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干净得不沾丝毫尘埃,是闪亮的绿宝石,耀亮了整片森林。
馥郁的香气从枝叶间吐出,一簇簇火红的花朵像烟花般轰然绽放,满树红艳。
四百年,凤兮压抑的心情变成了枝头的火焰,尽情放肆,热烈地燃烧,灵台风池之外,七长老远远地看着,目眩神迷。
静静地停留片刻,凤凰神木无风自动。花落如雨,铺满了灵台凤池。
绿光再起,团团如雾。凤兮幻出身体,低头看去,棘刺鬼脸花的刺青消失无踪,双脚完美无瑕。每一步,他都感觉到脚下土地的依恋不舍。他坚持着一步步退出,微笑道:“能再踏上灵台凤池,我已知足。”
灵台凤池边缘生长着一丛素馨,粉色花蕾层层叠叠,娇柔美丽。
凤兮笑了笑,似想到了什么,低声说道:“公主,凤兮要走了,送件小礼物给你。”
飞凰翠翎在他手中化为玲珑玉环,挂在了素馨花间。
失去魔君气息的怨灵溃不成军,无法再生,数日来黑幽深渊被西虞昊领着银甲卫扫荡干净。
西地仙庭三万年来终于能消除昔日魔君留下的印记,誓要将黑幽深渊用灵力法术重新变成仙境一景。各路上仙纷涌而来。
“殿下,北地姬莹公主率使团前来。”
西虞昊没好气地说道,“随便找块空地让他们扎营,孤没空。”
“殿下,姬莹公主说,她在东极地得到一朵玉莲,请殿下前去观赏。暮离星君随使团来了。”
“好啊。孤还以为他就一直缩在流光城不敢出来了!”西虞昊脸色骤变,心里百般情绪再度涌现。他阴郁地瞅了一眼空空荡荡的渊底,又忍不住咒骂暮离星君。脑子里另一个被他成心压住的声音却在说,那件事,也该去了结了。
太子殿下终于肯离开黑幽深渊,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一个月以来,西虞昊不眠不休,领着众仙使尽了各种法宝当苦力掘地三尺,寻找阴阳洞的所在。
神仙也受不了这种罪,大家都盼着太子殿下赶紧结束这场灾难,让他们把法宝灵力用于重建仙地。
北地使团里悄悄飞出两条黑影,在崖边闪了闪,消失了。
西虞昊大步走进北地行营,人未到声先至,“暮离,你出来!今天不若不告诉孤,孤让你走不出西地!”
营帐里传来清冷的话语,“殿下是在公然威胁本宫皇弟吗?”
娇俏的身影缓缓走出,西虞昊对上一双冰雪般清凉的眼眸。他四顾张望,大吼:“暮离,你躲着却让个女子出面,你要不要脸?”
话里的不屑激怒了姬莹,素手轻招,密集的风雪卷向西虞昊,“殿下如若赢了本宫,本宫保证让暮离回答你的问题。”
“好!”西虞昊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狻猊王气迎头击向扑来的风雪。
细密的雪花闪着银亮雪刃,重重包围着西虞昊,令他难以视物。
集英身边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排白袍上仙,齐齐施展灵力。西虞昊如困在了雪团之中,一时之间难以脱身。
“蠢!”姬莹忍不住笑出了声。她伸手接过一杯花茶,闲闲地抿了一口。见血团隐有破开的痕迹,她搁下茶盏,双掌迅速结印,又一波风雪扑上。
西虞昊震惊不已。短短数月,姬莹的灵力竟变得这么强悍。缠斗了一盏茶功夫,他禁不住心烦气躁,“别说我下重手欺负你一个女子。”
金丹在胸腹间冒出一团光晕,狻猊王气骤然加强。
姬莹挥了挥手,北地上仙们悄然而退。不带雪团爆开,姬莹已收了灵力折身回了营帐。
西虞昊双掌莫名其妙地的击在了空气中,劲气鼓涨,地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大坑。
“殿下赢了,本宫输了。殿下请进吧!”
