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门内的夏侯靖,在刚一关上门的瞬间,俊脸上就写满了懊悔,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搭错了哪根筋,竟然将自己身为皇子时只有父皇母后才能叫的称谓告诉了这个女人,还是告诉了只有七岁心智的这个女人。
愈想,心情似乎就变得愈发的不好了,可是……如果不告诉一个满意的称谓,这个慕云若似乎会对那两个称谓更加的喜欢。
莫名的,齿间狠狠一咬,决定彻底将这个女人从自己心中挥去。
遂深吸口气,漠然撩过自己墨色长发,恢复了先前的平静,尽管屋外依旧能听到那一句连一句的他的名字,但是他权当是乌鸦在那里自己叫,他自己,则甩开袍子向着chuang榻那方走去。
行了一天,果然还是有些乏了,宁北凡撂下皇城来了河鸢城,也就是说京城其他内阁大臣正在处理朝政,如此不能持续太久,整顿之好,便要赶紧返回京城了。
然而,想着这正事归想着这正事,当他路过了旁边搁放的铜镜后,不由自主的还是放慢了步子。
夏侯靖静静的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不知究竟是在琢磨着什么,半响后,他突然拧了眉,转了步子走到了铜镜前面,双手撑桌,冷冷看向了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他,散落下的墨发安静的垂在他的脸庞两侧,狭长而略微上扬的黑眸带着冷漠与深邃,鼻梁高ting,薄唇若画,脸若刀刻,毫无瑕疵,冷峻傲然,英气逼人,而且有着一种唯有帝王才会有的慑然之气。
许是想起那个与宁北凡根本差了辈分的称谓,眉上不由跳了一下。
“心智七岁了,人也变瞎了吗。”夏侯靖冷冷而道,冷冷哼了一声,便收回袍子往榻上而去,而后安静的躺于其上,闭眸静修。
屋外,依旧隐隐约约的传来“宏嘉”二字,似乎是很久没有人唤过的名字,就连青莲都不曾唤过。
莫名的,有些怀念。
如今,想来就只有屋外那个、已经不知害怕为何物的女人,敢直呼这个名讳了吧。
许是那温润的声音,不知不觉沁入了他的心间,困意渐渐席卷。
夏侯靖缓缓半侧了头,在那半梦半醒间,渐渐平和了许多,唇角偶尔会牵动,随着那淡淡的声音,一同念着这个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睡意,悄然而至。
外面的声音,也好像渐渐消失了……
大概,是已经走了吧。他心中轻念,而后任由自己渐渐睡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突然声音蓦然打断了脑海中的一切,是咳嗽声,而且还是连续不断的咳嗽声。
“咳咳、咳——!”
听到了这个声音,夏侯靖心上一紧,猛的睁开了眼,难得积累的困意,好像正如泼出去的水那般,瞬间消失,而且难以收回。
夏侯靖眉心微动,突然就坐起了身,俊眸微动,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而后将单手埋在额上,在揣摩,在犹豫。
慕云若,还没被宁北凡带走?
外面再是传来几声轻咳,声音也越来越哑,而随着这个声音,夏侯靖的脸色也是越来越不好,随后沉了下心,索性掀了被子走下chuang榻二话不说拉开了房间大门。
然而当来开的这一瞬,夏侯靖才忽然发现外面竟不知何时已经再度下了雨,因为这一次没有雷声致使他竟然没有发现,也或许……他所有的注意都被那一声声的“宏嘉”引去。
夏侯靖眉心一紧,紧忙用视线找寻着方才一直在咳嗽的声音之源,而后在一个屋檐下看到了那个因为伤势过重,外加还被雨淋过的慕云若,而此时的她,似乎已经因为身体的不适变得意识飘渺,松松散散的靠在墙旁,浑身冷的发着颤,而那染在她身上的伤早已被这房檐根本遮不住的雨水浸的无法愈合,致使那鲜艳的色泽,也逐渐随着雨水一路流向了院中。
雨势还是在加大,久未修葺的房檐上的一些瓦片似乎已经承受不了这接连不断的瓢泼,眼看着就要被其冲下,而那之下,正正好就是已经意识模糊的慕云若。
深瞳蓦地一缩,心中某处似乎狠狠撞。击了下那桎梏他的“铁锁”,仿佛有什么正无法抑制的在向外冲破。
是什么……或许是那心中被深深埋起的眷恋,正因着眼前的人儿,而搅乱着他的一切。
是啊,他的心,仍旧是不会疼的,但是……
夏侯靖此刻什么都没有想,也没有判断,仅是低咒了一声,然后下意识按照自己的本能赤足冲出了房门,然后一个用力将云若护在怀里,使得那瓦片错过了她的身子,可是……却因为避开不及,狠狠划伤了他的肩。
闷哼一声,肩头霎时裂开了一抹痛楚,夏侯靖紧抿着唇,却是将视线投向那被他护住的人儿,然后将其抱起,忽然对着外面喊道:“来人!!”
