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要不我们……”
第一次,秦思没有搭理她。他没有给她反悔的机会,下一刻他就拉着她的手一步一步朝前走,就仿佛他才是在这儿生活了一年的人一样,带着她穿过层层的冰障,翻过冰山,不断靠近天宫。
“秦思,我可以以后不再靠近神树,我们下去吧……”
她从来没有见过秦思这样的神色,执拗而冷淡,除了那只手一直是温热的。
天宫近在咫尺,最前面是正殿,往后是往后殿和偏殿。不用猜也知道师父在正殿或者是后殿,这两个不论哪一个地方都是她绝对不会带秦思靠近的,那就只剩下偏殿,可是偏殿里一根草都没有,更别提有什么果子了。
“秦思,往这边……”
秦思一动不动,目光落在正殿上。
“秦、秦思,那里不行……”
阮绵紧张起来,想把这个突然变成木头的瑶山掌门给拽走,没想到他一动不动,两只脚仿佛钉在了地上。
“喂――”
“在那里。”秦思低道,“沉沅果。”
哪、哪里啊……阮绵有种不祥的预感,顺着秦思的目光往前看去――果然,是正殿――正殿啊!他这是去找死吗?!
她哭丧起脸,“也许其他地方也有。”
“真的?”秦思面有迟疑。
“有!”
阮绵后悔了,狠狠的,往死里后悔了。千不该万不该,她就不该带他上来!就算要那个什么果子,她完全可以自己慢慢找啊,这天宫哪儿她不能去?就算要带人,她也可以带那只好歹没啥三观的鸟……啊……
师父并没有什么地方待她不好,她是不是应该先找师父问问这修炼的事而不是这么贸然……
在秦思怀疑的目光中,阮绵发现自己笑得很虚伪,虚伪地拐了水灵灵的秦思掌门毫不犹豫地往侧殿走。
秦思是个挺好骗的掌门,她说有,他就信。把他拐到了偏殿就容易处理多了,先去偏殿找,偏殿找不着就拐着去后殿的边缘先瞧瞧有没有师父在,一圈过后直接把他弄下天宫去……
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该和姜华撞见。任何人都可以见姜华,唯独瑶山掌门不可以。
阮绵一路匆匆忙忙拽着秦思进了偏殿,却不想在偏殿里撞见了一个人:琉球。她和秦思肩并肩,直接和琉球在画廊上撞了个正着,顿时诡异尴尬的气氛一点点地蔓延开来。
琉球没有眼睛,她看不见天宫上许多东西,可是她不见得看不见秦思。阮绵很紧张地瞧着她,当她的面容彻彻底底转向了秦思的时候她绝望了,慌忙解释:“琉球,这、这是我的一个朋友……”
“秦思,这是琉球,是四百年前的瑶山神侍。”你们两个自家人可千万别打起来!
琉球却只是冷道:“擅闯天宫,留下性命。”
这是阮绵第一次听见琉球这样的声音,她平常性子柔和,从来都没有厉声说过话,可是此时此刻,即使她没有眼睛,她依旧可以感受到空气中渐渐凝聚的杀意。她无比地相信,如果再不加阻止,琉球可能真的会杀了秦思。
秦思却面不改色,他盯着琉球本来应该是眼睛的地方,轻声道:“你的眼睛呢?”
琉球不言,手上不知道画了什么咒法,空气中的窒息感一层一层地叠加着。
“你的眼睛呢?”秦瑟又问。
这似乎激怒了琉球,她的咒法画得越发快速。就在它濒临爆发的边缘秦思忽而上前了一步,镇定道:“我是瑶山掌门。”
琉球冷道:“你想说什么?”
秦思沉道:“对不起,你们受苦了。”
我是瑶山掌门。六个字,效果卓然。
死一样的静默。
琉球和秦思面对面,秦思的脸上是镇定,而琉球,她笨呢来就没有眼睛,却露出了一种极其怪异的神情。
末了,琉球缓缓地跪倒在了秦思面前,那张明明没有眼睛的脸上露出仿佛是哭泣一样的神情,她说:“掌门,求您救救琉球……给琉球一个了断,四百年生不如此,琉球只求早日入轮回……”
*
阮绵跑了,狼狈不堪地。天宫之上的神侍虽然没有眼睛可是却能够看见事物,她们没有受苦,没有受刑,没有……
“绵绵!”
阮绵早已听不见秦思的呼唤,她想去找师父,找到他,问他真相……他虽然是魔,可是从来没有做过害人的事情不是么?姜华说的那些事不过是传说,代代相传又如何,谁能保证中间不是杜撰的呢?
前殿,后殿,冰山,所有的地方都没有那一袭红衣,他仿佛是消失了一样。阮绵停下脚步的时候已经精疲力尽,她跪在冰上低头喘息,却不经意见到了冰下的一点点红――那是一颗颗珠子一样的果子,红艳艳的,埋在冰下保持着最鲜亮的样子。
“沉沅果。”秦思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他拔剑出鞘一剑刺进冰里,几次重击之后把那个还包裹在冰粒的红色果子取了出来,递到阮绵面前,“吃下去。”
沉沅果,阮绵并不知道这到底是怎样一件东西,秦思是肯定不会还她的,她乖乖接过果子放在手心捂热。果子外面的冰渐渐化去,露出里面荧亮的色泽。这抹红色让她想起了姜华的红衣。
“绵绵,你在犹豫什么?”秦思皱眉道。
犹豫什么呢?阮绵盯着那一颗果子,感受着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肆虐。也许是气息,也许是别的什么,这粒果子似乎激起了某些东西的恐慌,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绵绵……”
成魔,成仙,一颗小小的果子真能决定么?
