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神像底座内嵌有磁石,祭台中空,其中暗藏一人以磁石控制台上神像移动,行止之间只以大司祭手叩祭台之声为号。这乃是历代大司祭数百年来玩熟了的把戏,从未出过纰漏。原本照计划待神像停下后,二层祭坛上便会有人出来揭示王落等的风人身份,两下一照应,坛下百姓必认定王落一伙便是内邪,届时再略微煽风点火,则众人定是一拥而上,必欲除内邪而后快。郎蹇本正笃悠悠地等着瞧好戏,谁知自己手叩祭台示意底下人停止后,神像竟是多转了半圈,此时正直直指着自己鼻子。郎蹇一时怔愣,只道操作有误,慌忙一叩祭台,神像这才又转过半圈,重新指向王落等人。郎蹇透出一口气,正欲起身暗示二层祭坛上之人开口,岂料那神像只略一停顿,竟又缓缓转起,此番停下之时却正指着普日泽。郎蹇瞠目结舌,背上一寒,心中登时虚了,暗道莫不是卢迦大神当真显了灵,欲指示众人自己同普日泽暗结裴初一事。心念及此,再难维持镇定,慌乱之中霍地起身后退,却见那神像跟着凌空而起,右臂伸处,仍是直直对着他鼻尖。郎蹇因素知所谓神谕之真像,是以平日里暗中对释神卢迦颇无敬重,多有腹诽侮慢,此时见得神像竟显起灵来,怎不心胆俱寒,暗叫报应来了,惊呼一声拔腿便跑,那神像紧随其后,不即不离。
坛上坛下登时轰然炸响,一众教徒百姓皆是惊惧不已,眼见得卢迦神像竟追着大司祭四处乱跑,只道天降大难,震恐绝望的情绪瞬息之间吞没全场,连天色都似倏地暗了几分,十余万民众“呼啦啦”跪倒一地,有人喃喃失语,有人哀泣哭号,有人凄声嘶叫,有人颤声祈求,一时四下惶惶,直如末世之临。二层祭坛之上也是一片混乱,一众显贵或是伏地不起,或是慌乱奔走,或是大声呼喊侍卫上前卫护,惊骇之声此起彼伏。
秋往事见已得手,当下控着神像忽地加速,劈头向郎蹇脸上撞去。郎蹇避之不及,被撞个正着,心神巨骇之下当场便直直倒下,晕死过去。秋往事与王落等趁乱会合了伶老国母便一齐欲向坛下走去。行不两步,忽听一人高喊道:“风族妖人施行妖法,乱我祭典,祸我释卢,快将他们拿下!”却正是黎梁舟。
普日泽正自焦头烂额,闻声惊醒,忙大声招呼坛上侍卫道:“还不快将风族妖人拿下,立功者重重有赏!”
一众侍卫正围在普日泽身旁不知所措,此时见有了目标,心中略定,当下发一声喊,齐齐举刀向王落等冲了过来。王宿轻哼一声,便欲上去动手,却被秋往事抬手拦下道:“我来。”语声未落,只见众显贵手中的卢迦神像纷纷腾空而起,数十座连成一圈,将王落等围在中央。众侍卫见状忙刹住脚步,只道几人受释神庇佑,几乎便要拜倒叩头,哪里还敢上前动手。
黎梁舟见状忙冲至坛边,冲守在坛下的弓箭手挥手叫道:“不要怕,这是风族妖法,快射、快射!”
众弓箭手毕竟离得远些,惊惧之心稍弱,听得号令虽略有犹疑,在黎梁舟一再呼喊之下终究纷纷搭箭。伶老国母见状不妙,便欲挺身上前,却被方定楚拦下,未及开口相询,只听“铮铮”弦响,数十支劲矢已破空而来。
方定楚微微一笑,行至众人身前,自怀中摸出一团物事,随手一抖展开,却是一张细细密密的大网。火火沐见这网似是以碧落丝所编,知她要施展枢术,尚在寻思她修的不知是哪一法,箭雨已是泼面而来。
箭矢来势劲疾,眼见便可将众人穿透,哪知一触展在众人身前的大网,便似撞在了铁墙之上,一阵“喀喇”乱响之后,只见箭矢或折或裂,零落一地。
火火沐已不似初见枢术时般惊讶,只轻叹一声道:“这却又是什么法?”
