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围着那支巨大无比的枝干皱眉,这么大的树枝,怎么拖着过铁索桥呢?
“该死的凡人你做了什么!”
一声暴戾无比的嘶吼声传来,紧随其后的是一道白色的光影,白翎师尊红着眼挡在了她和神树之间,眼神像是要把她一口吞下去。
“……”
“该死的凡人,你好大的胆!”白翎的呼吸急促,凶恶无比地瞪着她。
阮绵瞧了瞧手里的剑,又瞧了瞧地上的神树枝干,耐起心思解释,“鸟师尊,这个能救师兄弟们,是天宫上头的那一位告诉我的。”
白翎嗤之以鼻,吼,“该死的凡人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
白翎的术法吟唱时间要比姜华慢上许多,阮绵看他停下了就知道他又在捣鼓着什么,顺手抽剑一刺准备打断他吟唱,却一不小心……刺中了。
“啊……”
白翎师尊惊叫,捂着手腕满脸不可置信:那儿就是被刺中的地方,红红的鲜血淋漓的一道,虽然不重,可却让他脸色霎时惨白。
他怕疼,很怕,比死还怕。阮绵早就知道这个,可是看着他眼圈明明红了却死活憋着不想漏气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想笑,“师尊啊,对不住,一时失误……”你别哭出来啊……
白翎吹胡子瞪眼,“小、小伤!本座根本不在乎!”
“……是不大。”就那么小小一条,充其量算是“划破”。而且,谁说你在乎啊,本座都搬出来了……
“该死的凡人,你……”
旭日东升,阳光普照。新一日又开始。
阮绵并没心思和这只鸟多折腾,她难得正经地看着他,皱眉道:“师尊,神树叶子能治尸毒真是姜华告诉我的。”
“本座不信!”
阮绵吸了一口气吼了回去,“你还想多死人嘛?”
半个时辰后,阮绵把树枝带到了瑶山派。这树枝到最后还是那只鸟拖着飞过悬崖的,虽然他在最后把它扔在了悬崖边,翻着白眼飞走了。
“本座不是相信你!”少顷,他飞回来又补充了一句,再度飞走。
然后,她拖着那根树枝一步步在台阶上走得大汗淋漓,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拖上了瑶山派。在获得秦思首肯之后,瑶山受了伤的弟子们一人要了一片叶子咽了下去。两个时辰后,秦思细细地替几个伤重的人把脉,皱了几天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
阮绵也松了一口气,她找到秦思,挠头尴尬道:“秦思,那日是我冲动了。”
秦瑟轻轻摇头,目光深邃。
她咧嘴,“秦思,你把鲛珠给我吧,我回华邵报仇,顺路把鲛珠送给离衡。”
秦思久久的沉默。末了,他轻道:“你还会不会回来?”
第23章 鲛珠
你还会不会回来?
第一次,阮绵发现自己没法给秦思确切的答复。一年前,她无比肯定地告诉秦思,假如能从天宫下来,她就一定回到瑶山派。可是一年之后,她报仇回来还会待在瑶山派吗?
她的沉默,让秦思脸上的温煦稍稍僵硬了一些。他从怀里掏出个锦盒,递到她手上,“这里是鲛珠。十多年前上一任的掌门从海中无意寻得带回瑶山,现在交由你去交还。”
那个锦盒不大,只有手掌大小,阮绵好奇地打开了它。锦盒,里面是一颗碧绿的珠子,像是碧玉却比玉更加润泽一些,碧绿到剔透。摸在手里凉丝丝的,仿佛是在触摸凝固的水,润滑无比。这就是鲛珠?
“什么时候走?”
“今天。”
秦思似乎有话想说,却迟迟不言。直到绯色和朱九准备好了出岛的船只,他才轻道:“绵绵,后会有期。”
阮绵是一人上路的,她乘着一叶小舟来到桃花郡,自然是乘着一叶小舟走。瑶山弟子来了无数人送行,绯色红了眼,恶狠狠地威胁:假如一年不回来,就一辈子别回来了!