吃,师父给的东西就毁于一旦;不吃,往后也许真的是朝着成魔的路走,而且是九死一生。连那只鸟都说,千万不要走歪路。
她其实应该吃的,可是……她颓然垂下了手。
“绵绵!”
“怎么不吃呢?”一个柔和的声音忽然从她身后响起。
阮绵的手狠狠抖了抖,沉沅果落到了地上。她几乎是一瞬间转过了身,见到了那一袭红衣。
姜华。
只要在心里念着名字就能让心颤抖的人啊,他正站在十几步开外,目光如同木偶一样森然地落在她的脸上,唇边却挂着一抹笑。他说:“你要是真吃下去了,我才好让你魂飞魄散,知道心存二心的下场。”
她早该想到的不是么?他是这天宫的主宰,怎么可能让两个凡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偷走东西而不被发现呢?他只是在等,等她做决定,等她自己决定要不要接受这入魔的道路吧……
他是姜华,不是神,不需渡人。
“师父……”
阮绵知道自己没有出息,没有出息吃那果子,更没出息地听见了他的声音就想靠近他,听他叫自己的名字就会怪怪走过去。她站起身来朝他走去,还没迈出两步就被身后的声音制止。秦思说:“绵绵,不要冲动。”
秦思和姜华,一个白衣,一个红衣,一个修仙,一个成魔,两个人明明只隔了十数步,却像是天和地一样遥不可及。
秦思冷然道:“你就是姜华?”
姜华不答,只是淡道:“绵儿,过来。”
阮绵差点就过去了,却被秦思拉住了手腕。秦瑟说:“绵绵,你还没看清楚么?他不是神,他是魔。”
姜华的目光只落在阮绵身上,他轻道:“绵儿。”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可是她却知道,他在发怒。
作者有话要说:累死了……明天还要6点起床TVT
虽然已经过了凌晨,但好歹也……算是三更吧TVT
第38章 决定
阮绵不知道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一件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补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思拔出剑来指向了姜华,他说:“你这魔物受死吧。”
“秦思!”她急忙去拦他,“秦思,你先下去。”
秦思道:“绵绵,你先吃了沉沅果。”
“我……”
阮绵紧紧拽住了手里的果子,脑袋里乱成了一团――吃还是不吃?在这之前,吃不吃仅仅是要不要成魔的问题,而事到如今却成了师父还是秦思的问题。她不想成魔,可是也不想背叛师父……
相较于秦思剑拔弩张,姜华像是根本没有看见他一样,他的目光没有在他的身上,他的思绪似乎也没有在他身上,就好比秦思的眼神如同火焰,可是他却依旧在白雪皑皑的境地里,眼里心里都没有一丝杂物。
两人相对,最大的侮辱并不是嘲讽或者是暗算,而是你的认真气愤剑拔弩张,可对方却根本没有把你放在眼里,比轻视更加让人心寒的是无视。
秦思的眉头紧锁,他说:“绵绵,难不成你真想成魔?”
阮绵摇摇头。
秦思轻道:“那就把它吃下去。秦思虽然术法不济,却断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入魔。”
成魔之后会如何?阮绵不止一次想过这个未知的问题,可是却始终无解。也许凡人总喜欢把未知的事物谣传得很可怕,也许入了魔只是如同师父一样安静而透彻,并不一定是老人们讲的那样血腥暴戾……
“绵绵!”
阮绵捏着那颗果子抬头看了一眼姜华,他静静站在那儿,脸上没波澜,眼里也没有波澜,安静得好想雪里的雕像。而且秦思,他的眼里已经渐渐凝结成杀气。这两个人如果乍一看,谁是魔谁是仙……其实,并不如事实那样。
“扔了吧。”
终于,姜华开了口。
阮绵犹豫片刻,缓缓张开了手。在她的手心里;那颗果子已经碎裂开来,红色的果肉粘糊糊地烂成了一团,像血一样的汁液一点一点顺着指缝往下流淌。
“脏了。”姜华轻道。
“啊?”
“手。”
“哦……”阮绵慌忙捏了一把雪在手里揉开了,把手心的红色汁液擦得一干二净后才忽然惊觉,沉沅果――就这么没了。只是因为他的一句话,她就分寸大乱,乖乖照做了,连脑袋都不会转了。也许,这才是魔的力量。
姜华显然是满意她的举动,微微颔首。秦思的神色却俨然已经带了绝望。他和他僵持,却也不敢轻易动手,直到姜华第一次正眼瞧上了他。
他说:“我不杀瑶山子弟。”
一句话,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阮绵还在盯着自己的手发呆,秦思还没来得及应对,忽而天宫上狂风大作,冰雪漫天。
阮绵捂住了眼睛,很痛,和之前通过神树到 瑶山超过了身体负担的时候一样的痛法。她睁不开眼,只能在冰雪里重重地喘着粗气,最后,手腕被一只冰冷的手扣住了。她想挣扎,却在听见手的主人的声音的那一刻停止了所有动作。
那是姜华的声音。他说:“回房去。”
那一瞬间,阮绵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他明明是严厉的口气,她却有说不出的暖和。
师父。她在心里悄悄念,抓紧了那只冰凉的手。
*
如果说,沉沅果是一次变故,那这一次回天宫就是一个转机。那一夜,阮绵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无法入眠。不仅仅因为白天的变故,更因为……琉球跪在门外。她没有告诉姜华有关琉球的事,可是琉球她却似乎是很悔恨,一直跪着。
阮绵纠结了个把个时辰,终于下了床打开门,冲着琉球道:“我不告诉师父,你别跪了!”
琉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