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一点头,怕允祥想歪了,赶紧补充。“孟文昌他们说是允禵门客,但允禵一直在寿皇殿受胤禛监视,岂能授意他们暗杀我?这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谋划好的。所以,我认为他们假借允禵之名,不管成功与否都好有个托词。这样做的目的,想必一来令胤禛与允禵之间的矛盾更深、二来令胤禛受到质疑与谴责、三来令胤禛失去我痛不欲生、从而无心理朝……哪一样都似乎冲着胤禛而并非我,亦或者,冲着我们两个人。虽然这只是我的假设,但此事如此蹊跷,我也就不得不多心了。”
允祥琢磨着我的话不无道理,思忖该不该再询问其它理由,譬如……“你与八哥做了什么交易?”
“嗯?你这是作甚?怀疑允禩吗?”我颇为不悦,眼前闪过允禩望着我时纯粹的柔情。“确实值得怀疑,但我相信他既然允诺我放弃,便绝不会反悔,他并非言而无信之人。况且,他人已死去两年,即便死灰复燃,胤禛可从未放松过对他党羽的控制,哪怕只是星星之火,想来也早已被他掐灭了。但是,一人之力难以巨细,总会有一两个漏网之鱼也并非不可能。还有,若是胤禛故意视而不见的话,也说的通。认为有案底的人一定会忍不住再次作案,的确符合逻辑,但我仍不认为允禩会如此愚蠢。当然,他手下人也有可能违背他。不过……”
条分缕析却显得激动,因吴牛喘月而手足所措。允祥眼中的我,此时像极力为错事辩白的孩童。“总之,你信任八哥,对吧?”
“是。”我肯定答道。
允祥重叹一声,接着问:“你与九哥谈了些什么?”
“允禟?”我回忆着见到他时的情景,盛夏炙热的阳光,蒸笼般的小屋,虚弱无力的他,不停咳血。“他——当时病得很重,却仍对我笑,说起那年去良乡镇的琐事,嘲笑我对允礼明显表露的感情反应迟钝,说或许——允礼与瑶琴会邂逅是胤禛事先安排好的。”
允祥一惊,严肃道:“皇兄未料到他们会相遇。”
“是吗?”我一扯嘴角。“你不用板着脸,反正,真假已经无所谓了。”
允祥见我似不屑一顾,深锁双眉却无从说起,只得又叹。“抛去理由不提,眼下不知陆瑄尸体在何处?被何人带走?亦不明他是否真的已死?”
允祥怎变得畏首畏尾了?我冷笑道:“无须操心,即使不死,他也跟死了没两样。”
允祥听出话音,忙问:“你这话何意?”
“那晚,童儿使用的是他最讨厌,也是他最擅长的东西,家族代代传承下来的暗术,可以将人活生生拖进地府。”谈起月童到令我骄傲,不知不觉话便多起来。“陆瑄一定死过,童儿素来谨慎,定做过检查。但倘若他又活过来,说明他只有一半灵魂进入地府。也就是说——他已经半人半鬼了。而且,他大概只能存活一年半左右。其他的,因为没有过先例,我也不太清楚。”
“月童——他到底是何人?”允祥眼中流露惊讶,将心里储存良久的疑惑问出。“方士吗?”
糟糕!得意忘形了。我慌忙道:“只不过是‘普通’的侍从罢了,你何必放在心上?”
“你究竟想隐瞒到何时?”允祥对我的闪烁其词已忍耐到极限,火冒三丈有些声嘶力竭。“你以为皇兄未曾觉察吗?你的‘普通’侍从与你一样,有着不变青春的容颜。从我认识他起,他便是那副飘萧俊美的年轻面容,从未改变过,亦无岁月的痕迹。我想你不会看不出我们心里的猜忌,故意如此为的是什么?好玩吗?折磨我们能满足你什么?在金銮殿上给你按个宝座?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将所有事隐藏在心里、将所有事一个人背负,你以为这样幸福吗?以前是、现在也是,你眼里只有你自己!”
