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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晋惠公以大笑来掩饰他的狂怒,“寡人只是回报秦人救灾之德罢了,爱卿言语似有夸大,此举甚为不……”
里克亦冷笑着打断惠公之言,“若以秦卖粮于晋为德,则秦君帮助大王回国,更为大德矣。且之秦国卖粮于我,无非是为了谋晋耳。即使大王再交割五城,仍是难解失信之怨。其即怨我,又何必失去五城,做那前后不讨好之举呢?”
丕郑父亦出言道:“里大夫所言极是,望大王三思。”
见这两名强悍之臣均出言反对,众朝臣亦纷纷进言。
一时满朝沸腾,而惠公之亲信又都是初立朝堂之人,个个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才能帮助自己主公。
里克眼中隐隐闪着兴奋的光芒,声音也愈加洪亮有力。
“秦、晋既为仇家,断无善解之理。晋临天灾授于秦,而秦不取,是为愚蠢也。而今晋粮食充足,犹胜过秦,若不取之,是为逆天行事也。逆天而行,必有大难。大王可借交割之际,假意麻痹于秦,同时再约会梁君,同伐秦国,共分秦地,以永绝后患。”
惠公怔了一怔,心中虽有所动,但语言上仍不想落于下风,”寡人初掌朝政,不宜动兵,且梁国也未必肯犯秦。里卿想法是否过于简单?”
里克别有深意的说:“河西五城位于梁国侧腹之地,若划归秦国,以秦穆公之野心,梁君岂能心安?大王只需给梁君加以分析,梁君若想睡得安稳,必会答应联兵伐秦。”
惠公默然。
眼见他的一箭双雕之计竟功,里克心中忍不住笑意,凭你,还想与我斗,掌晋者除我里克之外,世无其人。
他深知,从惠公回国的第一天起,便无时无刻不想除掉他。
一个强悍的国君决不允许一个强悍的臣下存在。同样的道理,他也绝不允许到手的权利从手中溜走。
出计联梁谋秦,正是为了削弱惠公的唯一外力。而秦国因穆公夫人的原因,自不能坐视外人掌晋。一旦战鼓擂响,不论谁胜谁败,能助惠公的两个诸侯国皆会实力大损,自然不能为惠公所用。而且他会想方设法让晋惠公领兵出战,当然,战场上的风云变幻更是从未经历过战事的惠公所不知晓的,失败,他还有何脸面面对朝臣,若死在战场,则更是天意。
在这之前,他已经尽可能地做好了安排。其中有些举措,事关军队,也是惠公所顾忌之处。因此,他不怕惠公不领兵出征。
因为,惠公决不想把兵权交到自己手上。
朝臣中的很多人,他们对谁主王廷,根本不去在意,但于权贵的荣辱得失,却十分敏感。即使他们不赞同自己的观点,但如果自己能为他们带来富贵升迁的机会,同样也可以得到他们的支持。
他们的存在,维系着暗潮汹涌上的一叶孤舟。
然而里克知道,这平衡悬于一线,岌岌可危。如果惠公稍有魄力,强行于之对决,情势立刻就会急转直下,胜败犹不可知。
而秦国的举动,则又给了他一个冠冕堂皇的机会--既能削弱惠公的力量,而且还能在世人眼皮底下站立到晋国最高处。
萌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禀公子:赵衰前来圣岛,有要事禀告。”
“赵衰?啊!他回来了?”重耳浑身一震,声音略带激动道:“他现在在哪里?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已经上岛,在大厅等候公子,据说和公子交给蔡姬的事有关。”
“哈哈哈!”重耳发出一阵大笑。
他没有理由不高兴,当初他交给赵衰的任务是,随时和蔡姬保持联系,她若有消息,便马上赶回。如果不出所料,那么肯定是蔡姬找到了拓王的密穴,也就是软禁真正的公子重耳的地方。
真重耳的存在,犹如一根又粗又长的鱼刺,横卡在他的咽喉之处,平时不觉得疼,一旦发作,鱼刺将划破他的吼管,直刺内腑。
他深深的明白,只有除掉真正的公子重耳,他才有可能重见天日,即使拓王知晓,也无奈他何,毕竟证据消失,空口说白话,聪明如拓王是不屑去做的。
一旦成功,他将行得更远,攀得更高。
重耳清晨便离开了圣湖,准确说是离开了戎族。
沿路春光明媚,但人的心情各异。
