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仇?”荆楚的笑声里隐含着无比的怒气,“你们怎么报仇?杀了那两个为首的人就算报仇了?那两个人也都不满十、八、岁!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情绪太激动了,荆楚停下来深呼吸了很多次才能继续说下去,“报仇?你为什么不觉得你们才是罪魁祸首?小周不入青帮就不会去顶罪,不顶罪就不会死!真正该死的是你!”
刘汉遥的情绪也有些激动,他想扣动扳机可是心里有好几个声音,一个声音在说,他说的对,我才是罪魁祸首,我才该死,另一个声音却在说,杀了他,为南哥和弟兄们报仇,还有一个声音很细小,但是却很坚定,你不能杀他,杀了他你会痛苦一辈子。
荆楚继续火上浇油地说:“你们就是社会的蛀虫,你看看你自己,你住的房子,你穿的衣服,你开的车,里面有一分钱是你自己挣的吗?”
刘汉遥忽然看明白了荆楚眼底的痛苦,他用枪口戳一戳荆楚的头,说:“你就这么想激怒我?你就这么想死?”
荆楚没回答,他认认真真地看了刘汉遥一眼,然后闭上了眼睛,他想用心记住刘汉遥的样子,这样在黄泉路上他就不会寂寞了。
刘汉遥也闭上眼睛,他明知道这会儿不该闭上眼睛给荆楚机会反败为胜,但是看见荆楚愈发平静的脸色,他心口很痛。
深呼吸几口,让自己平静下来,睁开眼睛,刘汉遥神色复杂地看着荆楚。
一年多前,这个名叫荆楚的男人加入青帮,他漂亮、优雅、博学、睿智,他帮青帮策划了很多行动,他忠心耿耿地对待青帮,可是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为了取得他们信任的假象,这男人竟然是卧底,他出卖了他们。
三个月前,一次军火交易走露了风声,青帮弟兄被警察包围了,帮会的头领、和刘汉遥从小玩到大的南哥死了,帮会的其他兄弟死的死,抓的抓,一夜之间,青帮分崩离析。
那天刘汉遥的枪伤未愈,幸运地逃过了这一劫,后来他利用荆楚给他的一个应急电话号码发现了荆楚的行踪,然后他用三个月的时间,花大价钱雇佣白道、黑道查荆楚的下落,终于在相隔万里的另一个城市里找到荆楚。刘汉遥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摸清荆楚的作息时间,又等了十天才找到这个可以杀荆楚的机会,可是这时候,他却下不了手。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许是荆楚所说的话让他意识到自己和南哥的确是罪有应得,也许是一些别样的情绪阻止了他扣下扳机。
刘汉遥放下枪,对荆楚说:“我走了。”
说完话,刘汉遥转身走了,但是他走得却很慢。
刘汉遥放下枪转身走了,荆楚拔出枪,瞄准了刘汉遥的心脏。
荆楚是特种兵,专职各种卧底、间谍,他已经执行过好几次黑帮卧底的任务了,到青帮之前,他以为这次任务也像以前一样,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就能结案,没想到这青帮不简单,他这一呆就呆了一年。
开始是因为无处下手,后来是因为不想下手。
青帮的首领人称南哥,二把手叫刘汉遥,两人是在贫民窟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非常信任对方,没办法挑拨他们的关系;两人小时候在武馆当过杂工,偷学了不少本事,后来又在实战中一步步完善了打斗本领,南哥的飞刀、刘汉遥的枪法都是远近闻名的;南哥讲义气,善于拉拢人,刘汉遥思维缜密,计划周详,两人一动一静,一内一外相得益彰;青帮组织严密,纪律严明,手下也都是讲义气、有血性的人,所以青帮能在这里称霸数年。
