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展航同她姐说:“真想斥责她们。”
“你尚未开窍。”
“什么意思?”
“仍觉得女生虚伪做作,十分讨厌可是?”
“对。”
“你体内睾丸素未获释放,故不觉异性吸引。”
展航啼笑皆非。
周末,姐弟跟父亲到朋友家作客。
那家人姓马,新近承继了遗产,大屋附暖水泳池,招呼朋友来烧烤游泳。
一共四五家人,约十多个孩子,最大是展翘,最小才手抱,都玩得十分高兴。
主人十分好客,食物饮料都极精美,烧起牛排来,香味四溢。
大人开了两桌麻将,唏哩哗啦在池边搓起,也不管是否煞风景。
有人叫展航:“弟弟,你且过来看住这些鸡翅膀,别烧焦了才好。”
几个太太纷纷吩咐:“展航,替我烧一串牛肉,加多几只西红柿。”
“我要一件汉堡,面包亦要两面烤黄。”
“两条香肠。”
展航欣然答允。
一位阿姨拿只碟子婀娜地过来问:“我的串烧好象熟了。”
就在这个时候,展航抬起头,忽然扔下手上刀叉,一手推开那位阿姨,害她踉跄尖叫。
大家惊呼起来:“什么事?”
只见于展航一支箭似奔到泳池另一头,直串入水中向左角游去。
这时,男士们也发觉了:“遇溺,有孩子在池底浮沉!”
所有的母亲惊叫起来,立刻推翻牌桌,纷纷奔到池边找自己的孩子。
找到的即时松口气。
但主人家马太太大声哭起来,“是囡囡,是囡囡。”八五八书房脚一软,坐到地上。
这时,会游泳的已经跳下水中帮忙。
展航已经捞起那小小女孩,她才五六岁大,穿橘红色泳衣,所以展航离远才看得见她呆在水底,四肢软软,像洋娃娃。
展航把她平放在池边,大人乱成一片,他听见父亲吆喝道:“快叫救伤车。”
展翅过来蹲下,“弟,人工呼吸!”
展航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与她两人轮流捧着那小小面孔不住做人工呼吸。
马太太在一旁惊惶地大声哭叫。
小姐弟面面相觑,只觉小孩一点动静也无,展翘先凉了半截。
“救伤车怎么还不来?”
那十分钟真比一百年还长。
忽然之间,小小孩子的手臂动了一动,圆圆的面孔一侧,呜哇一声哭出来。
展翘说:“好了好了,有救了。”她精疲力尽坐倒在地。
这时大批救护人员赶进来,取出各种急救用品,把氧气罩盖在小孩脸上。
“谁用人工呼吸?”
于展航举手。
“做得好,否则小妹妹救回也变植物人。”
主人家急急跟救护车离去,野餐会也就草草结束。
回到家中,展翘先说:“咻,吓坏人。”
于太太惊魂甫定。“明明见到囡囡一直在池边跑来跑去,不过几分钟,已经沉在水底。”
展航到这个时候才出声:“救生员说,小孩子十秒钟内已可溺毙。”
“可怕。”
“池里竟无人发觉。”
展翘说:“我年纪最大,我应该照顾这班孩子。”
“以后用泳池得雇用救生员。”
“还有以后?”
过两天,马太太亲自上门来过道谢,她犹有余悸,一见余太太就哭出来。
“囡囡好吗?”
“已脱险,一切正常,仍在医院接受观察,医生说真是大幸,差三分钟就会脑部缺氧,做人工呼吸那位居功至伟。”
“哪里哪里。”
“展航呢,我想见见他。”
“上音乐课去了。”
事后展翅说:“不是展翘也有份救回那孩子吗?”