这次远行,重耳只带了十二道墙和三十六名弓弩手、七十二名刀枪剑戟混编之队。随行的还有介子推、狐射姑、赵衰和狐氏兄弟,魏犨留守。
让重耳头疼的是众女纷纷要求出行,而他知道弄玉是第一个不能带去的人,因为他的目标是杀死弄玉的重耳。小凤身无缚鸡之力,当然也就留在圣岛,雪丹清是圣湖之主,何况还得照应小凤与弄玉,也是无法出行。
以对重耳的了解程度,首推季槐,而论精明程度,琉璃当属第一。
因此她们在众女的羡慕眼光中离开戎族。
缠香圣女是唯一没有前来送行的长老会成员。这让重耳隐隐有失落之感。但他离开谷中时,却听到山峰上飘来一阵凄婉的歌声。
重耳在马上挺了挺身子,默默地望向远山,只见四野莽莽,大片的青草覆满了微微起伏的一个个丘岭。碧空如洗,深远辽阔之极。风过处,帛布般的连片草稞如同波浪般此起彼伏,就如同置身于汪洋之中一般,好似在随着歌声迎风起舞。
地平线在极远的尽头同整个湛蓝的天穹连在了一起,难分彼此,一眼望去却还以为到了天地间的边缘,重耳心中一阵阵的萧瑟苍凉,心中暗叹:缠香啊缠香,我知你必会前来,你的歌中之意,我也收到,只要我不死,必会回来接你。
但他清楚的知道,也许这一别,便再也没有相逢之日。可男儿的责任感与雄心,使得他依然拍马飞腾,只是眼中一片干涩。
根据蔡姬的消息,拓王有一极为秘密的盟友,此人为齐国上大夫竖刁。其权势随着管仲、阴朋、鲍叔牙三位重臣先后去世,而极有可能成为齐国的第一权臣。他在齐国王都临淄有三处府邸,而且其中一处据说他自己都很少光临,但常年有洛邑来人,拓木簧的心腹管家与狐熙开春便前往临淄,隐居其间。
是以蔡姬肯定此处便是拓木簧在齐国的密宅。
重耳当然不能告诉别人,自己其实是假冒公子重耳,前往齐国只是想斩除隐患。他只能对大家说:此行是想获得当今盟主的支持,为日后回晋铺平道路。
大地在马蹄下飞速地倒退。
众人日伏夜行,终于在八天后到达齐国边城。
途中,重耳通知介子推和狐射姑,了解到不少有关齐国的事情。
齐国众臣大致分为两类,一类为贵胄世家,一类为新进宠臣。
贵胄世家以高、国两家为首,新进宠臣以公子开方,竖刁,易牙为首。高、国两家此时的主人为高虎,国廮仲,位居上卿,共执国政。
自恒公立下公子昭为太子后,原本斗得热热闹闹的两派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公子开方、竖刁、易牙更是老实了许多,极少参与国政之争,俨然有退出于与高、国两家之争的意思。
他们非常清楚,恒公虽老,但洞察力却丝毫不减,一旦立下太子,便会全力加以维护,扫除一切有可能阻碍太子继位的隐患。且之他们三人都曾有过拥护公子无亏的功劳,齐恒公自然不会忘记。
若他们有任何揽权争宠的举动,都会引发齐恒公的清剿之心。对于一代霸主齐恒公来说,他老了,该做的,能做的,他都做到,而且做得非常之好,仅剩的一件事情便是让太子顺顺利利的接管朝政,为此,他会毫不犹豫的杀掉任何人。
但是公子开方、竖刁和易牙怎么能放弃揽权呢?对他们来说,权就是一切,有了权就有了一切,失了权便失去一切。然而朝中虽然去了管仲等三位重臣,但高、国两很快便承袭了他们的权利,再加上虎视眈眈的齐恒公,他们的任何揽权之举,都将成为惹火烧身的蠢事。
他们其实并无耐心,却又不得不强忍出耐心来,等恒公离去的那一天,为此,他们日夜祈祷。特别是恒公把执掌国政的大权交于高、国二人手中时,他们的心情异常沉重,皆叹,上天为何生我于齐,即生齐,何生恒公这等千年不遇的强悍之君。
而齐恒公自去了管仲,总觉得有些寂寞。以前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和管仲讨论一番天下大事,感受他作为盟主指点天下的气势。
如今他和高、国二人谈起天下大事,却是索然无味。
除去对王室的忠诚,高、国二人枉为上卿,对天下大事竟是茫然无知,明明秦、晋、楚为强国,二位上卿偏说宋、鲁、郑诸国强。
公子开方等三人却只和恒公谈些酒色歌舞之事,谈起国事来总是三缄其口。
哎!我国虽不少忠臣,但像仲父那样明了天下大事的宰辅之臣,却是再也找不出一个来。齐恒公无奈的连连叹息。
正在此时,边关守将派遣人飞报--晋国公子重耳欲避难齐国,可否接纳?
