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住脚步:“她病了,在我的府内养病。你这个月好好学习,不可分心。”
周罗喉离开后,老杜才向我解释,原来这个月我必须学会马战、弓箭、水战。另还有先生为我恶补基本军事常识。老杜怀疑的问我:“你这小子功夫不错,能识字吗?”
“识一点。”我道:“其实我也不是旱鸭子,是你们周将军本领太大。”
老杜大笑起来:“咱们周将军,那可是天神般的人物,十五岁就纵横沙场了。有他在,隋军绝对越不过长江。”
我有些仰慕:“他这么年轻,这么厉害。”
老杜“嘘”了一声,“还好是我。告诉你,周将军天生娃娃脸,二十来岁的时候看起来十六七岁,他现在可是三十八岁了。你千万不要说他年轻,他最恨别人拿他娃娃脸说事。”
我不再说话。躺在床上,我忽地想起了姜家村,想起了宛宛。离开姜家村不过三个月,村边的星星点点鹅黄的迎春花早已经谢了,小河边摇曳的该是蔷薇了吧,粉红的蔷薇,花柄上有小小的刺。宛宛是不是早已经穿上大红的衣服,在唢呐的伴奏下嫁了出去?我悄悄用被子蒙住眼睛。
老杜还在一边唠叨,“……入水要注意……呼吸很重要…闭气很关键……但是换气…”
小蝶呢?小蝶她今晚可以睡安稳吗?她可以不再做噩梦吗?离开了我的手臂,她醒来的时候,什么给她咬着哭泣?我摸着自己手臂上的齿痕,把头完全埋入被子中。
老杜的唠叨声音嗡嗡不止:“……你这北方小蛮子……哪来的好福气…周大将军的青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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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流光
“蹲下,再蹲!”周罗喉突然扫了我小腿一脚,我踉跄了一下,差点连人带弓跌倒。他神情很冷淡:“起身,再练!娘的,难道你个小胡人准备考弓箭的时候扔石子?”
我老老实实再做了个马步,拉满弓,太阳下汗如雨下。不过十来天,周罗喉已经给了我一堆绰号,北蛮子、小胡人、乡下佬、狼崽子……基本视他的心情而定。他高兴的时候叫我狼崽子,小胡人是心情不好不坏的时候。发怒的时候就是小杂种不离口。我昂头回了他一句:“我不是胡人!”
他猛地又扫了我一脚,这次我站稳了。他嘴角微微有点笑意:“老子越看你越象胡人。那把刀呢?那把刀不就是胡刀。”
我的箭脱弓,硬硬的扎到箭靶圆心上。再仔细一看,还是偏了几环。我把头别了别,脸上发烫。老杜一溜烟跑来道:“将军,该练习马战了。”
周罗喉瞥了我一眼:“你那点本事,让老杜陪你练练?”
我摸着酸涩的腰胯,摇晃着起身:“将军,贺若弼本领如何?”
“大隋猛将,杀人无数。娘的,这混蛋已经占领了吴州,”周罗喉习惯性的摸摸自己的小胡子:“下次老子偷袭吴州,把这混球赶回淮河北边去。”
“我接下了他二十招!”我有些得色。
周罗喉微微一笑:“原来那个和你过招的是贺若弼。”他兴趣大增,“好!看看你的枪法到底怎么样!”
我们各自上马,周罗喉用长矛。看重量比不过贺若弼的铁槊。但矛尖锋利无比,阳光下明晃晃的。我握紧长枪,奔马冲向周罗喉,周罗喉眼睛刹那间变得象箭一般锐利,刺得我双目阵痛。巨响当中,枪矛相交。我几乎是凭着本能抵抗他的强矛的进攻。忽地肩上一痛,我的长枪落地,矛尖冲向我胸口,我左手的弯刀出鞘,奋力一劈,虎口裂开,矛尖落地,两马狂嘶不已。
周罗喉骑在马上,盯着我看了一会,才道:“不行!”
“什么不行?”我问。
“你怎么可能过得了贺若弼二十招?”他摇头,又道:“你这个枪法,虽然精奇,但是注重奇巧却失去实战的特色。必须根据马战的特点再改进。”他忽地微笑:“这把刀却是好刀!”
我催马上前,弯刀平举,高过眉宇:“将军请看!”
他接过弯刀,半空中舞个几个刀花,但见光影如梦,风声都似被他劈为数段。我看他笑意痴迷,心中涌起冲动:“将军如果喜欢,我愿意赠送给将军。”周罗喉大笑,笑声爽朗:“后生可畏。既然是家传魔刀,自当随你建功立业。希望一月之后,你能在军总选拔中脱颖而出!”
我高声答道:“是!”见他拨马要走,我想起一事:“将军,小蝶——”我迟疑着又道:“我想看看她好不好。”
周罗喉瞥了我一眼:“晚饭后到我府中,有人会陪你去见她。”
我更加喜悦。连续半个月的紧急练习,上午是弓马,下午是水战,晚上被先生逼着背孙子兵法。我累得要命,常常一觉无梦。但是休息间隙,却想起小蝶,这种想念,断断续续,丝丝连连,象江南的酥糖,渐渐浓厚得化不掉。
头一次到周罗喉府,我很紧张。眼光都不敢斜一斜。被一个娇小的丫鬟带着穿梭于树木假山之间,心里又是激动又是不安。终于在一道道珠帘之后,我踏入一间小小的房间。雕花的木床上,小蝶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得象张宣纸。她的眼睛又圆又大,黑白分明。我搓了搓手,有种错觉。似乎坐在床上的不是小蝶,而是周家的大小姐。她的头发上插着精致的钗环,耳朵上明晃晃的坠子闪着金光,虽然半身被被子遮盖,上面的衣服还是粉红的绸缎。
“罗艺——”小蝶先出声。我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挪动脚步靠近她:“小蝶,你好吗?”她抬起头,下巴更尖了,尖得让我心疼:“还好。”
我们相对无语。旁边的丫鬟“扑哧”一笑:“你们两个怎么这么生分?”她笑对小蝶道:“小姐,要不我帮你把为罗少爷做的衣服拿出来?”
