身子好着,就是当真不舒服,也不能落了三丫头的面子才是呀。”
贾母却不理会她这番作态,只打发她回了位置上,又和身侧的官家太太说起话来。
不多时,身为新郎官的薛蟠便出来敬酒了。林泽几人本该坐在前头,可他一向与贾家不大亲近,对薛家更是没有好感。因此虽挂了个亲戚的名儿,却半点儿也不想掺和这些个事。只做在了末席,看着林澜等人罢了。
待薛蟠一桌桌地敬了酒,到林泽这一桌时,早已经喝的脸色涨红,一双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林兄弟,我敬你一杯!”薛蟠大着舌头,举着杯子一饮而尽,众人都叫了一声好,说新郎官十分豪爽。
林泽眯着眼睛笑了笑,握着酒杯的手却不错动作。薛蟠见状,傻笑了两声,低声说:“往日里是我混账,得罪了林兄弟,请兄弟你千万莫怪罪我才是。”
林泽笑道:“新郎官太严重了些,从前的事我从不曾放在心上过,你也别记挂着才好。”说罢,轻轻地抿了一口酒,而后才坐下了。
薛蟠心中大为轻松,一时众人又簇拥着他往前头去了。
林泽吃了两口酒,见林澜和裴子岫脸上映得通红,只有贾环神色如常,便知这两个小子定偷吃了酒,当下把脸色微微一沉,“你们俩倒是有大本事的,想来日后是千杯不醉的了。”
林澜吐了吐舌头,笑着拉住林泽的袖口,一味笑道:“哥哥别怪我们罢,只因方才一时贪嘴吃了两口,日后必不这样了。”说着,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的瞅着林泽,看起来好不可怜。
林泽本就不是真心生气,只是有意唬唬他们,便别了眼,只说:“我却不管你们的,回去仔细父亲收拾你。”
林澜闻言,知道这事儿过了,更是笑眯眯地凑到裴子岫跟前说:“这酒也不值得怎样,我还以为多好吃的呢,往后再不碰丁点儿了。”
裴子岫斜睨了他一眼,也不理会。林澜声音不大不小的,虽是面向着裴子岫,焉知不是对林泽说的呢。
几个小子正一面说话一面玩笑,前头就忽地传来一阵吵嚷。林泽几人都是不爱理会这些杂事的,唯独林澜年纪小,性子活泼。一见前面人头攒动,不免心头好奇,连忙站起身来,伸长了脖子去看。
“诶,你且安静些,没得像只猴儿似的攀爬,倒要人笑话。”裴子岫一把拽住了林澜还要爬高的身子,眼神半点儿不错地盯着林澜说,“仔细回去林大哥不饶你呢。”
林澜一听,便有几分讪讪的。正欲说些什么时,前面的吵嚷忽地一顿,紧接着便是那一阵哄堂大笑,和着女眷们手忙脚乱迭声喊叫的声音,当真是乱极了。
林泽眯着眼睛瞧去,见几个丫头搀着贾母蹒跚而来,王夫人更是满脸涨红,一迭声地嚷着要人去请太医,又转头冲着薛姨妈等人急眉赤眼的一通吵嚷,心里便明白这定是那只凤凰蛋又出事了。
想到此,林泽看了一眼贾环说:“到底是你亲姐姐的喜事,今儿个这一闹,日后再风光只怕也是不快的。你是正儿八经的舅爷,这时候不去,什么时候去呢。”
贾环神色一凛,抱了一拳就往前面去了。剩下林澜和裴子岫对视了一眼,都目露几分忧色。林泽却抿着嘴笑了笑,今儿个闹怎么一出,纵使是探春再出色,日后在京都谈起这薛贾二府,只怕也是提不上嘴了。
瞧着前面一时也解决不了,林泽看了看天色,便对林澜和裴子岫二人道:“瞧着不早了,咱们先回罢。”说着,摩挲了两下下巴,微微笑道,“原还想和主人家告辞的,只怕此时他们也分不开身了。唉,也罢了,日后再说罢。”
林澜和裴子岫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呢,显而易见的,林泽这是不打算在这儿多待了。他们相视一笑,心里乐意极了。裴子岫这几年愈发的稳重起来,自然是板着小脸儿点了点头,抬脚就要走。可步子还没迈出去,就被林澜这厮拉住了。只见他龇牙咧嘴地说:“难道咱们就这么走了,也不管环哥儿好歹不成?忒没义气了,回头叫他知道了,别又伤心罢。”
林泽瞥了他一眼,那双清润的眼睛微微上挑着,含着说不尽的韵味和深意。林澜立马站好了,正了脸色对裴子岫说:“哎呀,我想着姐夫一定等着你回去呢。再说了,姐姐如今怀着身子,也经不起忧心。你快回去,别扰得他们也不安稳。”一面说着,一面已经拉着裴子岫快步走了出去。
林泽眯着眼睛笑了笑,他可不关心这薛家和贾家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明儿个京里还不一样传个遍儿?倒是林澜这小子看人脸色下菜碟儿的功夫见长呀。林泽心里腹诽着,脸上却半点不显,一径笑着和众人告辞,推说了几句主人家不方便的话语,便辞去了。
在座众人谁不是人精?这林家如今在朝中颇受皇上的重用,谁会故意不给面子呢。何况,林贾二府早少了来往,京城里俱传遍了这贾府德行有亏,两厢对比之下,晋升为“朝中新贵”的林泽自然是更多人想要亲近的对象了。因此众人也都拱手一笑,并未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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