院外巡查的守兵一听,急忙冲了进来,一看到夏侯靖浑身是血,霎时慌了手脚,“皇……皇上,您这是……”
守兵害怕,怕自己疏忽职守让皇上受伤,再被处于死罪,是故膝盖一弯就想求饶,然话还没说,就被夏侯靖蓦地回身吓得定在了那里。
“去把宁丞相给朕叫过来!不管他是在谈多大的事,朕要立刻见到他!”夏侯靖咬牙狠语,眸中的慑然令守兵几乎抖了身子,而后他便径自回身,抱着云若疾步向着房内走去,雨水再度浇在了他的身上,脸上,长发亦渐渐黏腻在了他的肌肤上,然而即使如此,他还是下意识的收紧了手臂,将云若又向怀中拥了一下,以免坠下来的大雨,再度淋湿了她的伤。
守兵愣愣站在那里,猛的打了个哆嗦,而后喊着“宁丞相”三个字,急急离开了。
很快,夏侯靖便带着云若进了房间,所过之处均染上了一层湿。润,然后他利索的用身子别过门,轻轻一转便来到chuang边,将云若轻轻放下,而后用指尖贴在其额角感受着她的体温。
然,雨水早已将她的小脸铺满,mo起来冰冰凉凉,根本就无法探寻到她身体的温度。
夏侯靖索性收了手,直接闭上眼眸亲自去感受她的额,但那突然沁入的热度,令夏侯靖眉心越来越紧。
随即起身,视线撩过她处处伤痕的身子,然后利索的将她衣衫一一褪下,包扎伤口的白布顿时落入眼帘,但那东西好像已经无力承担她的伤处,仅是松松垮垮的贴在身上,反而将伤口捂得更加严重。
第一次,如此的抵触这样血红的色泽,夏侯靖顿了半响,然后便转身拿过一些干净的白布,先是将云若身上缠着的那些东西摘下,然后用布为她擦拭着身体的每一个地方,冷峻的脸上虽然此刻没有任何的神情,但是黑眸中的那厮专注,几乎已经不容许任何人再耽误他任何的时间。
执着的……下意识的……想要保护。
然,这样的心思夏侯靖自是不会有时间揣摩,他非常利索的拿过自己备在身上的精贵之药,然后在云若的伤口上一点点撒着,偶尔面对稍重的伤,夏侯靖都会不免稍稍一顿,淡漠的自言自语:“早知……慢点骑才好。”
说完这话,夏侯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究竟在想什么,有些懊恼的轻晃了下头,然后继续专注的替云若疗伤。
期间,云若偶尔会唤“敬”,夏侯靖手上稍停,而后垂下眸继续。
过了好一会儿,夏侯靖终于是将云若的外伤大致又处理好了,收了药的塞子,且听身后传来了一个仓促的脚步。
“皇上!”宁北凡冒雨过来,一见云若躺在榻上昏昏沉沉的睡着,俊眸突然一动,“怎么会……刚才明明是在房里来着。”
忽然间想到,现在的慕云若似乎是全身戒备的,将她一人放在房里,肯定会被那些先前被她收拾的很惨的人出言羞辱甚至动手动脚,而且现在云若心智只有七岁,也定是会被那些自以为是的人……
即便是七岁,慕云若还是慕云若,骨子里是心高气傲的,是绝不会向那些人摇尾乞怜。
宁北凡长叹一口气,懊悔的敲了敲自己的头,看到她身上的伤和雨,不自觉问道:“皇上,云若怎么全身都湿透了,这伤口不能再沾水了……是不是刚才来时,有什么人欺负她了?”
夏侯靖手上一顿,视线冷冷扫过他。
这个眼神,宁北凡顿时猜出了个大概,心中多少有些难过,于是摇摇头,道:“微臣是会些医的,剩下就交给微臣吧,云若扰到皇上了,微臣替她向皇上赔罪。”
如此说法,就好像慕云若是他的人一样,夏侯靖右眼下意识动了动,而后眼看着宁北凡对自己行了个礼后,便自自己面前走过,温柔的弯下。身子将云若抱了起来,云若亦下意识的攀住他的脖颈,将自己依偎在他身边。
夏侯靖眉心微动,但也没有说话,仅是冷着一张脸站在那边,沉声而道:“知道扰到了朕,就看好她,免得让朕不愉快了,再对她不利。”
话,说是说,眸子又一次的盯在了云若紧紧搂在宁北凡身上的手上,于是,他的气息,似乎又没由来的冷了一度。
很冷,很冷,几乎冷到了极致。
随后,他便扔开了手上的药,欲回身去盆子旁洗手,那冷傲的身影倒是和这房中已经无法待人的凛冽融。为。一。体。
离开前宁北凡还是忍不住看了眼夏侯靖,他依旧沉默,依旧保持着他的帝王之气,但是身为他在皇子时就相识的好友,宁北凡并非不知道夏侯靖心中究竟是有着怎样的矛盾。
莫名间,想到了他今日对自己说的话。
一个人若是没了心,与怪物,何异?
……许是,生不如死罢了。
心情渐渐的多了些沉重,宁北凡垂眸看向怀中人儿,轻声说了句:“微臣告退。”
言罢,他叹口气,离开了房间。
待大门关上的一瞬,夏侯靖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还沾着些许云若身上血色的手,缓缓撑在了铜盆的两侧。
他好像是有些看不清自己了,遂低下头,在那鲜艳的色泽中找寻着自己的倒映。
阵阵波澜而过,渐渐归为了平静,他微怔,而后又沉了眸子。
那双盆中倒映出的双眸,映了这血红之色,竟是这样的残酷,而且还空洞,空洞到仿佛他早已是王朝的傀儡,早已除了龙椅之外一无所有。
眉心一紧,夏侯靖一把打乱了盆中的水,而后起身揉了揉自己湿。润的长发。
果然是因为慕云若,又要重新沐浴了。
心中霎时想到她方才一脸慌张的站在他面前,涨红一张脸的样子,冰冷的脸上不知蒙上了一层怎样的情绪。
总之,莫名的,好像心情比刚才稍稍好了一丁点。
于是他走过,又看了看窗外,忽而发现大雨不知何时又停了,如此断断续续,倒真是折腾的不得了,而天,也终于亮出了微微的白亮。
一。夜,就这样过去了,结果,还是只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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