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好啊!”管营笑着又道:“林教头来此间已有数月,得柴大官人诸多眷顾,我却未曾抬举于你,还望林教头海涵原谅。眼下正有一趟好差事,若林教头愿往,也算小可报答柴大官人的眷顾之恩了——不知林教头意下如何?”
林冲一听,不免犯疑了,不知管营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但他却不好多犹豫,抱拳谢道:“多谢大人抬举,小人自然愿意——不知是何差事?”
“好,林教头为人爽快,我便不啰嗦了!”管营笑着拍了林冲一把道:“此去沧州东门外十五里处有一朝廷大军的草料场,干系重大,须得有个本领高强的人去那里担当主事,我看林教头你文武全才,必能当此大任。那里原先是个老军在看守,不过那老军年事已高,行动也不大方便了,我寻思着让他回来替教头看守天王堂,请教头屈尊就驾,去做草料场的主事……”
说到这里,管营看了眼林冲,忙又笑道:“对了,林教头可别少看那草料场,但凡来纳草料的,都少不了惯例银子,每月少则几两,多则二十几两,全数由你挣了,也好买些酒肉吃——不知林教头可否愿往?”
事到如今,林冲也不好推脱了,只好应道:“小人愿往,多谢大人抬举!”
管营道:“既然林教头愿意,明日一早就请教头与差拨同去草料场交割。”说着,他又吩咐一旁的差拨道:“烦劳你明早陪林教头走一遭了……”
“大人吩咐,小人遵命便是。”差拨抱拳应了。
………………
自牢城营出来,林冲哪也没去,径自来了李二顺的酒铺里。李二顺夫妇这几日未见着林冲,还但这心呢,瞧林冲突然来了,自然高兴,忙请了林冲入座,酒肉招待。
林冲吃了杯酒,便对李二顺道:“今日却是怪了,那管营大人突然唤我去点视厅,拨我去草料场主事,还让我明日一早就去草料场交割,不知是福还是祸啊?”
“这等好事自然是福了!”李二顺忙笑着道:“那草料场的主事可是份好差事,每月都有惯例银子,比天王堂的差事可要强上十倍百倍了……”
“如此好事,如何会拨付于我?——难道此间有什么阴谋?”林冲还是有些不安。
“自然是好事啊,教头休再疑虑!”李二顺给林冲斟了一杯酒,劝慰道:“想必教头恶运已尽,好运就要来了,可喜可贺啊,这顿酒权当是我夫妇二人给教头践行了。”
“是啊,林教头,这可是大好事,值得庆贺,我也敬你一杯。”李王氏也端起了酒杯。
“多谢弟妹!”林冲端起酒杯与李王氏碰了一下,仰头干了。
李二顺见林冲眉头舒展开了,忙又吩咐妻子道:“媳妇,再去弄两个下酒菜来,今日我要和教头要多吃几杯酒……”李王氏应声去了,李二顺又提了酒壶来给林冲倒酒。
这一顿又吃到了夜间,林冲与李二顺夫妇话别,径自回了天王堂,收拾行李衣物。
次日清晨,林冲早起,取了包袱挂在身上,又提了长枪,来得管营家中拜辞,便与差拨二人取道沧州城东门,投草料场而来。
走不出二里地,天上又飘起了雪花,北风呼啸,好似恶鬼嚎叫一般。顶着风雪走了近一个时辰,林冲和差拨二人终于来得草料场之外,但见周遭尽是黄泥土墙,估计得有好几十年不曾修过了,泥墙上长了不少荒草,迎着风雪倒也立着不倒。
绕着墙走了一段,只见两扇大门,足有两个大汉那么高。差拨领在前面,一把推开了大门。进门再看时,只见七八间草屋全是仓廒【注解1】,门上都贴着官府的封条,还有十来个高高的大草垛,全是战马草料。
林冲跟在差拨后面,径往草厅里来,那看守的老军正背着门烤火,听到脚步声,立即跩了一根木棍跑了出来。一见却是差拨来了,老军慌忙将木棍扔了,抱拳作揖道:“差拨大人一路辛苦了……”
差拨微微颔,指了一下林冲,便吩咐道:“老军,这位是林冲林教头,他是来接替你的,你赶快交割吧,随我一同回去。”
老军点了点头,随即取来钥匙,引着林冲到草料场各处看了看,临末还数了数草垛的数量,逐一登记。忙完这些,老军又引了林冲回来厅里,指了指锅碗瓢盘等物,对林冲道:“这些物什一并送给你了……”
“多谢!”林冲抱拳道:“小人在天王堂里的家什各物,老军也拿了用,不必再添置了。”
这时,差拨看林冲与老军交割得差不多了,忙催促道:“老军,时辰不早了,你快拿了行李包袱随我回去,莫要这雪下大了才好……”
“这就便好了!”老军应了,赶忙取了收拾好的包袱缚在肩上。这老军户无儿无女,身无长物,一个小包袱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了。但是,他在此间草料场住了十几年了,多少也有些不舍,临走时还不忘在屋内多看了几眼。
忽然,老军的视线停在了墙上的大酒葫芦,他径直走过去取了下来便递与林冲,笑着说:“这个酒葫芦跟了我十来年了,今日也送你了,此间投大路东去二三里地有一个酒铺,你可去那里打酒吃……”
“老军,别啰嗦了,走啦!”差拨忽又催促起来,忙又向林冲抱了下拳道:“林教头,我和老军这就去了,这草料场就交付于你了,你要好生看护,切莫出了差池才好!”
