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纪的朝日光鲜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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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世纪的朝日光鲜王国- 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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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的小集团,相对来说比较容易。大明朝的近亿老百姓组成一个有序组织,这个组织成本就太高了。事实上,朝廷只留给老百姓一个参加游戏的渠道,那就是造反。1644年,李自成的造反军队开进了北京。皇上上吊自尽。官员们被关起来严刑拷打,追赃助饷。首辅(相当于现代的总理)魏藻德被拷打五天五夜,最后脑袋被夹裂而死。北京的皇帝与官僚集团集体覆灭。

    此时距海瑞之死,不过57年。

    【道德】

    除了祖制,海瑞的另一样武器就是道德。

    他事君以忠,事母以孝,居官以廉,接人以直,几乎就像一个道德完人。就像《海忠介公行状》里说的“孔子所谓强哉矫,而孟子所谓大丈夫乎!古今一真男子也!”。但这个“古今真男子”的个人生活却黑暗阴郁。

    海瑞几乎没有什么朋友。这一方面是因为他跟官场作对,但另一方面也不能完全怪别人。我在这里举一个例子。海瑞骂皇帝被逮捕后,户部司务何以尚上疏救援,结果被逮入监狱。海瑞在监狱里没怎么受刑,何以尚却被日夜拷打,遍体鳞伤。后来等海瑞出任吏部右侍郎时,何以尚正巧是他属下。两人相见,海瑞待以长官接见下属之礼。何以尚问:咱们当年同生共死的交情,难道你不能以客礼相待?海瑞坚持朝廷礼制就是如此。何以尚和他当场绝交说:“不及黄泉,无相见也。”⑧

    他的家庭生活更加糟糕。他的第一个太太过门刚一个月,和婆婆发生了矛盾,海瑞毫不犹豫地休了她。在海瑞53岁的时候,发生了更黑暗的事情。他的妾韩氏忽然上吊自尽,11天后,海瑞太太跟着自杀了。整个事情透着可怕的气味,但没人知道是什么原因。海瑞对此也悲痛不已,他提到此事时,说自己“每一思及,百念灰矣”。

    他的女儿也死得扑朔迷离。海瑞的政敌在奏疏里,指责他“无故而缢其女”,说的真是惊心动魄。明人姚叔祥在《见只编》记载了另一个说法。据他说,海瑞的女儿只有五岁,从男僮那儿接了一个饼吃。海瑞看见了勃然大怒,说男女授受不亲,你不是我的女儿!你要是能饿死,才配是我的女儿!于是女儿啼哭不止,不肯进食,家人怎么劝也没用,最后活活饿死。即便在古代,大家也认为海瑞这么做实在太过分、太不近人情了。这个故事过于夸张,怎么听都觉得不靠谱。真相如何已经很难还原了,但当时舆论似乎普遍认为海瑞要为女儿之死负责任。

    我写海瑞这些私生活的事情,并不是要挑剔海瑞,虽然他是很容易被挑剔的。我只是想表达一个怀疑:一个如此有道德的人,却断绝了朋友,伤害了亲人,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塌糊涂,搞得自己百念俱灰,那这个道德到底有都可靠?

    也许这正如奥威尔之言:“追求圣人之境的人是可怕的。”

    【遗产】

    海瑞留下了什么?

    海瑞为官多年,做的最大一项工程是疏通淞江口、白茆河。海瑞传记上对此大书特书。据说他坐着小船往来河上,亲自带着铁锨簸箕,监督施工。不过几个月,这个工程就多快好省地完成了。有官员惊叹说:“万世之功被他搞定了!”但如果我们翻翻顾炎武的书,就会发现这个“万世之功”的下场。顾炎武记载了一位县令的抱怨:“海瑞大人的工程,花了四万多两银子,不到三年就又堵了。”⑨

    这个工程就是海瑞一生辛苦的缩影。海瑞辛苦一生,却没有带来任何永久性改变。明朝官员继续打白条,继续占土地,继续非法使用驿传系统,直到帝国崩溃。海瑞对此也有清醒认识。他处处碰壁,处处擎肘,所做之事,无一不难。海瑞感叹过:“纷纷口舌,何自而来哉?何自而来哉?”海瑞痛骂过:“满朝之士,悉皆妇人!”而千般心绪,万般牢骚,汇聚成他辞职前说的一句话:

    “这等世界,做得成甚事业!”