送行的人中没有秦思,这是她颇为遗憾的。她划着小船渐渐地远离岸边,桃花郡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祭天台上,一袭白衣静静地站立着,目送那一叶小舟乘风破浪消失在海天交接的地方。有些人,有些事,即使简简单单,也像是沙子。明明就在身边,却……每次都抓不住。
他身后有个声音嘲讽无比地响起:“秦掌门,你这不是叫做害了相思吧?”
秦思眉头轻皱,“师叔在说什么。”
白翎的目光飘向海面上,咬牙切齿,“她总算是走了,老天有眼。”
秦思淡道:“师叔的天劫可曾过去?”
“没有。”
……那,她还是会回来的吧。
*
阮绵乘着小舟在海上漂泊。第二日的晚上,海上的风陡然阴冷了起来,她便知道,奈何海又到了。
晚上依旧能依稀听到阴尸们发出的“咔咔”声,只是这一次她不再害怕。只要不是阴尸的大军,她有师父送的剑在手上呢。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除了离衡亲自上来,还有什么能够让她害怕的?
她心情颇好,好得能够忘记那让人毛骨悚然的“咔咔”声在夜间还朝着月亮向西边划船,可是,当“嘶嘶”声响起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
一个脑袋浮出水面,两个手扒在了她的船边上。那是个鲛人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歪着脑袋朝她一阵“嘶嘶”——凡人姐姐,公子有请。
如果是阴尸来请,她大可以一剑砍了它们,把鲛珠往海里一扔就了事。可是眼前的这个是个孩子……她砍不下手。
小鲛人的尾巴扑腾着水面,发出一阵哗哗声,“姐姐,下水。”
阮绵递上锦盒,干笑,“……你把这个给你家公子,我就不下去了。我水性不好。”哪怕水性再好也不能下到海里去人家的地盘!
小鲛人气嘟嘟,“姐姐骗人,公子说你水性一定好的。”
“……”
“姐姐下水,姐姐下水,姐姐下水!”
“……”
最后的最后,阮绵被拖下了水。离衡那阴险卑鄙的家伙,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七八个十来岁的小鲛人,利用她对着那几张纯真的脸砍不下的弱点,活生生把她的船掀了,拖她下了水!
她的水性的确很好,虽然宫中从未有人教她学过游泳。第一次发现,是太子皇兄的金锁掉到了水里。那时候她傻乎乎跟着跳到了水里,满心满脑地只有一个念头,替皇兄把金锁找回来!时日已久,她已经不记得当时在水下的感觉是什么,她只记得她在水下摸索,找到了金锁浮出水面的时候才发现宫里翻了天。所有的太监宫女们都乱作了一团,侍卫们已经有十几个跳下了水,父皇急得满头大汗站在湖边要把她的几个贴身宫女斩立决。
一片混乱中,只有两个人最镇定,一个是娘亲,一个是皇兄。娘亲是冷静,皇兄是冷淡。
她好像天生就谙水性,虽然这一场虚惊过去后,她被娘亲狠狠责罚了,从此勒令她不许再接近湖边,更不许再下水。即便如此,她依旧会水。
她被几个小鲛人拖着潜到海的深处。她不敢呼吸,即使水性再好,不一会儿也呼吸困难起来。起先闹脾气的小鲛人不知道塞了什么进她的嘴里,她听到他的嘶嘶声,“姐姐,可以吸气哦。”
阮绵小心翼翼吸了一口,居然是真的。有了第一口鼓足勇气的吸气就有第二口,第三口,在无尽的深海里居然能够呼吸畅通。片刻后,她小心翼翼摸了摸自己的脸,怀疑那儿是不是长出了鱼鳍。
小鲛人在前面晃动着尾巴欢腾地游着,她看着居然觉得有几分可爱。他回了头歪着脑袋伸手指前面不再往前游了。他说:“姐姐,公子在前面。”
公子是什么概念阮绵并不知晓,她只知道,在鲛人中被叫做公子的又是她认识的,只有那个阴险的离衡。
小鲛人指的前面是一片珊瑚。阮绵一个人朝那儿游了过去,很快就在那儿发现了那条金色的鱼,离衡。
离衡也看见了她,笑得很柔很狡诈,他说:“你来了。”
阮绵并不打算多作纠缠,口中含着之前小鲛人塞给她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讲不了话,她就掏出锦盒递到他面前,用眼神告诉他,拿走赶紧放我走!