没等他发怒,营帐卷开,姬莹端坐在书案前盈盈相邀。
西虞昊怎么看怎么觉得那双冰雪美目中噙着揶揄笑意。他心知被姬莹戏弄了,指着她喝道:“暮离在哪儿?”
“殿下稍安勿躁,静等片刻。本宫这就去唤暮离来回答殿下的问题。”姬莹拿出一只玉盒,搁在几案上,从西虞昊身边缓缓走出,“玉莲当有殿下处置。本宫此行事已了结,这就回转雪玉谷。殿下见着我那皇弟,还请戒急忍躁。”
西虞昊愣愣地看着玉盒,怔怔地坐在了几案旁。
玉盒上盖着一枚符。他的手缓缓抚过盒盖,回想过去种种,禁不住痴了。
明月西沉,晨曦隐现。西虞昊出得营帐,却见帐外新置一座营帐。暮离星君华服美酒,歪在锦绣引枕之上,声音懒懒,“不想喝一杯?”
“阴阳洞究竟在哪里?她去时究竟落在了凡界何处?往生潭如镜,照见了她的今生来世。只你一人知晓,你告诉孤!”
“昨晚凤兮也这样问我,她去时究竟落在了凡界何处?”
西虞昊戾气顿现,“你凭什么要告诉他!昨晚……他在哪儿?”
暮离举杯饮下,打了个哈欠,“他还能在哪里?找我家棠棠去了呗。你将黑幽深渊翻得乱七八糟,逼着本君做苦力,使移星斗气打开洞口……”
“好哇,你们姐弟俩联手引开孤!”西虞昊扑过去,暮离不闪不避,任他拎起自己的衣襟,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讥讽,“殿下能做到拍碎金丹,散了狻猊王气,弃了身躯,跳下往生潭转世投胎,仅靠一缕灵脉感知去寻她吗?好,我也告诉你。”
西虞昊手一松,暮离懒懒地理了理衣襟,将一杯琼华火酒塞到西虞昊手里,轻笑道:“殿下做不到,本星君也做不到。他既然能做到,本星君有什么理由不帮他?”
火辣的酒从喉间淌下,西虞昊一饮而尽。
“棠棠倒是提到了你。她说,和殿下较劲的事,殿下别往心里去。颜面都是给别人看的,看得太重,自己反而辛苦。她说呀,她从来没忘记,殿下曾经抱着她喊——”
“住口!”西虞昊瞪过去。
“皇姐将玉盒交给殿下了?”暮离瞥见西虞昊怀里露出玉盒一角,封印完好,一大块心病似的揣在胸口添堵。他心里的郁气终于散开,大笑道:“我不说,我不说,哈哈!你把小雀灵和小细腰送给我做侍女,我就不说!”
春去秋来。重羽宫灵台风池异香阵阵,灵光环绕。
灵台重生凤凰神木,一树紫花璀璨,叶若翡翠。
东极仙庭上仙齐聚重羽官,跪迎帝尊。
灵光收尽,凰羽一袭紫袍,静静伫立。深深吸得一口木叶清香,他的目光落在灵台风池边缘的一丛素馨花上。瞧见花朵间那只翠绿玉环,他不觉愣住。良久,凰羽薄唇微翘,露出戏谑的笑容,抬头缓缓走出了灵台凤池。
花间浮出樱柔泪眼朦胧的脸。又气又恨,“他就这样走了!早知道不把魂魄还给他了!破地方,半点儿灵力也无,什么时候才能助我修复元神!我要离开这里!”