    海瑞知道自己是一个失败者。但是无数的中国人并不相信。他们为他出葬,为他哭泣,为他建庙,为他立碑,而且相信:只要再多出几个海瑞这样的清官,太平盛世就会到来。

    我觉得,他们不是真的相信,他们只是没有别的办法。

    ===

    ①周晖《金陵琐事》卷一

    ②明史。海瑞传

    ③海瑞集《禁革积弊告示》

    ④王弘《山志》二集卷二

    ⑤何良俊《四有斋从说》

    ⑥顾炎武诗文集《生员论》

    ⑦顾炎武诗文集《郡县论》

    ⑧万历野获编《海忠介抚江南》

    ⑨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第七册



………【楔子】………

    对于夏天,我一直有着相当复杂的情感。所谓最坏的事物之中也有好的部份,反之亦然。我渐渐发现,埋藏在我所经历过的那些腥风血雨的夏季里,都有着我这辈子最珍贵最珍贵的回忆。

    坐在你床边陪你走过最后那段路的日子,我终日被热浪与蝉鸣弄得头昏脑沉,总不由得想起那些我以前老是回避着的有关夏天的回忆。那年在烈日下,你用冰凉的溪水泼我。那种感觉真实得彷佛故境重临,我这才发现沾湿了我手背的不是溪水,而是我的眼泪。

    你一天睡了一大半,却睡得不沉。每每容易惊醒,一醒来,就会像受惊的动物一样左顾右盼。你不再意气风发,堂堂大唐天子,居然会现出这样惊惶的神色,恐怕也只有这种时候。

    「……无忌……」你认清了我,马上抓着我的手:「我是不是要死了?」

    这个月来,你病情反反复复,一张眼见到我,就是问那样的问题。其实答案你我都知道,也知道,我怎么也不会亲口告诉你。

    「说什么傻话。」

    「无忌,我不想死……」

    你病入膏肓,却仍脱不了任性。明知道我宠你,在这种时候,我更是没有办法不宠。我轻轻抚拍你的脑袋,像哄小孩那样哄你。

    「不要再说那种话。好好休息一下,病好了,秋天的时候还要去打猎呢。」

    「……我总觉得……今次………」你合了合眼,没再说下去。我轻易就猜到你想说些什么,却痴心妄想着是因为天气太热了,让你胡言乱语。你失神片刻,像在想事情,然后花了好大的气力才说出完整的一句话:「如果……老天爷能让我再活一个秋天,我不会再浪费时间了……就让我陪着你,把酒赏红叶……」

    假若老天爷也能听到我的话,你可知道我渴望的不只是能跟你在秋天赏叶?我还想跟你在冬天赏雪,到了明年的夏天,我们要一起回到当年那道我们曾挥洒青春的溪流,怀缅那些只属于我和你的过去。都什么年纪了,亏得我还像个少年郎般想这种梦幻的事儿。我想笑,但眼眶热了,只好连忙哄你睡,不想你看见我哭。你却像小孩一样,把眼睛睁得大大,竭力地与睡意抗衡。一脸笑意的,虽然喘息得难受,还要喋喋不休地说下去:「从前你想我欣赏的景色,我都从没静下来好好看过呢……现在想起来……真是浪费啊………」

    「你会好起来的……」

    这样的谎言,一拆就破,我却不惜一次又一次的撒着。你听了,笑意溢上嘴角,像在笑我太过仁慈。终于你又合上了双眼,我这才猛然发现,原来光是张开双眼,已是给你带来很重的负担,但你合着眼还是要继续说话:「无忌,我不奢求更多,就一个秋天好了……只是那么一个短短的季节也好,我好想……跟你在一起……」