“你闭嘴!”我厉声喝止允祥。“别忘了我是你的曾姑母。”
允祥火气未消,讽刺道:“我可不记得玉牒上有你这位高贵的‘曾姑母’!”
“你——”我指着允祥,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旋即垂下手臂,喟叹道:“阿玛只有这一点,让我喜欢。”
允祥愣怔的凝视我,紧锁愁眉,心中的气愤因我这句话平息许多。“你从未谈起过幼年之事,为何?”
“无关紧要的陈年旧事,说它作甚?”我噙着眼泪,勉强笑了笑。
允祥见我一双瞳人滚动泪花,却硬是忍住不流,便知我又在刻意隐瞒,却未发火,不自觉的朝我靠近。
突然,碧玉葳蕤的柳树后,传来树枝清脆的断裂声。
“谁在树后?出来!”允祥一步跨到我面前,将我护在他身后,同时警惕的盯着那棵柳树。
“额娘……”从树后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弘历!美丽的黑眸中赫然写着“我听见了”!他站在柳树旁,薄唇微白,浓密睫毛一动不动,安静的立着那儿,凤骨龙姿,宛若子都柳下乘凉,痴醉又生怜。
我彻底惊呆……
[正文:第一百五十二章 谎言(下)]
“弘历——”我小心试着呼唤,从允祥身后走出,张开双臂徐步朝弘历走去。“你听为娘讲,并非你想象中那么复杂、危险,为娘只是遇到了一点小麻烦而已。事情如汤沃雪,很快、很快就像胃里的食物一样消化掉,然后再被下一餐所覆盖。所以,好孩子,你还小,兴许听差了。不,权当从未听过。”我一边柔声说道,一边步步靠近他。终于,话落人已在我面前。
弘历刻意退后一步,令我扑了个空,他面露愠色,身体略微抖动,不知是因气恼?还是因拆穿的谎言?“额娘,您以为儿臣仍是您怀里的三岁幼童吗?是非曲直,儿臣分得清楚,不消额娘费神。”说罢,他悻然离去。
“弘历……”泪潸潸,我大声呼喊,希望喊住弘历急促离开的脚步,而他却加快了步伐渐渐从我眼中消失。追赶?对,追赶!还来得及,只要我好好解释的话……
对!我得赶快拦住他,不能让他去胤禛那儿、不能让他扰乱我的计划、不能让他夺走我引以为傲的尊严,我不要弯曲我的双膝,跪在我最想战胜的人面前。
“凤儿,你冷静点。皇四子说的对,他不是三岁孩子,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拦也没用。”允祥见我冲动的想追上去,连忙从身后紧紧抱住我,使栗栗危惧的我安静下来。“你就趁机卸下包袱,让皇兄好好爱你。仔细听着,你所背负的责任到此为止,从今往后,大清以及你将由皇兄来守护。”
“你是说——我没用了?”我停止哭闹,爽然若失,愣怔着不知所措。我被抛弃了吗?被我的臣民、被整个大清抛弃了吗?好啊,这样我便能真正心无眷恋的道别。“哈哈……”我仰天狂笑。
“你笑什么?”允祥觉得这笑毛骨悚然。
我收敛肆笑,扭头对上允祥疑惑的眼睛,嫣然展笑。“我在笑好奇还真是会害死猫,倘若不是因为可笑的好奇心,也就不会有这么多故事。哪怕是微不足道的欲望,一旦燃起,便愈燃愈烈,化作熊熊烈火,无法扑灭,最终,只能自取灭亡。”
“我知道、我知道,你此时的悔恨与痛苦,我能感受得到。”允祥心里发疼,双臂不由用力将我嵌入他怀里,紧闭薄唇锁着眉头。“我——我已知晓,关于十年的约定。宝儿临死前偷偷透漏给我,虽然她不知详情为何,但多少猜出一些,作为你的贴身女婢、作为一个仰慕你的娇弱女子,她用死乞求我劝阻你,希望你莫再自私下去。但我想,没有任何用处吧。你的固执,可谓大清第一。”
我骇然凝神允祥清澈波动的黑眸,半张着嘴一时凝噎,旋即抓着他的蟒衣呜咽开来,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讲起,只得用泪水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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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不知,在另一棵茂密粗壮的柳树后,有一双略带皱纹的明眸悄然注视着我们,晶亮瞳人写满欣忭,长睫毛忽闪忽闪甚为欢快,白皙的脸欣欣然见喜色,如落珠般清脆的咯咯笑声,唯有柳树才听得到。