荆楚用了很多办法,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而他的心态却开始慢慢改变。
南哥和刘汉遥完全把荆楚当作了自己人,南哥给他车子、房子,还把自己的亲妹妹介绍给荆楚;刘汉遥处处照顾荆楚,甚至还帮他挡过子弹。
更让荆楚觉得难以接受的是,他竟然觉得刘汉遥和南哥是个好人:无论多忙,无论受多重的伤,只要能爬起来,刘汉遥都会去流浪猫狗救助中心喂小猫小狗,给它们洗澡;每个月刘汉遥和南哥都会去老人院看望老人,给老人讲故事,为了逗老人开心,两人甚至扮过女人、学过小狗;刘汉遥和南哥资助很多个孩子上学,帮贫民和开发商谈判,协助警察抓流窜杀人犯……如果他们俩不是黑帮的头目,他们做的这些足够成为“优秀市民”了。
荆楚的心越来越不坚决,当荆楚终于找到机会可以将青帮一网打尽的时候,他下不了决心。
从小所受的教育、正义感和刘汉遥、南哥对他的好以及其他私人感情折磨了他很久,为了坚定决心,荆楚在挂满了青帮罪行的血腥照片的屋子里呆了三天才终于下定决心,他终于出卖了青帮,出卖了刘汉遥和南哥。
荆楚瞄准了刘汉遥的心脏,只要他扣动扳机,青帮的最后一个余孽就死了,这次任务就完美了,可是他的手却抖得几乎拿不住枪,他想起自己受了伤,刘汉遥亲自给他做了一碗虾粥,他想起自己生日那天,刘汉遥给他买了一个五层的巧克力蛋糕,他想起自己情绪低落的时候,刘汉遥带他去他的秘密之地,给他讲他们小时候的糗事,想起刘汉遥给他放了一晚上的烟花,想起他们一起坐在海边看日出,想起他们一起踩着滑板,从东街滑到滨江大道,想起刘汉遥替他挡了子弹,躺在血泊里还对他说没事,想起青帮最后一次军火交易之前,躺在病床上的刘汉遥对他说要小心,想起那天刘汉遥的欲言又止……
眼泪终于流了出来,荆楚放下了枪。
4。2
背对着荆楚的刘汉遥一边笑一边流泪,他没卸荆楚的枪,也许就是想赌一把,赌荆楚会不会开这一枪。
他赌赢了,可是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那天在医院里,你想对我说什么?”荆楚流着眼泪问刘汉遥。
“那天你想对我说什么?”刘汉遥反问荆楚。
谁也没回答,知道了答案又怎样?
物是人非。
离开荆楚之后,刘汉遥去警察局自首,他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赎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认罪态度好,警察没有翻他混黑帮的旧账,只判了他一个私藏军火的罪名,刑期是一年零六个月。
四个月后,荆楚死于谋杀,凶手是青帮一个手下的父亲。
二年后,刘汉遥出狱,改名刘遥,娶了南哥的妹妹小北,在这个城市定居下来。他先是做苦力、看仓库,后来做塑胶花,然后摆地摊卖打火机、手表,三年后他终于开了一家小的快餐店。
终于从租来的十平方米的小屋里搬到自己的房子里,刘遥和小北笑开了花。
整理好房间,刘遥对小北说:“我想给荆楚立个牌位。”
小北本来是笑着的,听见这句话忽然就沉下了脸。
“我知道你恨他,我也恨他。”时隔五年,刘遥说“恨”的时候其实已经没那么太多的恨意了,“南哥和那么多弟兄都是因为他死的,但是因为有他,才有了今天的我。”
小北冷笑一声,说:“因为他没杀你?”