    听着你这样死心不息的说,冥冥中我也确定了些什么。其实早就知道这天很快会来,但这一天真的要来了,我却禁不住惶恐。我连忙抓着你的手,不想你逝去。你可知道,我比任何人更想跟你在一起。比任何人都想,甚至比你都想。

    「傻孩子……」

    平日伶牙俐齿的我,在这一刻里,除了叫唤着你那让人揪心疼痛的昵称外,什么都不会说了。我只晓得紧紧握着你,只觉得你好冷,好冷好冷……可是你脸上,却洋溢着夏日般温暖和煦的笑容。

    「无忌,再那样唤我一次吧。」

    「……傻孩子……」

    那年夏天,你才十四岁。我第一次见你,第一次,唤你这小名儿。



………【其一 初夏】………

    在我成年后身居高位之时,人们对我的少年时代是这样形容的:「长孙无忌,幼年丧父,为庶兄所嫉,逐出家门,与妹寄居舅父高氏家中。少爱读书,才思俊逸。」

    这样的个性,其实是别人强加于我的。一个父母双亡、还被庶出的哥哥们逐出家门的少年,不这样又能怎样?父亲的死,一下子就结束了我无忧无虑的童年。寄人篱下,最要紧的是低眉顺眼,好好生存,保护自己和妹妹,莫要辱没了长孙家的高贵名头。

    这样的日子对一个幼小的孩子来说有多悲惨?除了双亲新故时我有过伤心外,尔后我就什么都不再想了。黯然神伤都只是徒然。我顶着贵戚之后的名头,每天却只是如履薄冰地度过。在这个时代,平民有平民的悲哀,贵族也有贵族的惶恐。

    大业中期,天下渐渐显现不稳之势。

    但那时属于我的天下还比较小,就只是我和妹妹的存亡,以及长孙家的荣辱。

    大业八年,仲夏。窗外吹进的风渗着被阳光晒透了的草味。但我素来不喜欢夏天,夏天那酷热让我无端的感到烦躁。这种情绪,在父亲亡故后就更甚了。

    父亲就是死在夏天的,接着是母亲因哀伤过度而逝。对我来说,夏天除了燥热得让人心烦,更是个大凶的季节。

    于是我终日躲在书房里,足不出户,埋首书海,但求从书中求得一丝清凉。

    要不是舅舅唤我出去见客人,我大概整个夏天都不会踏足书房之外一步,就在来来回回地念诵那些早就滚瓜烂熟的书经里,耗尽了那一季。

    甫出房门,便见妹妹碎步走来。她举止娴雅,脸上却仍掩不住小女孩的稚气。说到底,那时的她还只不过是个十岁多的小家伙呢。她一见我,就兴奋地拉着我的衣袖。

    「哥,是李家的叔叔来了!他的家仆还背来了一头幼鹿呢!」

    「你一个女孩儿干嘛那样窥探人家?太不懂礼数了,快给我回房里去。」

    从来,我对无垢的管教就特别严厉。但我是不得不这样,因为我们不是住在自己家里,可以像同龄的孩子那样自由的放纵啊……我看着她黯然失落的小脸蛋,不由得心软了下来,摸摸她的脑袋,说:「乖乖回去待着,等一下哥给无垢带些好吃的点心,好不?」

    「哥,李叔叔带了个小哥哥……背着一把好大的弓……无垢……想起爹爹………」

    「住嘴!无垢忘了哥怎么跟你说了?在舅舅家,不能再提起爹爹。」

    无垢嘴巴一扁,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但终于还是忍着了,微微一鞠:「无垢知错了。」

    她还年幼,虽然已被我强行教得知书识礼,但总归还是个孩子,不擅掩饰自己的情绪。爹娘去后,无垢还会老是想起他们,忍不住低声向我倾诉,却每次都被我喝止。可是她到底有什么错呢?只叹是天意弄人。我向无垢简单交代了几句,就往客厅而去。

    厅中已坐满了闲聊着的人。舅舅与皇亲国戚的唐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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