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雪里不化,军中流传了许多关于他的传言,大多是一些负面的说法,传言此人两面三刀阳奉阴违,爱打小报告,对于监军一职,打小报告就是他们的职责所在,然而如果歪曲事实陷害好人,或者放纵歹人的话,就不是什么善类了。
因此余跃对他没什么好感。
然而官面上的过场,余跃这些日子了解了很多,也学了很多,在这种场合,这种氛围下,即便是没什么好感,他仍然要笑逐颜开。
于是他也笑了起来:“雪里监军,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军中琐事太多,整天忙得脚不沾地的,怠慢之处,还望监军大人海涵。”
“岂敢!岂敢!”
又寒暄了一番,热情了一番,二人并排坐了下去。
然后,雪里不化就开始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余跃,询问起来:“余都尉刚才是干什么去了?”
其实余跃早已经在心里想好了应对之策,此时就变得从容不迫,对答如流了。
“我混入曼陀分团,去探查他们的底细,了解他们解散的有关事宜是否按照我们的意愿在进行。”
“哦?”雪里不化很意外余跃会坦白去了曼陀分团的事情,然而讶异一闪而过,脸上仍旧是不变的笑意,“您可知道今天是他们的最后期限了?”
他的笑,比余跃见过的任何贱笑都要贱,如果百里冰在这里,肯定一刀就劈了过去。
“知道,当然知道。”余跃从容地笑道。
“您可知道陛下的意思,是要将他们斩草除根的。”
“这个我也知道。”
“可是他们好像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解散,而且都是完好无缺的,什么草草根根的都活得很旺盛。”雪里不化似乎也感觉笑得僵硬了,挑了一下眼皮,轻轻活动了一下面部肌肉,于是笑容更加灿烂了。
问题都已经尖锐得渗透到骨子里,可这家伙却仍然能笑得那么从容,余跃不得不佩服他的贱笑的功力。
“事情有变啊,经过我的打探,我现他们还有一股势力隐藏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如果我们贸然出击,打草惊蛇,便只能剿灭他们的一部分人马,而不能达到陛下的斩草除根的要求。”
余跃不笑了,因为他觉,这样强行绷着面部肌肉,实在是太累了。
只有雪里不化仍旧乐此不疲。
然而实际上雪里不化此刻心中也小小地惊慌了一下,因为他实在没料到余跃会如此应对,这样的话,使得他又要重新谋划一番说辞了。
但似乎,这也不是一件很费劲的事情,很快,他心中就有了计较。
“是这样啊,可是既然您知道对方底蕴深厚,为什么不早点去打探呢?这陛下只给了五天时间,出了这个期限,无论如何,都是抗旨啊!”
他还在笑,都已经把对方bi到悬崖边上了,他却仍旧笑得那么和善,就仿佛在暗示,你死了都是老天收你,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是得意地笑。
雪里不化,真的人如其名,他那笑容,莫说掉进雪里不会融化,就算掉进冰山火海里,都不会融化。
面对着他的咄咄*人,余跃终于理屈词穷了。
实事求是地说,他还有很多理由没有说,这一路之上都在编织谎言和理由,那也是小有成就,然而此刻他才现之前所有拟好的腹稿都已经一无是处了。
对方就拿着那五天期限做文章,咬死了五天不松口,你就是有铁齿铜牙三寸不烂之舌,也说不过他一句话。
总之,他就是要定你的罪,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刚而不韧,难成大事。此时即便是知道对方有意刁难,也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因为对方的确牢牢握住了自己的把柄,想甩甩不掉,倒不如装一装孙子,顺顺他的气,看他当了爷爷之后,会不会心慈手软,将那握着的把柄松一松手。
想到这些,余跃又挤出了笑容:“监军大人说得极是,您看我整天忙来忙去的,倒是把这些事情给忘了,都是我的疏忽啊!”
雪里不化眼睛亮了,连他脸上的笑容都变得自然了:“我也相信是您的一时疏忽造成了您的失误,但如此重大的失误,我倒是很想帮你兜住,但我一个小小的监军,即便是有这么大的胆子,也没有这么大的能力啊。”
他居然还不松手!
如此一来,余跃脸上的笑意却变得有些不自然了:“监军大人的意思是说,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呵呵,”雪里不化得意地笑出声来,看来他是真的很开心,“那倒不至于,有能力的人物大有人在,但是能将这件事情处理得滴水不露天衣无缝的,恐怕只有一个人。”
“你是说陛下?”余跃有些惊愕地问道。
“不是,”雪里不化悠闲地摇了摇头,“他是要惩处你的人,又怎么会出尔反尔呢,而龙相国,才是能救你的人。”
龙啸天?
余跃心中大为震撼!