“大人请放心,小人自当尽力。”林冲抱拳回礼,一路送了差拨二人出了大门。
看了他们走远,林冲自回草厅里来收拾被褥床具,到了里间一看,除去一张破床靠在墙角处,屋里就别无其他家具了,寒门破家,大概也就是这般情景吧!把随身携来的被褥往床上一放,林冲伸手摇了摇床,这一摇那可了得啊,就跟那打秋千似的,这要是睡人,保不准半夜里床就塌了。
“唉——”林冲无奈地叹了一声,但身处此地,他也无法,只得四处看了看,寻了几块木板和砖石把床垫了垫,这才算稳当了。
将被褥展开,收拾停当,林冲又寻来柴火木炭,在床前生了一个炉火。然而,他刚要坐下想要烤烤火,不料一阵冷风吹来,他止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待他仰面看时,这才现屋顶上竟有许多窟窿,北风呼啸,从窟窿里直灌进屋里来,还有半边墙也被雨水侵蚀了,露出一个大洞,风也呼呼地往里钻。
对着火烤了一下手,又使劲搓了搓,林冲禁不住叹气骂道:“这么个鬼地方,哪是人呆的!”但骂归骂,气归气,他也无法,只得先将就着,等天放晴了再去市集上请个泥水匠回来修修,要不然这个冬天如何挨得过去。
烤了一阵火,林冲卷着被褥靠在床头,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等他醒来时已是午后了,肚中空空,咕噜噜直响——小猴崽子们在大闹五脏庙了。使劲按了俺肚子,他忽然记起老军临走时说东去二三里便有酒铺,一时心喜,立马翻身跳起。
将火炉盖了,从包袱里取了些散碎银子揣在怀里,林冲又取了长枪挑了老军相送的大酒葫芦,锁上房门及草料场大门,投路便往东行……此时,天地间已是白茫茫的一片了,伴着北风呼啸,雪花漫天,犹如棉絮,从天河处倾撒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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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解1:仓廒,亦作“仓敖”、“仓厫”,指储藏粮食的处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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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雪夜杀神】………
踩在雪上,吱吱呀呀,行不到半里地,忽然现路边有一座古庙,林冲忙停步看了看。将长枪竖在一旁,他便双手合十,作揖拜道:“神明在上,林冲蒙冤刺配于此,还望神明庇佑,让我与妻子早日团聚。今日匆忙,不曾准备,来日林冲必带香烛纸钱前来参拜,还望菩萨莫要怪罪……”
停了一会,挑起酒葫芦,林冲继续前行。走了一程,远远看到前面有一处屋舍,屋外挑着一张酒幌,想必就是老军所说的酒铺了。这般想着,林冲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来到酒铺门口,因为天气寒冷,屋内遮得严严实实,林冲看不见里间情形,只好敲了敲门,大声唤道:“有人在么?……店家!……店家!……”
不多时,店家迎了出来,开门引了林冲进来便问:“客官,您打何处来?”忽又瞧见长枪上挑着的酒葫芦,他便又指着问:“客官,这酒葫芦是……好生眼熟啊!”
林冲笑道:“店家认得此葫芦?”
店家又仔细看了看酒葫芦,道:“这酒葫芦是草料场老军的——他今日怎么没来?”
“实不相瞒,管营大人念老军年事已高、行事不便,已拨他去守天王堂了,小人是来接替老军的。”林冲抱了下拳道:“老军临走时把这酒葫芦留了给我,叫小人来你店中打酒吃。”
“客官既是草料场新来的主事,快快请坐!”店家一边招呼着林冲入座,一边又吩咐伙计上酒上肉。伙计应了一声,立即端来一壶烫好的热酒和一盘熟牛肉,店家忙提了酒壶给林冲斟了一杯酒,拜贺道:“客官荣升草料场主事,可喜可贺,这点酒肉权当小可的敬贺之礼了,还望客官莫要嫌弃。”
林冲本是豪爽之人,自然不与店家客气,端起酒杯仰面干了便道:“如此就多谢店家了,日后免不得还要相扰,还请店家费心才是……”
“客官客气了……客气了……”店家连连笑了笑。
就着牛肉吃了几杯热酒,林冲觉得浑身暖和多了,浑身也觉得畅快。但是,外面夜色将近,他不能多留,只好请店家将酒葫芦灌满了,又要了二斤熟牛肉揣在怀里,这便起身同拜辞,提了长枪出门,冒着风雪返回。
不知为何,雪愈下得大了,漫天飞舞,天地间一片苍茫,也不知雪何时才能停下。
踏着厚厚的积雪,林冲亦步亦趋,他将长枪挑在肩上,长枪的一头又挂着酒葫芦,在这雪地里倒也成了一副难得的精致。因吃了酒肉填肚,他觉得周身暖和,脚下也生了许多气力,不觉间便加快了步子。
但是,等林冲回来草料场打开门看时,立时急了眼,连声叫起苦来,原来那二间草厅不堪暴雪重负,齐齐垮倒了。生怕火盆里的炭引大火,林冲疯一般地扑了上去,翻找一阵,终于探到了火盆的位置,却不知他用手一摸竟无半点热度了……也算是上天眷顾,恰是因为这一场大雪救了林冲的性命。
这草厅塌了,连个生火的地方都没有,眼瞧着天色将黑,雪又下得紧,林冲心中无限感慨——堂堂的一个七尺男儿,空有一身本领,却沦落到此,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这漫漫长夜如何挨得过去?心里越想越觉得窝囊,他飞起一脚踢开了一根悬梁。
不过,林冲这一踢倒让他忽然记起了刚才路过的古庙,一时间喜不自禁,拍手叫道:“对了,何不去那庙里借宿一晚,等明日天晴了再做打算……”
如此这般想了,林冲忙又在倒塌的废墟里寻摸起来,倒腾了一阵,终于让他找到了自己包袱,还从床上拽出了一条被褥。将包袱挂在肩上,又把被褥卷起来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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