这欢喜的双目因我与允祥惊慌分离而黯淡,失望又似犯愁的叹息吹动柔韧的柳条,独自寻思。此刻,如何令万花飞舞漫天?如何令鸂鶒依傍鸣哀玉?如何令狂风席卷、大雨倾盆而下?那样,便能留住哭泣的妙目和清瘦的温柔,留住夙愿。
失去喜悦的双眸终究什么也未做,皱眉自言自语,朱唇翕动,却无人知晓喜悲,或许柳树知道,不然,它不会无风自动。柳条轻抚胭脂面,无神的眼睛重新焕发光彩,似打定主意般轻一拍手,高高兴兴的离开,只留下如兰之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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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允祥的脸都有些通红,清醒下来后才发现我们贴得太紧。“天儿真热啊,明明已经入秋,还这么热,一丝风也无。”我本想掩盖尴尬,谁知适得其反,我越来越觉得脸发烫,心怦怦跳得厉害。
允祥到显得镇定,以为我又故意岔开话题,一脸认真。“你勿再欺瞒,如实招来吧。”
“如实招来又如何?往后的日子难道不过了吗?可我还想过咧。”谎言,仿若平淡、习惯的日常三餐娓娓道来。“我是永清公主,一个活了一百二十多年的‘祥瑞’,我不需要依靠任何人,也不需要任何人守护我。因为,依靠、守护该是我的义务。同样,我的生死也由我自己主宰。陆瑄之事且放任自流,与其劳心劳力寻找他,不如等他亲自上门。反正,我多活一日,便是对憎恨我的人最好的打击。恨意愈强烈,毁灭它时愈有乐趣。逃过阎王眼睛的半鬼,你不期待他会有何表现吗?”
“啪”!响亮的巴掌狠狠打在我脸上。“迷恋、摆脱不掉过去的你,自生自灭好了,算我多管闲事。”
“你在试探我?!”我捂着脸,半眯眼盯着允祥湿润的瞳人。
允祥吃了一惊,偏执、多疑……他心中暗思,这些存在于某类人身上的特质,我到底是怎样养成的?隐隐不安加上愤怒,使他无法再面对我,他抿着嘴,一声不吭转身离开。
我望着允祥心寒的背影,直到他从我视线中远离,我才长长舒了口气。允祥终会想明白的,一个大骗子之言,怎能轻易相信呢?但是,允祥,谎言中有时也隐藏着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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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烈阳下,你不觉得热吗?”胤禛沉稳的嗓音自我背后响起。
我转身凝视胤禛,未感惊讶。“看来,弘历已经对你说了。”
“不想给朕个解释吗?”胤禛离我只有跬步。
我摇了摇头。“给我点时间。”
“莫令朕等太久,你该清楚,朕没那么多耐性。”胤禛嘴角挂着一抹深沉的微笑。“倘若朕未记错的话,这还是你与十三弟第一回争吵。感想如何?一个谎接着一个谎,最后语无伦次了吧?何苦呢?”
胤禛的弦外之音我怎能听不出来。“弘历想让你将我纳入你的后宫,对吧?可我的答案是——你做梦!”
“瞧,与朕对皇四子所言的丝毫不差。”胤禛并未生气,反而好似早料到般浅笑着。“命你跪在朕面前,对你来讲,无疑是耻辱。对朕而言,也是一样。朕与皇考不同,无法心甘情愿的对你屈膝下跪。朕,和你一样,固执的很呐。”
讨厌!为何我无言以对?“我输了。”
“哦?”胤禛一挑眉。“你输在何处?”
“我——”虽然很不甘心,却不得不承认。“我一直想成为大清最强而有力的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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