“不是。”刘遥摇摇头,说:“因为他告诉我,我们以前做的一切都是错的。”
叹口气,刘遥接着说:“我们生在贫民窟,长在贫民窟里,身边都是道上混的人,就以为混黑道是理所当然的,后来我们有了自己的帮派,以为坚持不贩毒就算好人,根本没想过我们自以为保护了一些人,没想到同时也伤害了其他人。到现在我都清楚的记得荆楚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有多愤怒。”
小北的眼泪流了出来,她哽咽着说:“你知道哥哥死的多惨吗?他全身上下都是弹孔,血流了一地……”
刘遥轻轻地帮小北顺气,说:“事情都过去了,别太伤心了,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过了好久,小北才擦开眼泪,说:“你想立就立一个吧,他欠我哥一条命,也都还清了。”
刘遥感激地看着小北,说:“谢谢。”
小北摸这自己的肚子,说:“其实现在的生活是我盼了很多年的,以前有大房子,有漂亮车子和漂亮衣服,但是每天都要替你和哥哥担心,我每天晚上做梦都梦见你们血肉模糊,一天晚上要吓醒好几回。现在虽然穷了一点儿,但是我不用担心你,也不会做噩梦,能一觉睡到天亮,我觉得很幸福。”
“我也是。”刘遥搂住小北,全身上下的幸福都要溢出来了。
二十年之后,刘遥的连锁快餐店开了几百家,他有一个女儿叫刘瑾,有一个儿子叫刘谦。
二十五年之后,刘谦遇见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问他认不认识刘汉遥。
那个男人叫楚云天,他曾经有个名字叫荆楚。
荆楚没有死,老人的力气要小些,那把匕首刺只中了肋骨,没伤到心脏。
荆楚痊愈后离开特种兵部队,他的心态已经改变,再也做不了卧底了。
荆楚真的变了,之前他嫉恶如仇,巴不得手刃所有坏人,后来他拿枪指着刘汉遥都开不了枪,知道刘汉遥去自首了,他只犹豫了两个小时就动用了一切关系和金钱,买通了警察和法官,只给刘汉遥判了个私藏军火罪。
知法犯法是执法者的大忌,另一方面,政治的黑暗更是彻底刺伤了荆楚的心。
他以为青帮的人只是被抓进去关个几年,等他们恕完罪、改过自新之后就会被放出来,没想到南哥已经放下武器了还是被当场击毙,其他的青帮成员也成为政客们政绩的牺牲品:为了掩盖城市混乱不堪的事实,政客们跳过取证、审判、宣判这些程序,秘密被处死了青帮所有成员。可是政治不清明,黑帮屡禁不止,又一个黑帮取代了青帮,出现在同一片土地上,又是一轮杀戮。
之后,荆楚改名楚云天,去了地球的另一边继续做军人,只是不再做特种兵,而是一个普通步兵,二十多年来他的职位步步高升。这天他接到新的任务,要跨越半个地球去一个城市执行全面封锁城市的任务。
二十多年之后,楚云天又一次踏上了这个城市的地界。
其实他对这个城市没有好感,他和刘汉遥所有快乐的日子都在另一个城市中渡过的,这个城市里只留下了他和刘汉遥的决裂与心痛。
因为命令,楚云天一直守在城外,他的任务是检查所有过往人员,检查结果异常的人必须当场处死,然后焚烧掩埋。
这条路上本来人就很少,城市里发生了变故,经过的人更少,检验结果正常的一个也没有。这天中午,楚云天正在看城市建筑分布图,检验人员进来汇报情况。
检验人员进来的时候神色有些慌张,他拿着一个培养皿,对楚云天说:“长官,你看一下,D19的检验结果很奇怪。”
所有试图通过这个封锁机构的人都被编了号,这是今天第十九个。
楚云天看看培养皿中蓝色的试纸,说:“这不是表示检验通过吗?没见过检验通过所以奇怪?”
检验人员看了看,忽然愣住了,回过神说:“刚才明明是黄色的。”
楚云天皱着眉说:“感染了是红色的,未感染是蓝色的,怎么会有黄色?”
“刚才——”检验人员还想解释。
这些检验人员不是军人,跟着部队行动还要分出一批人来照顾他们,楚云天很不耐烦地说:“如果血样被感染,就再去采一份。”
“好。”检验人员讪讪走了,又去采了两份血样。
这次检验人员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