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球终于离开,阮绵踮着脚踏进了迷雾,一步一步踏着脚下细软的石子前行。雾很浓,她只能看见往前三步和往后三步的距离,可是心跳却渐渐平稳了下来。每一次前行她都有感觉,她已经更加,更加靠近姜华了……
小溪,竹屋,大雾渐散,一片绿意。这儿不像是个魔物住的地方,反而像是个散心的隐居地。
阮绵觉得自己成了一个闯入者,这是姜华私人的地方,他又受了伤,正如琉球之前预料的那样,他会不会迁怒她甚至于因为这个掀起轩然大波呢?又或者干脆杀之而后快?
“师父?”
她轻声呼唤,踮着脚上了竹屋,轻轻拉开一扇窗户――屋子里也是青绿无比的,一张榻,一张桌子,几本书。没有人。不是躺在榻上,也就是说伤势应该不是很重?她渐渐放下心来,开始打量竹屋和榻上的书。
呃。书?
他会看书?
阮绵很阴暗地猜测那是什么毁天灭世的术法妖法,可是等她真的进了屋子翻开那几本书的时候才发现,这几本居然是一些人间的小诗词小曲调――不务正业风花雪月的书生魔?
这种突然闯入的感觉像是在剥姜华的衣服一样,她不安地摸摸鼻子,继续这项猥琐的探索――消遣是看书,那衣服呢?魔是不是都不用换衣服?他天天坐在天宫前殿是不是衣服不会脏所以老是一件红衣?
屋子里有个小小的柜子,她默默上前,轻轻掀开了它。
几件白衣,几本和桌子上差不多的书,还有一个……瓷偶?
……
梦想,起源于探索;幻灭,终止于探索。
一个会看词令会藏着瓷娃娃的魔……他白天在天宫教训她偶尔还杀一两个奇怪的人然后晚上回到这里玩瓷娃娃打发时间吗?
不知道为什么,阮绵深深觉得自己死定了,死定了,定了,了……
“你是谁?”一个意外的声音响起。
阮绵很没出息地腿软了,她不敢回头,脸上还留着刚才的鄙夷表情,可身体却先脑袋一步做了反应。她缓缓转过身,对上的果然是姜华的脸。
罪过啊罪过。
阮绵默默地跪了下去,叹息,“师父,绵儿知错了。”只要他别突然不要她这个徒弟了,要打要杀随他便吧。他现在这副模样哪里像是有伤的模样?根本是琉球骗她吧。
“师父?”姜华目光中有疑惑。
往常的姜华脸上根本没有神情,可是眼前这个姜华却带着一脸的……清澈?阮绵急得想哭了,“师父,我不该乱闯,你……”你也不能不认我啊!
“你叫什么?”姜华在她面前蹲了下来,脸对脸,眼对眼。
“阮、阮绵……”
姜华略略沉思,忽而低眉露出笑容来,他说:“桃花郡上什么时候多了个小丫头?”
他笑声清亮,连眼眸里都都带了一丝盈盈,映衬着竹屋里一片绿清澈无比。
他一身白衣,纤尘不染。
他说,桃花郡上什么时候多了个小丫头?
“师父……”你不是伤、伤到脑袋了吧?
如果不是伤了脑袋,他会笑成这样么?如果不是伤了脑袋,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W=
拖挺久了,自动伸脑袋让打……
第41章 师傅
这个姜华很怪异,但究竟怪异在哪儿谢棋却说不上来。只是,姜华绝对不可能春风明媚成这副模样,也不可能笑眯眯地抬着她的下巴仔细瞧她的脸。
“小丫头,桃花郡也是你能闯的?鲛人没拦你?”他看着她,眼里带笑,眉梢带桃花。
“……”
“咦,被水灌坏脑袋么?怎么说话不利索?”