离衡妩媚的脸上多了几分不情愿,他道:“好冷淡。”
阮绵跳脚:你还想让我对你热情如火情意绵绵吗?!
离衡接过盒子打开盖子掏出里面的鲛珠,放在手心查看,片刻后,他抬头一笑,道:“你可以把口中的鱼草咽下去讲话,它的效果能持续半个时辰。”
阮绵犹豫了片刻,还是咽下了口中的那个东西,开口道:“这珠子还给你们了可以放我走了吧?”
离衡轻笑,“来了,就不用走了。”
“你!”
阮绵陡然发现自己上当了,上了很大的当!这混账的确是让她送鲛珠过来,可没说会安然放她走!她之前杀了他那么多尸兵,还刺了他一剑,他能这么轻易地放过她吗?
她倏地转身想溜,结果却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几十个鲛人士兵,已经把她的后路断尽了。她唯有愤然回头朝离衡吼,“你这条不讲信用的鱼!”
离衡只是笑,笑得娴雅无比。他说:“你有半个时辰考虑,是淹死,还是留下。”
阮绵与他僵持,任时间一点点地流走……半个时辰实在太短,可是当每一瞬间都是生与死的纠缠的时候,半个时辰如同一生一世那么漫长。她不想留在这儿,绝对不想。哪怕是死……她也……
不知过了多久,离衡轻笑,“时间快到了。”
她咬牙,坚持。
又许久,离衡的声音如同噩梦一样响起,他说:“时间到。”
阮绵闭上了眼屏住了呼吸,去等待那窒息的感觉……不能呼吸的感觉总是濒死的,只片刻,她手脚已经发抖,再也控制不住地吸了第一口水——
遍体的通畅。
没有窒息?
她惊讶地瞪大了眼,小心翼翼吸了第二口水,发现那感觉与在上面呼吸着空气一模一样。这……
离衡眼睁睁看着她在水里呼吸自如的模样,眼里掠过一丝惊喜,继而是复杂。他笑了,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他喘息道:“你在瑶山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值得你下这么大决心,死都不要待在这儿?”
阮绵皱眉咬牙,他这语气突然变得亲昵无比,就像他是她亲人一样。半个时辰前的威胁就如同泡沫幻影,可她还记着!
“我不回瑶山,我回华邵。”
离衡诧异,“对面的大陆?去哪里做什么?”
“报仇。”
“什么仇?”
“我报什么仇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这条鱼。
离衡眯起了眼睛,“不说,那就继续留在海底当客人。”
“……”阮绵瞪眼,很快妥协,“华邵有个人杀了我爹娘,我回去杀了他报仇。”
离衡一愣,眼神沉寂下来。片刻后他挥了挥手道:“去吧。”
“啊?”这么容易?
“怎么,想我为难你一下才显得真实?”
“……不用了!”
从海底到海面有着长长的一段距离,之前的小鲛人一直陪着阮绵身边,直到找到之前的小舟。小舟已经翻过了,之前从瑶山上带的吃的除了几个水囊还能用,其余通通喂了海底的鱼。从奈何海到东海有着好几日的行程,从东海到启洲大陆又是好几日,阮绵看了想哭。
这一路,她没有死在阴尸手上,没有被离衡给玩死,没想到她会饿死……
第二日天明时分,小鲛人又从海底冒出了脑袋,把一个硕大的贝壳丢到了船上,“姐姐,吃的。”
“……谢谢啊。”阮绵心里在哀嚎,贝壳啊,怎么吃?
第三日,前胸贴后背。
小鲛人又从水面上冒出了脑袋,“姐姐,吃的。”
这一次是一种亮晶晶水盈盈的东西,像是沙子一样的颗粒。他用一个贝壳着递到她面前。阮绵在饿死和吃莫名其妙的两个念头之间纠结了很久,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