小蝶这才醒悟过来般道:“对,你拿出来吧。”丫鬟从箱子中取出一件亮闪闪的银色背心,小蝶笑对我道:“这是周将军给我天蚕丝,据说可抵御刀枪。我把银丝为你和将军各织了一件背心,你穿给我看看。”
我“恩”了一声,脱掉衣服,接过背心穿上。她笑:“再转身给我看看。”我转了好几下,她的小手在我的胳膊处比画:“肩膀窄了点,要改一改。”我胳膊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跳动了一下。她似乎浑然不觉,只管拉着衣服比画褶子。我低声道:“还有半个月,我就要参加军总选拔了。”
她的发丝上的一缕香味浸入我的心脾。她的头靠近我的胸膛:“好啊,你总算要参军了。姐姐也放心了。”
“姐姐?”我吃惊的看着她:“小蝶,你什么时候成了我的姐姐?”
小蝶眼中带泪:“你本来就比我小两岁,难道你不愿意做我的弟弟?还是你嫌弃我不配做你的姐姐?”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哭,心中却突然冒出一股烦躁的情绪:“嫌弃你?这跟嫌弃有什么关系?你姓张,我姓罗。你比我大两岁又怎么样呢?我没有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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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机遇
我不知道自己和小蝶之间发生了什么变故。她的眼睛中似乎总蕴涵着深深的悲哀。我却帮不到她。她似乎在刻意疏远我,但她无论如何都不是我姐姐,我绝对不要认她做我的姐姐。
其他时候,我并不是不快乐。我开始疯狂的崇拜周罗喉。在军中正式选拔之前的一个月内,我被周罗喉强迫着进入一个完全的奇妙的军事世界。啊,他真是个了不起的英雄。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尤其是水战,长江的惊涛骇浪对他来说简直就象柔顺的地毯。老杜,姓杜字名,其实他并不老,只不过二十岁出头,夜夜给我讲述周罗喉的神奇故事。从他十五岁从军开始,讲到他平定岭南,再讲到他打过长江,逼退齐国的大军。老杜最后得出结论:“只要有周将军一天,隋军绝对打不过长江!”
我相信,完全相信老杜的判断。我的枪法被周罗喉改动不少,他的每一个见解都十分精妙,到最后他却说:“枪法是死的,活的是用枪的人。希望有朝一日,罗家枪能够名扬天下。”
我惭愧的道:“也许应该改名叫周家枪。”
他的胡子微微上翘,天哪,将来我有了胡子也一定要留他这种式样。“放屁,你又不是老子的种子!”他笑起来:“如果你不是幽州的狼崽子,老子真会以为有种子留在外面了。”
我没有接口。老杜告诉我过,周大将军曾有过三个儿子,两个都战死沙场,只有幼子仲安弃武习文才得保全。阳光下,我看着周罗喉的眉毛,忽然想起死去的爹爹。他当初那么不赞成我习武,是不是也担心我终有一天会战死沙场?
选拔前三天的晚上,周罗喉传令我到他的书房见他。早听老杜介绍过,周罗喉的书房是他的军事重地,一般人不得入内。我走进他的书房的时候,非常小心。总以为是怎么样一个神秘阴森的地方,也许墙壁上面会挂满敌人的头颅,就象那些突厥人一样。那只是一间非常普通的书房,与一般书房不一样的就是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地图。地图旁边还悬挂着一张不知道用什么材质作成的柔软的小地图,小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注着文字和符号。
我叫了声:“将军!”
周罗喉正背着手长身观看地图,听见我的声音,他并不回头:“罗艺,你过来。看看这个地方你熟悉吗?”
我走到他的身旁,他的手指在小地图上轻划。我迟疑着道:“好象是幽州!”
“不错。这是幽州,这里是高句丽,这里就是突厥的领地。”他似在沉思。我摸摸那小地图,觉得这种柔软感非常熟悉。他又叹息了一声:“这是张知用性命换来的。张知是我的爱将。隋帝对我陈国一直虎视眈眈,所谓的不伐新丧,不过是他因为突厥之乱,不得已回师的借口。皇上,皇上却信以为真。”
我认真的听着。
他的声音在黄昏的光线中听起来有着说不出的寂寞:“我早就建议趁着隋军回师北上的机会,我军能够掩尾追杀。当年的齐国何等凶悍,不是照样被我军杀得魂飞魄散。”他摸着自己的眼罩:“我这只眼睛,就是当年对齐之时,被流矢所伤。”他微微一笑,笑容悲凉:“可是皇上不允。他,他觉得现在的平安已经足够。”
我忍不住问:“但是您相信隋国绝对不会罢休,对吧?”
他赞赏的对我点点头:“是的,我一直想从东边北上,趁乱占领原来齐国的领地。幽燕之地,数百年混乱不堪,慕容家自从燕国灭亡后,势力已经大不如前。如能占领东北,则南北连成一线,足与西边的隋国分庭抗理。如今隋军已经占领蜀地,西边连成一线,大有对我国包围之势。你看贺若弼的军队居然进犯到了吴州,广陵一陷,建康岌岌可危。我不进,则敌进。陈国,唉,陈国——”
我脱口而出:“张大叔的这张地图应该不是一般的地图吧!”
他道:“这是从幽州到长江最详细的地形图,包括主要的山脉、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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