“……”你才被水灌脑袋……
眼对眼,片刻后,那个诡异的姜华发出一声叹息,“不够活泼啊。”
“……”
阮绵彻彻底底地没有了方向,傻乎乎瞧着他不说话,眼睁睁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姜华笑得带了几分绯色的味道……然后,她低头见到了他白色的衣衫上隐隐透出来的一点红,是血。
他真的受伤了?她急急忙忙去抓他的衣襟,拨开那一层层的白纱,果然看到了衬衣上一片血红。血液特有的腥甜一丝丝入鼻的时候她还在恍惚,怎么神仙也和凡人一样会流血呢?而且是一样的颜色,一样的气味儿?他在流血,那血还是鲜红的,可是谁能让他流血?他衬衣下的伤究竟重不重?
迟疑仅仅只是一瞬间。下一刻,她想去扒他衬衣,却被他巧妙地一转身避开了。她只得咬牙嘟囔:“师父!”
姜华两眼弯得像月牙,眼里却实打实的调侃,他说:“小丫头,你在做什么,嗯?”
“……”
扒衣服。阮绵在心里默默答,叹息。当初有心劫色,他也是一句你在做什么,只是那时候他这一句话讲得纯真无比,是实实在在的疑问,现在……她瞧了瞧笑得比绯色还荡漾的抽疯姜华,还有那一声微微上扬的“嗯”,心上一半在颤抖惊惶,一半想冲上去掐死他!
“不雅。”最后,那个姜华居然还面带为难地扭捏。
“不雅啊。”他又叹息,“对不对?”
“……”对。
姜华心满意足,低着头呵呵笑,白色衣摆拖了长长的一截在地上却纤尘不染,伴着他的笑声让人有种想踩的欲望。阮绵咬牙切齿,“我只是想看你的伤!”该死的,血都渗出来了混蛋!
姜华低眉瞧了一眼自己的胸口,抬头低笑,“真的?”他摇头,“本尊不信。”
“……”
阮绵厌恶这个姜华,无比的。从他讲话的神态到他的话语到他的举止,没有一处不透着一种气息:欠打。可是她又不得不和他计较,他胸口的那片红刺痛她的眼。他不愿意被人看,她偏要看!
对师父动手,这是平常想都不敢想的,可是如果是这个受伤到脑袋都已经不清楚的师父呢?阮绵悄悄掂量了一下,眼神往四周飘――嗯,树藤几根,石头几块,还有一棵粗壮的大树。假定他没有一点还击能力……先用剑把他打一顿,然后用树藤绑到那棵树上……可行吗?
“不可行。”姜华用懒洋洋的声音回答了她脑海里的疑问。
“……”这厮会读心术?
“不会。”他眯眼笑,纤长的手指一戳,冰凉的触感划过她的脸颊,他说,“都写在脸上呢,拙劣成这样,你刚才叫本尊师父?”
阮绵咬牙,是啊。
姜华叹息,“本尊不要了。”
“……”
本,尊,不,要,了。阮绵压着火气细细在心底揣摩着这几个字的含义,发现从头到尾他就表达了一层意思:我要踹你出师门!他居然用委屈的声音嫌弃她笨?而她从头到尾只不过是想查看他伤口?以怨报德,忘恩负义!是可忍孰不可忍!
心底的火苗其实很容易被点燃,阮绵知道自己的火气正在蹭蹭蹭上涨,可是对着那一张脸,她却连靠近都在手抖――她真的能对他动手吗?那是她的师父,她的信仰啊……虽然,现在他貌似出了一点点的小意外,变成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既然讲道理没用,那就硬来。
御风术自然是要捏的,她才吟诵到一半,就听见姜华的笑声,他柔道:“果然是个拙丫头,你就不会求求我么?”
“……”你让我求着你让我瞧瞧伤口?