翠绿玉环莹莹闪亮,将灵台风池涌来的灵气悉数收得干净,不给素馨半点儿。
这一年初夏,蜀中唐门与青城派汇集峨眉金顶比武,峨眉派做中人。
“小姐,就是他!”身边的婢女指着对方人群中一戴着面具的男子低声说道。
唐淼正把玩着手里的银针,闻言小剑眉一挑,目光正对上面具下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她的心突然跳了跳,银针扎进了肉里,痛得差点儿跳起来。她龇牙咧嘴冲那边抛去一个挑衅的眼神,愤愤地转开了脸。
凤家庄居青城脚下,拥有几百年的基业。凤家子弟多投向青城道门,家族出了几个青城掌门。
凤家出美男,凤兮是个例外:传言说他生下来模样极丑,凤老爷瞧着倒吸一口凉气,所以给他取名为兮。从小到大出现在人前怕吓着别人,只好用面具遮挡。
唐淼出生之后,得峨眉掌门师太算命,十八岁出嫁方可一世平安。
凤家就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请青城掌门,也是凤兮的亲叔叔去唐门提亲。
唐淼是蜀中唐门家主嫡女,好不容易留到十八岁,自然舍不得把她嫁给一个丑鬼。唐门家主本想断然拒绝,却又不好意思伤了青城派掌门的颜面,便提出比武定亲。
凤兮入青城派多数时间都在研习道经,他学过门派武艺却从不参加青城派的比武。青城派上下都知道他是凤家嫡长子,将来是要主掌家族内务的。
他习武不过强身健体,倒也从不勉强他。
在唐门家主看来,唐淼已得唐门亲传,凤兮却是个习武不精的花架子。
唐淼打败他,凤家知难而退,青城掌门也无话可说。
云海翻涌,旭日初升。金顶云蒸霞蔚,好不美丽。
凤兮穿着一身长襦深衣,两手空空走至场中,朝四方团团抱拳一礼。不像武林中人,更像是书院苦读圣贤书的儒生。
唐门哗然。对方明明学武不精,却不持兵器上场,难不成上场想对着自家三小姐念关关睢鸠在河之洲?
“他分明是轻视小姐。”婢女愤愤说道。
“一个绣花架子,妹妹输给他会让江湖上笑掉大牙,别看他柔弱就手下留情。”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挑下他的面具,让他当众出丑。”
唐家姐妹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唐淼穿着一身雪青色的劲装,脚踏鹿皮短靴,腰间系着革囊,别着把削金断玉的匕首。打扮干练,一看就是方便动手的装束。
她气鼓鼓地登场,指尖银针闪烁,不屑地望过去,“凤兮,看在你给我当靶子的分儿上,我暗器上不喂毒。”
凤兮看向她,面具后的眼睛流露出柔情无限,“真要我胜过你才能娶你吗?”
唐淼嘴一翘,“你输了,就算跪着求我也不行。”
说话间,手指悄悄弹出了两枚银针。唐淼得意扬扬,似乎已经看到凤兮双腿中针,当众扑通跪倒在地上的窘样。
云海之中突现佛光,凤兮转过头去,似乎根本没有发现已有银针射来。
唐淼急了,转念又想,就这样让他出丑赢了他岂不是更好?她撇了微嘴,将欲出口的提醒又咽回了肚子里。
银针触及凤兮衣襟下摆,无声落下。
唐淼目瞪口呆,他难道已练就沾衣不湿的高明内家功夫?
这时几派人马都没注意到唐淼抢先射出了银针,齐齐站起,指着佛光指指点点。
如梦如幻的光晕中,凤兮的身影竟出现在佛光之中,衣袂飘飘恍若如仙。
众人看向凤兮的目光不禁多了几分特别。
凤兮身影渐淡,佛光中突然又出现了唐淼的身影。
峨眉掌门师太禁不住口宣佛号,慈祥地念叨着天意。青城掌门眉开眼笑直呼无量天尊。唐门家主一时间颇为意动。
唐淼急了,抽出匕首大喝道:“说好了胜过我才算数!”
唐门家主无可奈何地向青城掌门拱拱手,“规矩已经定下,凤阁下总要让小女心服口服才是。”
言语中,已对这门亲事不再反对,全看凤兮能否打败唐淼了。
凤兮凝视着唐淼,不觉苦笑,“……怎的变成只母老虎了。”
“你说什么?”两人离得近,别人没听到,唐淼却听得清清楚楚。大怒之下,她足尖轻点,匕首划出一道流光直取凤兮面具。
挑落他的面具,让大家都看看他的丑样子。他还好意思向自己提亲?
凤兮脚步微错,以指为剑,使出一招标准的青城剑法。
他的指尖点在匕首上,一股莫名的情绪顺着匕首传递到唐淼心里。
匕首锋利,是她十六岁生日时得到的神兵。她眼尖地发现凤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