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光影变幻。
我几乎什么都来不及分辨,就见爬在车头上的这个人掉落下去,而他手上拿着的斧子突然间就来到我面前。
陈桢会拿着斧头将斧柄递给我。
——这是要我在混乱中藉以防身的意思么?
我连忙双手握住斧柄,等陈桢会一松手才心里叫一声苦——这么重的家什我使得动么?我挥舞着它不会要劈倒自己么?
好在车外混战成一团,并没有什么人来理我。
我握着斧子定一定神,只见战场分为三团,离我最近的是陈桢会与四个人打成一团,地上还躺了一个人,离我稍远的车头那边是林墨琛与三个人打成另一团,地上也躺了一个人,最最远处是卢敏畴在院子里与几个娘子军纠缠在一起——还是这个战局比较轻松,他手起掌落几下子,那几个娘们就都握着菜刀呵擀面杖之类的倒下去了……
还剩下那个小个子的姑娘嗖地就往后面跑,卢敏畴返身追去。
附近的战局这时候看起来也比较稳定了,林墨琛又撂倒了一个人,跟着陈桢会也撂倒一个……
看起来这把斧头我是彻底地不需要了。不过保险起见我还是一手拿着它,一边从没有战局的驾驶座那边下车,走到院子里去看刚才被塞在面包车里的张阿贞——这姑娘倍经折磨估计都已经傻掉了,眼看着外面打成这样了也不懂得钻出来趁机逃跑的?
连刚才那个险些被杀掉祭鬼的病孩子都早已经躲得不知去向了!
“张阿贞!”我把头伸进面包车里安抚她:“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张阿贞只是傻乎乎地看着我。
我又伸手去拉她。
“别怕!”我说:“我是你哥哥张大元的朋友,你这几年都到哪儿去了?你哥哥这么多年一直在找你……”
张阿贞傻乎乎的眼神里忽然闪出一丝恐惧。
难道她现在已经傻到连听见“张大元”的名字都是这种反应了?
“后面,”她说:“后面……”
我后背一凛,感觉到被一只大手封住了领口。
我被那只大手揪着领口从面包车里拖出来。
同时还有一个硬梆梆的东西顶住了我的太阳穴。
“都给我住手!”
在这个晚上我已经听见过多次的那个暴烈而又狞厉的声音在我背后叫道。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五
那个顶住我太阳穴的东西在皮肤上留下圆圈状的触感,我想应该是一只枪的枪口。
场面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两处战局都停了手。战局中还剩下的三名匪类一起撒腿跑了回来,喘吁吁地站在他们老大身后。
“你们是什么人?”那个头儿喝问。
“有话好好说,”陈桢会道:“我们不是警察。”
“哪条道上的?”头儿道:“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我们什么地方招惹你们了?”
“放了她,”陈桢会道:“也放了这些你们掳掠过来的妇女儿童,今晚的事我们可以当作没有发生。”
他得到的回答是我的太阳穴被□□猛地砸了一下。
我头晕眼花,只见右前方的林墨琛跟左后方的陈桢会都晃出好几条人影,这好几条人影都一起往前动了动。
“站住!”那个头儿又叫:“蹲下去!双手抱头!不然我就把她崩了!”
我定一定神,将眼前的好几条人影重新凝聚为两个,林墨琛似乎有些犹疑,但是陈桢会岿然不动。
“阿贞,”陈桢会忽然道:“你应该没有事。”
我明白他的意思。
我毕竟只是一具模板而已。
崩了我其实我也没有生命危险。
但问题是那具模板就不再存在了……
而我答应过要把这具模板留给他妹妹的……
然而如果要保全这具模板的话,他俩就这样听话地蹲下去明显也不是很好的选择呵……
我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液。
“不,”我说:“有事,还是有一点事……”
陈桢会应该懂得了我的意思,但是他摇了摇头,灯光下只见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鼓胀起来好象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他看起来是不准备保住这具模板了……
我知道自己是干了蠢事,转头只见离我最近的地方,林墨琛正双眼灼灼地看着我。
我想我还真的不能丢掉这具模板。
要是我真的被一枪崩掉,真身唿啦啦解压显形,那么突然多出一双翅膀不说,同时还要搭配上跟地球人的三观审美完全不能匹配的五官身材,再一起华丽丽地落在林墨琛的眼睛里……
臣妾做不到呵!
臣妾真的做不到呵……
我忧急地掉过眼眸去看陈桢会。
但是我没有看到陈桢会,我太阳穴上又挨了一下重击。
“蹲下去!”那个人又在我身后吼:“我数一二三,再不蹲好我就崩了她!一!”
我头晕眼花地什么都看不见。
“二!”
我还是头晕眼花,但是明显感觉到有什么变故发生了——
眼前光影闪动。
耳边有风声掠过。
然后是很切近的“啪”的一声撞击,一直顶在我太阳穴上的硬物就被砸偏了出去。
一块手机模样的东西跟着从我的肩膀边掉落下来。
然后就是一股极其熟悉的混合着男性肌体香的温暖而清爽的古龙水气息向我扑来。
再就是轰然一声——
砰!
枪响了。
还有一声带着痛感的锐叫——
“苏玛!”
我的眼神一下子凝聚起来,看清了林墨琛朝我扑过来的脸。他一把抱住了我,往侧边一个翻滚,滚出了乱成团的人圈。
“苏玛……”
他的记忆似乎在那一刹全部苏醒,他摸着我的脸,上下摸索着我的身体,然后就被我浑身的鲜血惊住了。
“哪里?”他急问:“打在哪里?在哪里?”