秋往事眼中精光湛湛,尽是兴奋之意,轻声答道:“任你拳打脚踢,刀砍箭射,天下一切的攻势,皆要在她面前失效。自种其因、自食其果,是为因果法。”
一众侍卫见疾箭利矢竟也伤不了这几个风人分毫,当下更是认定他们必有神灵庇佑,颤颤地站在原地,任普日泽与黎梁舟喊破喉咙,也只敢远远拿刀围着,再不肯上前半步。
王落等步步向前,众侍卫便步步退后,眼见得到了坛口,黎梁舟忽冲过来夺过一把刀劈手砍死一人,举刀指着众人喊道:“给我拿下他们,再有人敢退半步,一律处死!”
众侍卫知他素来手狠,不敢相抗,只得硬着头皮一步一挪地逼上前去,忽见前方六人之中走出一人,满头银发,不怒而威,却正是伶老国母。
伶老国母缓步上前,扬声道:“这几位是释神卢迦派来解我释卢之厄的勇士,于我有救命之恩,你们谁敢阻拦!”
伶老国母曾辅佐过三代释卢王,乃是当今王室之中辈分最高之人,又因爱护百姓,在民间威望素隆。众侍卫本就心意不坚,又见伶老国母竟也站在对方一边,当下再无怀疑,认定那几人定是神使,只听“铿”地一响,其中一名侍卫扔了长刀,俯身拜倒,余者见了榜样,当下再不坚持,纷纷弃刀跪下。
黎梁舟勃然大怒,举刀欲砍,却见银光一闪,手腕剧痛,长刀铿然落地。众侍卫见没了威胁,哪里还理他,纷纷急急退开,让出路来。
王落一行便如此大摇大摆地自坛上走下,前有神像开路,后有老国母相随,所到之处众人纷纷伏地相让,便连抬头多望一眼也是不敢。不久便已穿过人群,早有火火沐安排下的人手马匹在外等候。众人各自上马,便即扬长而去,身后留下跪伏一地的十余万百姓,气急败坏的普日泽、黎梁舟君臣,以及兀自在祭坛上昏迷未醒的郎蹇大司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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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六章 锋芒
“哈哈,沐二姑娘如今可服了,咱们风人可不是吹出来的。”王宿畅然大笑,烈风之中衣袂飞扬,说不尽的意兴风发,“只是那郎蹇与普日泽也忒不经折腾些,居然连个动手的机会都没与我,不过瘾,太不过瘾。”
“偏你这什么都没做的叫得最响。”火火沐也是心情大好,眉眼俱扬,打趣道,“王姐姐、方姐姐和秋妹妹自不必说,便是老国母也曾挺身出面,我也总算弄来这些马匹,你却又得意些什么?”
“六哥虽不是风枢,但我瞧他倒有修人我法的天赋,这人之功即我之功的人我合一之术,连四姐也只有自叹弗如了。”秋往事马术初成,犹自新鲜,一骑当先跑在前头,听得有人捉弄王宿却也不忘回头插上一脚。
“小七你这丫头就知胳膊肘往外拐。”王宿咬牙道,“那些侍卫本正该轮到我收拾,也不知叫谁生生‘人我合一’了去。”
“王将军一路上于老身也多有照拂,老身着实感激。”伶老国母也是单人独骑,虽是年近七旬又兼毒伤初愈,但终是生长于马背上之人,一路驰来竟也毫无不支之态,“此番诸位大恩,老身也不忝颜说什么肝脑涂地,只是我那孙儿若有逐逆复位的一日,释卢百万良驹,十万骁勇,当任容王府拣择差遣。”
“老国母言重了。”王落不即不离地随在老国母半个马身之后,“普日泽逆天而行,自有其报,桑殿下心性仁厚,当得释神之佑。”
秋往事闻言省起,略缓马速,至老国母身边欠了欠身道:“往事方才对释神卢迦多有不敬,还望老国母见谅。”
“秋姑娘说哪里话。”老国母连连摆手,“释神原在心中,又岂拘于区区神像之中,要说不敬,郎蹇这枉传神谕,愚弄百姓的才当真叫作不敬。秋姑娘三位的枢术当真叫人大开眼界,老身佩服得紧。”
火火沐策马至方定楚身畔问道:“方姐姐你那因果法又是怎一回事,往事说能让人自种其因,自食其果?”