展翘笑答:“我们不算,当事人只看见英俊小生。”
“语气好似酸溜溜。”
“早已习惯,不会吃醋。”
于先生直赞:“展航真勇敢。”
他姐姐笑,“这几晚他一直做噩梦,说是无论如何救不活囡囡,吓出一身冷汗。”
第2章
于展航比往日更加沉默,时间大都份用在功课上,不过也约李伟谦打篮球。
“叔父说你几时去试琴。”
“明天就可以,请代约。”
“我把地址给你,他住宁静路一号。”
一听就知道那种地段与现实世界不挂钩,除非真的打仗,炸弹落下来,否则,民间发生什么,仍与屋主无关。
于展航准时去按铃。
他已长得比一般少年人高,神色也较为稳重,看上去比真实年龄大了几岁。
佣人启门,请他进去。
展航在会客室等了没多久,一个满面笑容的中年男子左右手领着小提琴出来,想必就是他好友的叔父李举海。
展航立刻站起来称呼。
“千万别喊叔叔,叫我汤默士。”
展航笑了,中年人都怕老。
“你比伟谦成熟。”
展航目光已落在两只好琴上,难舍难分。
那保养甚佳的中年人说:“老实同你讲,我是一个生意人,不懂音乐,可是喜欢欣赏,这几把琴,是我最佳投资,十年前买进,每年增值十个巴仙,不过,就此搁着到底可惜,你来试试音。
展航接过,调校一下,弹了一首巴哈的小步舞曲。
李君一听,立刻赞好:“节奏明快欢愉,隐约让我听到衣香鬓影,裙裾率悉,演绎得好极了。”
展航微微一鞠躬。
“同哪位师傅学?我介绍名师给你。”
就在这个时候,有活泼的女声问:“是谁奏的小步舞曲,我都想跳舞了。”
李君哈哈大笑,“这把史特拉底到底不错。”
看得出他踌躇志满,正在人生最得意之际。
一张秀丽的鹅蛋脸探进会客室,大眼睛宝光流动。
只听得李君叫她:“福祺,进来。”
她轻轻走进来,原来身上穿着桃红色吊带束腰大蓬裙、细高跟鞋、整个人看上去像杂志上的剪贴女郎。
年轻的于展航生活经验不够,一声李姐姐几乎就要出口,他以为廿一二岁的她是汤默斯李的女儿。
“福祺,这是于展航小朋友。”
她态度热昵地贴在李氏身边,这时,展航才明白,他俩是密友。
他并没有吃惊,在他那个年纪,根本不知道这类关系中,男方需付出什么,女方又得拿什么去换。
他说:“琴真的好,不过,目前还用不着。”
“将来,你登台演奏的时候,我愿意借出。”
“好极了。”
那位段小姐却说:“小朋友,可否再饱我耳福?”
那样一个可人儿开口,叫人怎么拒绝,展航童心大发,弹了一曲叫“请多吻我”的流行曲。
这热情洋溢,充满盼望的曲子由他师兄教会:“比较讨女孩子欢心,将来一定用得着。”
没想到第一次奏出会是在陌生人家里。
师兄那时还幽默地说:“即使在街边演奏,也是流行曲才可博多几个铜板。”
段小姐大力鼓掌,“太悦耳了。”
李君问女友:“你想学吗?”
她装个鬼脸,“那多辛苦,”她问展航:“你学了多久?”
“八年了。”
“是为兴趣?”
展航笑,“天才早在五六岁就登台录唱片,我不过课余自娱。”
段小姐笑道:“那么会讲话,喝了下午茶才走好吗?”
“好是好,不过已约了伟谦打球。”
李氏说:“伟谦同你在一起,我也放心。”
展航告辞。
刚想往公路车站走去,一辆跑车停在他身边。
一看,正是美丽的段小姐,“我载你到市区。”
开篷车迎风疾驶,少年于展航一路维持沉默,脸上忽然感觉到凉意,原来是下雨了。
雨水渐密,扑打在脸上,感觉十分浪漫,那么漂亮的女郎倒是不怕雨。
车子驶到市区,她让他下车,轻轻说:“那首歌真好听,我永远不会忘记。”
展航礼貌地答:“谢谢你。”
这个时候.她才按钮升起车篷。
展航应约与李伟谦打球,半场休息,李说:“你见到那些名琴了。”
“是。”
“你也见到段福祺。”
“是。”
“所以男人要努力赚钱,你看,有了钱,什么都有。”
展航笑,“你家是生意人,自然那样想。”
“叔父为段福祺离婚。”
“是吗?”