“进房吧。”那个姜华含笑道。
阮绵恶狠狠地踏进了房门。她厌恶这个混账姜华,无比的。
房间里比外屋还简单,出了竹子做的床就是一张小小的案台。姜华的这间竹屋很怪异,竹子砍下来后风吹日晒会失去青色变成土黄,可他这竹屋却根根翠绿欲滴。他躺在竹榻上,白色的衣衫批洒了一般在塌下,怎么看怎么……不良。
不雅。
阮绵默默站在门口。听说神仙大半也是祖上的妖精修炼成仙,魔也一样,这只魔……她仔仔细细看他的神态举止,这只魔的样子,倒是很像人间小本儿里的流传的一种妖精,他祖上该不会是狐狸精吧。
他躺在榻上一派不良,阮绵站在榻边在心里哀嚎:师父,你在哪里……
伤其实不是伤。阮绵很小心地撕开了他的衬衣,洁白如玉的胸口一片血红,可是擦干净了却没有一丁点伤口,而是,在靠近心脏的或者正对着心脏的地方有一个朱砂红的图腾,嫣红的图腾张牙舞爪地盘踞在那儿,不待片刻就会有血渗出,擦干净了却是平整的皮肤。
阮绵突然有点明白往常姜华为什么喜欢红衣,因为只有这样才看不见血不是么?
“好看么?”床上那个姜华轻声细语。
阮绵顿时觉得自己成了个登徒子,纨绔子弟。她瘪瘪嘴把他的衣衫收拢了,问他,“怎么回事?谁伤的你?”
“你平常都这么和师父说话的么?”那个姜华戏谑道。
阮绵默默咬了自己舌头一口,忍。
姜华大概觉得无趣终于不再多纠缠,只是轻描淡写道:“分魂之术而已,魂魄分离自然是胸口血流。”
魂魄分离,该有多痛?阮绵只觉得脊背发凉,她上一次不过是魂魄和身体分离就痛不欲生了,更何况他是魂魄想离。她有些冷,不仅仅因为这魂魄分离的说法,还因为他说起这件事的口气。他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似的……一年十年百年千年,时时刻刻都在流血啊……一个人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刑罚?那个叫姜寐的上神得残忍成什么样?就算他是魔又怎么样!这样的痛苦……
“我帮你把魂魄找回来!”她气喘不已,抓住那个混球的一抹一把狠狠擦了擦不小心湿润的眼角,“我去瑶山找回你的一魂一魄,你、你好起来后,把我师父还给我!”她的师父可不是这个发病的。
姜华一愣,漆黑的眼里忽而划过一丝光亮,慢慢点亮了他整张脸。他伸出手放在她的额头上,轻声低笑,“好啊。”
“……”还是不踏实。
“你居然已经不是凡胎?”姜华的声音带了诧异。
“啊?”
他巧笑,“来,附耳过来,为师教你怎么驾驭新身体……”
“……”
这句话,绝对有歧义。阮绵宫闱出身,风花雪月的事情虽没经历过,却也不是没见过。可是姜华脸上写着“你别想歪”,阮绵只得深深反省自己的龌龊。
你已经不是凡胎是什么意思?她曾经仔仔细细地想过,却从没想到姜华口中的不是凡胎指的是已经可以移形换影,身轻如燕。他只是一甩袖,她就被他从窗户扇了出去飞上了天!
“拙徒弟,提气。”
阮绵在空中挣扎下落:提、提哪门子气?
一道白影在她砸向地面前接住了她,姜华柔得让人鸡皮疙瘩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他说:“拙到一定地步了,我当初真的挑了你当徒弟?”
阮绵扭头:你是没得挑,哼。
御风术的极限是一直在天上飘着。阮绵第一次见到了天宫真正的模样,也见到了天宫以下的一片汪洋大海。海中间有一座岛屿,翠绿的小小的桃花郡:大水真的已经漫过了山腰,桃花郡真的已经快消失了吗?
姜华说的提气其实只是丹田使劲儿。阮绵是个生手,生手只能摇摇欲坠地挂在半空中。终其一生,她都忘不了第一次浮上天空,当山风吹过脚丫带来丝丝的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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