但其实那是他身体上的血。
他被一枪爆在胸口,汩汩的鲜血从那里疯狂喷涌出来,染得我的世界也一片鲜红无措。
砰!砰!
模糊中又有两声枪响。
还有一个人拎着斧子奔过来……
我凄凉地张开了翅膀。
我张开翅膀,抱住他从战团中飞起来。
一直飞,一直飞,一直飞……
我承受着他虚弱地趴伏在我胸膛上的身体,一直往最安静的角落里飞……
一直飞,一直飞,一直飞……
如果时光真的可以停顿该有多好。
如果虫洞真的可以掉进去该有多好。
我只想就这样带着他一直飞,一直飞,一直飞……
他微弱的气息喷在我的耳根。
他滚烫的鲜血漫过我的身体。
又一滴滴的滴下漆黑的夜空去里。
我带着他在一座小山的山头上停下来。
我的翅膀发光发亮,照见山头上一片绿草如茵。我在草地上落下来,将他轻轻地放好。
他的力气一定是随着鲜血都流逝了。
他什么话都没有,只是无比安静地躺在那里,把头搁在我怀中。
我的翅膀被他的鲜血染成悲伤的火焰,无声无息地燃烧在无穷无尽的无边黑暗的天幕中。
他安静地看着我的翅膀。
又再安静地看着我。
忽然间他的力量似乎又再次涌动起来了……
那是我曾经多么熟悉的眼神呵,戏谑的,温柔的,宠溺的,沦陷的,欲求不满的,风情万种的,恨不能把心都挖出来的,还又多了那样一种深透的了悟的释然的……
他是又变回了我曾经的挚爱么?
曾经被我那样残酷的丢失在了时光里的白永琏,他就这样又回来了么?
他就这样突然地,没有一丝一毫预警地,就在这样一个痛不能言的时刻,就这样从虫洞里转出来了么?
白永琏就这样转出来了。
并且他还以那样的眼神在看着我。
他还在笑。
仿佛是拼尽了全身力气,也要用那样一个表情来绽放他最后的光芒。
“好漂亮的……”他温柔地微笑道:“翅……膀……”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六
我的眼泪滴在他的微笑上。
他最后的微笑便被我模糊掉了。
他是在一片模糊中阖上了双眼么?
而我怎么能够承受这样的结果!
“不……”
“不……”
我徒劳地迸出声音,却分明感觉到他的魂魄正在挣脱他温热的肉体。那虚渺渺的灵魂,从他的天门飘荡出来,缓缓地升腾、升腾……
我合拢翅膀,他的灵魂便被我圈在能量场中,仿佛有无限依恋,攀附在我丝丝颤动的羽毛上。
“上师,上师,”我颤声召唤:“上师……”
“我在,”上师速度回应了我:“苏玛。”
我昂起头看他,但是上师的那张脸也被我的眼泪模糊掉了。
“他,”我哽咽道:“死了……”
上师在一片模糊中蹲下来用手掌擦去我的眼泪,我好容易看得清他脸上浮起来的一个非常复杂的苦笑。
“是圣玛斯安排他死去,”他苦笑道:“是圣玛斯一定要做这样的安排,给你一个这样的结局……你喜欢么?”
我的眼泪又涌上来了。
上师陡地站起身。
我模模糊糊看见他身后还有身影,擦了擦眼泪,是陈桢会抱着他的小身量妹妹快步走过来。
他蹲下来探视躺在我怀里的那个人。
“还有救么?”他低声问我。
那都得要问圣玛斯。
“既然我俩注定是要丢弃模板,”上师冷然道:“你也知道作为惩罚,我们会在十年之内得不到新的模板用于空间旅行。”
“我知道,”我说。
“十年,”他再次强调道。
我不知道怎样才可以表达拖累他禁足十年的歉意与谢意。
“但是你觉得他使用这具模板能支持到十年么?”上师为我指出将来的困难所在:“他会跟无数的女人或者男人□□以至很快就会忘掉你的样子——不,他根本从来也就没有见过你的样子。”
“我不介意,”我说:“只要他能活下去……”
“只要他能活下去,”上师深深地凝视着我:“你不介意……”
他顿住话头,突然一皱眉,从那具模板里挣脱了出来!
黑暗的天光在一瞬间变得通透,上师枯枝般短小瘦削的能量翼硬生生戳向天空,有一星珍珠色的光点在他的翼尾闪烁不定,一圈圈波光从此荡漾开去,点点滴滴地净化着周围无边的黑暗……
这就是传说中将要通玄的征象么?
“上师……”
“所以还是应了那句老话,”上师多少有点落寞地说:“每一个通玄上师的背后,都有一个残酷的女人。”
我歉然看着他。
他朝我走过来。
那攀附在我羽翼上的灵魂似乎感受到上师贴近神灵的气息,在翼稍微微一动,被上师一手捞过来摁进他刚刚才从其中挣脱的模板里去。我恋恋不舍地放下怀中这具已经失去灵魂与温度的肉体,走过来只见被上师放平在草坪上的这具模板又重新有了呼吸。
“还有脸,”我嘘地松了口气。
上师又将他们的脸换过来。
“还有这个,”我把陈桢会怀中的那个小姑娘也抱过来。
上师将他的手掌摁在我胸口。
并用他那无比锋锐的眼神逼视着我。
“不后悔么?”他说:“你将因此与这个为你而死的男人分离十年。”
“后悔的,”我颤栗地看着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