“我妈妈同情婶婶,不喜欢她。”
“开头,我还以为她是你表姐。”
“她才二十岁,的确比我们大不了多少。”
展航拍着球,“来,别管大人的事,我们且射球。”
可是那天晚上,他梦见段福祺晶莹的大眼睛凝视他,并且说:“小朋友,再弹一首跳舞音乐。”
醒来后涨红了脸,耳朵烧得透明,半日不退。
功课渐渐吃重,一上高中就得准备升大学,大哥到加拿大安大略省升学,展航与父母去送他。
于展翅的小女朋友哭过了,头脸肿了,楚楚可怜。
于展翘面子上很客气,心底不同情那女孩。
她问母亲:“讲明叫展翅,一定飞得远且高,这一去,一直念到博士,起码十年八载。”
于太太发怔,“被你这样一讲,我倒是不舍得。”
“家里没了他,势必静很多。”
展翅头也不回地奔向前程。
那女孩子低着头往门口走。
还是于太太客气,“婉微,送你回家。”
那女孩倒也明理,“不用了,这里乘车很方便。”孤独地离去。
“展翅会写信吗?”
“咄,写功课还来不及。”
“我想也必定如此。”
“过些时来送展航的女孩一定更多。”
展航不以为然,“我必不叫人伤心。”
他大姐笑,“不过,人家可是心甘情愿,为失恋而失恋,为失意而失意。”
“我听不懂你的话。”
“现在你当然不懂。”
开头,杨婉微还打电话来探问于展翅近况,两个月后,也就识趣的销声匿迹,于展翅并没有与她分享他的美丽新世界。
他的新女伴是同班同学,一个短发圆脸,神情潇洒的女孩。
将来,万一要甩掉这个女孩,又可以推说要返家找工作,现代人流动性那么强,已没有一生一世的事。
有时展翘也会暗自垂泪,怕是感情触礁。
一日,展航听见她对母亲诉苦饮泣,于太太无奈地说:“展翘,妈妈帮不到你。”
展翘呜咽。
“展翘,放心,你终于会找到深深爱你的人。!”
“……只不过想他打电话来。”伤心到不得了。
可是隔一两天,又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去赴约。
于展航开始觉得一些女性不但没有良知,也无灵魂,许多男性看不起女子,也有一定道理。
不不,展航不是对姐姐反感,这只是他实际观察的结论,可怜的女性,坚持误会外貌重要过内涵,而且,理智大可撇在一边。
大哥的信充满喜悦,短短几句话就叫展航读了又读,由他教会展航骑脚踏车、游泳、打篮球、下棋、踩溜冰鞋,以及吹口哨……展航对大哥的感情深厚,他是他的榜样。
假期,展翅并没有回来,他到美国南部度假,于太太因此担心,她听说佛州治安很差。
读电脑工程的于展翅对生活有很好安排,第二年开始,家中只需予他小量津贴,他半工读,有收人。
一毕业后多数往美国发展,西雅园附近列蒙市是微软大本营,若能在该处落脚,一定设法落地生根,这是华人的看家本领……
一日放学,在路旁,忽然有一个女孩子朝展航迎来。
展航抬头一看,想一回,才记起是杨婉微。
她身还有男伴,展航很为她宽慰。
“你好吗,展航。”
“好,谢谢。”
“家人呢?”
“托赖,也不错。”
终于,她问到她真正要问的问题:“展翅怎么样?”
“刚升级,成绩不错。”
“有女朋友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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