此时此刻,雪里不化的来意就已经昭然若揭了,他是代表龙啸天来拉拢自己的。
也是来威胁自己的——如果你同意为龙啸天卖命,这件事情就帮你摆得平平整整,如果你不同意,你就去死吧,而且他们还会很热情很体贴地送你一程。
在帝都之时,他还心狠手辣地想要炸死自己呢,如今自己成功脱难了,他就想到招揽这一招了,如果招揽不成,恐怕最后还是要诉之以武力。
此时此刻,他才真真实实地体会到,当时在雅格城下孙卫景一番意味深长的话语的深重内涵:这个世界,存在着以各种利益为基体的个人或者团体,当你的身份或者地位上升到一定水平之后,你就成了他们前进路上的绊脚石,这时候他们会想方设法招揽你,如果招揽不成,他们就会打压你,排除你。
人不能凡事都讲原则,但也不能一点原则都不讲,如果那样,跟禽兽有什么分别。
所以,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底线,一道不可逾越的山峰。
在余跃心中,那条底线就是,可以不仁,但绝对不能不忠义。
龙啸天的行径,已经是众所周知了,他就是一个异世大陆的董卓,一个大奸臣,这种人,余跃绝对是不会依附他的,即便他是龙绍的老爹。
余跃收起了所有和善的不善的笑意,站起身来,冷然说道:“监军大人,这件事情你就如实上报吧,无论有什么后果,我都一力承担,但是如果将来让我知道你有半句虚报,也休怪我心狠手辣。”
………【第一百五十六章 哥哥你好坏】………
雪里不化的笑容僵在脸上,像一堆被炸开花的牛粪,丑陋,而又臭气熏天。
半晌,他很艰难地收起了笑容,声音变得阴冷:“这件事情,你可要考虑清楚了,你好不容易才从一个小兵熬到今天这个位置,一遭毁于一旦,连命都不保,只是为了一时意气,这样做值得吗?”
而余跃连话都不想跟他多说了,昂着头高喊一声:“来人,送客!”
雪里不化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吃了一个闭门羹,也是怒火中烧,霍地站起身来,将袖一甩,愤然离去。
余跃看着他离去,也不觉心中一阵惆怅。
当然,他做出这样的抉择,也不是不顾一切地要往火坑里跳,而是他还抱着事情出现转机的希望,等到计划如期进行,一切尘埃落定之后,陛下会明白自己的苦心,届时他也会还自己一个公道的。
如今需要迫切等待的,是曼陀总部集结的讯号,然而却迟迟未见动静,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明天一早,雪里不化一定会将自己违抗圣旨的事情上报朝廷的,快马加鞭,不出三日,自己的罪名就将定夺下来。
只是不知道,最后是这罪名来得快,还是那研津的消息来的快。
整个晚上,心思如潮,都在想着这些事情,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到天亮时分,才沉重地想要进入梦乡,然而这时候,又必须到曼陀分团报到去了,否则人家必起疑心。
于是他强打精神爬了起来,简单拾掇一番,便只身前往曼陀分团,并吩咐小宇等在营中,一有乌苏的消息,立刻前往通知自己。
大街之上,人烟稀少,摆摊设点的更是少之又少,往来的几个人都是形色匆匆,似乎有魔鬼跟在自己后面一般,显得仓皇,惊恐。
仓皇中,行走的方向竟然是惊人的一致,都是往西急行。
这样的景象,让余跃心中陡生不详的预兆,他几乎立刻本能地想到,肯定有事生。
于是他随意地拦了一个过路人,问他生什么事情了。
路人说出一句惊世骇俗的话语来:“北川人打过来了!”
余跃震惊得无以复加。
百里冰有这样的壮志和野心,他是一点都不会怀疑,这些军事消息,按理说军营比民间传得更快,而自己身为一方统帅,自然比这些路人先知道这消息,然而令他不可思议的是,现在居然要让路人来告诉自己。
这说明,军营里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一念及此,他立刻折返身形,往军营急赶。
风风火火地赶回军营,才踏进猛虎下山的英雄大厅,就见周围已经做了一圈的人,有自己军营的,也有别的军营的,梅玄霜正坐在上,明眸中交织了失望、悔恨、气愤种种神色,聚焦到他身上。
而雪里不化坐在她的侧下,脸上露出笑意,似乎有幸灾乐祸的意味。
心中咯噔一下,他立刻意识到梅玄霜的来者不善了:恐怕雪里不化先将自己违抗圣旨的事情先向她禀报了,她迫于压力,不得不向自己兴师问罪。
可是,这也犯不着封锁北川入侵的消息啊。
这么想着,他干笑一下,开启干涩的嘴唇:“梅……”
梅玄霜玉手一挥,冷冷说道:“拿下!”
铿锵的铁甲兵勇忽地从身后钻出来,刀剑枪戟随之架到了他脖子上,森然的寒气如体,令他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
罢了,事到如今,就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吧,要不然恐怕是过不了这一关的。
一念及此,他抬头就想说出一番话来。
却不料,梅玄霜美妙而又冰凉的声音已经开始敲打他的心扉:“一直以来,我是那么的信任你,可没想到,到头来你还是背叛了加兰,做了北川的奸细,做了一个人神共弃的奸贼!”
余跃怔怔地看着她:怎么一夜之间自己就变成北川的奸细了呢?
“这话从何说起呢?”回过神来之后,余跃问道,“你凭什么说我是奸细?”
如果换做其他人,面对对方的否认,她恐怕不屑于跟他多说废话,然而此刻,却不知为何,也许是还心存一丝侥幸吧,她强行克制自己的不耐烦,说道:“那位茉莉姑娘,可是你招揽进来的?”
茉莉姑娘跟我是不是奸细有什么关系?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倏地明白了其中的曲折,有些委屈地干笑:“茉莉姑娘真真实实的是曼陀总长陆安之女,跟北川一点关系都没有。”
“哼,”梅玄霜冷哼一声,“那为什么她从这里一离开,北川大军就挥师而来?”
“巧合而已,”余跃立刻接道,“你要是不相信的话,我可以找几万个证人来,他们都可以证明茉莉的身份。”
他是急昏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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