“正是这八个字了。”方定楚微微一笑,马鞭划个大圈道,“须知天地万物,无出因果,而因生果动,靠的也皆是枢力。”
“枢力岂非魂体之系,怎又扯上了因果?”火火沐讶道。
“你可还记得,枢力并不仅是凡人魂体之系,神魔魂体之间,一样靠枢力相连。”方定楚解释道,“人之枢力,不过能掌控自身一躯一体罢了,而神之为物,天地为其体,万物为其用,世间日升月落、四季更替、万物生息、沧海桑田,其间一切规则,本皆出自神意,所谓因果,便正是诸神为掌控天地所定的规则。而要万物皆依自己心意而动,靠的自也仍是枢力。是以世间因果,本凭诸神枢力维系,而因果法便能以自身枢力与这天地间无所不在的神之枢力相通,并在小小方寸之间,些微修改因果之则,令加诸我身之因,反于造因之物上生果。是以任是如何猛烈的攻击,在因果法前,也难逃自作自受之厄。”说着悠悠一笑道,“十二法中,以因果法最近神迹,如何,听来可又是天下无敌?”
火火沐默不做声看她半晌,缓缓摇头道:“这已非关无敌不无敌,这分明便是耍赖。”
秋往事扬声大笑,连连点头道:“没错没错,正是耍赖,凡人打架却与神仙勾结,不是耍赖却又是什么?”
方定楚狠狠一鞭抽在秋往事马上,惊得她一阵手忙脚乱:“小七你还不曾与我交上手,怎的便先找起借口来了,可是自知必败,先寻退路?”
秋往事一面安抚座下不住颠跳的骏马,一面回头扬眉道:“我的尘枢底子比你强,便是赢不得你,总也不会输你。何况你是二品我是三品,便是我赢不得你,也未见得便是自在法比不上因果法。”
王宿失笑道:“十二法又哪儿来的高下之别,小七你那争强好胜的样子,一瞧便知修为还远远未到了。”
众人说笑之间,已渐渐出了归鱼谷,眼见得前方有数十骑人马迎了上来,心知已是彻底脱了险,当下缓下马来,一行人悠悠荡荡向火火堡行去。
到得堡前,只见普日桑、三位老臣及火火堡大管事达水泰俱已骑马在山下相候。普日桑远远瞧见众人,立刻抽马飞奔而来,到得跟前时纵身便是一跃,轻轻巧巧地跳上老国母的马,扑入她怀中便放声痛哭起来。众人见他哭得诚挚,也不便打扰,只默默候在一旁。火火沐却是无暇管他,策马上前一把拉过达水泰问道:“我姐姐呢?”
达水泰一张黑脸之上满是忧虑之色,沉声道:“堡主昨日又发病,折腾了整晚,到早上才好些。方才刚喝了药,这会儿正睡着呢。”
火火沐双眉紧皱,顾不得众人,交待了达水泰几句便急急打马奔入堡去。秋往事见状拉了拉王落衣袖,轻唤了声:“四姐。”
王落点点头,留下方定楚与王宿,对众人告了声罪便带着秋往事一同追着火火沐去了。
入得主卧房,见火火寿已是醒了,面上殊无血色,精神倒似还好,此时正半躺在床上,笑着安慰一旁泫然欲泣的火火沐。她见王落与秋往事进来,略欠了欠身道:“王妃恕我不能起来见礼了。”
火火沐闻声回头,跳起来一把拉着王落的手道:“王姐姐,你医术这般好,定有法子治好我姐姐的。”
王落拍拍她手,到火火寿床边坐下,见她面色苍白无华,气息浮浅急促,唇色泛青,舌淡苔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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