公子重耳,据说其贤德知礼,又擅于兵法,应该是一个不错的交谈对像。想到此,齐恒公大为兴奋,拍案叫道:“我齐国乃当世盟主,任何人前来投奔都可收纳。”
他当即令公子开方为使,亲至边关将重耳一行迎入临淄。
待进入齐都临淄,重耳一行自是神驰目眩,目不暇接。在他想来,晋国王都翼城阔大雄浑,富丽堂皇,已是天下之最。但和临淄相比,就寒酸得令人羞于提及。
但见街两旁俱为瓦屋精舍,涂朱抹翠,色彩缤纷。道上车如流水,人挤如蚁,熙熙攘攘,喧哗之声直入云霄。
每隔不远,就有一处市肆,或专卖米粮、或专卖丝帛、或专卖酒器、皮货、牛羊……数都数不过来。市肆中人服饰相貌千奇百怪,天下各处华夷人等俱能见到。街市之中更有许多酒舍女馆,无数华服豪客进出其间。丝竹鼓乐之声不绝于耳,勾人心魂。
公子开方的车队在闹市行了十余里,方来至巍峨壮观的齐宫之前。
衣甲鲜明的剽悍禁军在牙易的率领下,队列森严,以金鼓之乐迎重耳入宫。
齐宫正殿台基高大,殿柱数人才能合抱。其雕梁画栋,金粉银饰,令人不能仰视。
就连四角偏殿,也全为巨瓦覆顶,朱泥涂壁,白玉为阶。
重耳不由得想起晋国王宫,虽然也算得上高大,却除了正殿外,其余偏殿,俱以茅草结顶,只在屋脊处盖上巨瓦,以防风雨。
青瓦殿中,重耳终于见到了一代霸主齐恒公。
重耳的精神力之强,当世与其匹敌者决不会超过三个,而且这三人都是功力通玄的强人。但齐恒公那简单普通的姿势却隐隐透出一种气傲苍天、胸怀沦海的磅礴气势,几乎使得重耳抬不起头来,这恐怕是除武道之外的另一种王道之气。
一大群内侍宫女站在他身后,然而重耳却忽然觉得,他高大的身躯,看起来那样孤单。
看着他,重耳便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影子。那是一种无法表达的感觉,却似冥冥中早就刻就的一樽石像。刹那间,只觉心中有一道堤防陡然崩溃,排山倒海的痛楚汹涌而来,将他从头至踵地淹没,喘息唯艰。
“公子!”重耳的耳际传来一声轰鸣。
原来介子推见重耳面色苍白、冷汗淋漓,便知重耳极为强大的精神力终遇对手,而且险些使他立陷万复不劫的深渊之中。所以他以“传音入密”之法,暗暗点醒了他。
重耳身体一颤,恭敬无比的伏倒在地,“姬重耳叩见齐王!”
齐恒公破天荒的伸出双手,起身相扶,“英雄出少年,果然不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