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多娇 秦女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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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多娇 秦女容- 第1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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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只身一人,前途渺渺,凄惶无助,不知明日在何方。十二年后,他虽仍是匹马单枪而来,可心中却已不孤单了。

    风都高峻的城墙已隐约可见,他却不直奔城门,反而岔向小路,往城外村郭中一家酒肆行去。店门紧闭,挂着歇业牌。他却径自敲门。不片刻出来一名四十来岁的黑壮汉子,样貌憨实木讷,一望而知是乡下田间之人。李烬之微微一躬,说道:“回乡人想讨杯水酒。”

    那人眼中倏然一亮,一张黑脸竟泛起红来,结结巴巴道:“今、今日家人病了,恕、恕不开店。”

    李烬之微微一笑道:“诸病之起,根源在心,心气健旺,百病自消。在下家传一帖启正复心方,或可疗令亲之病。”

    那人忙鞠一躬,抬手请道:“那便请公子进来瞧瞧。”

    李烬之随他进门,只见他掀起地上一块木板,指指下头的空洞道:“我家人在下面酒窖,公子请吧。”

    李烬之谢过他,顺着木梯爬下。窖中烛光昏暗,立着一名男子,面容刚正,头发花白,额上深纹有如刀刻,虽穿着破旧的粗麻衣衫,一身清贵气度却显然不与之相称。他愣愣地看着李烬之渐渐走近,始终一动不动,呆若木鸡。

    李烬之极力按捺着起伏的心绪,一步步走到他跟前,忽地深深一躬,低唤道:“先生,学生来迟了。”

    那人怔愣半晌,蓦地“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不能言语。

    李烬之也连忙跪下,与他互相扶持起身。那人双唇发颤,激动地望着他,半晌方哽咽道:“殿下,赵景升愧对您啊,无颜再当这声先生。”

    李烬之断然摇头,恳切地说道:“先生说哪里话。先生教我识字明理,我未有半分报答,反累得先生半生坎坷,是我无颜再作先生的学生。”

    赵景升拭了拭泪,勉强笑了笑,上上下下打量着李烬之,看他眉目英挺,轮廓分明,一棱一角都似经过千百次的磨砺,有如山岳般的踏实沉定。他一时百感交集,又是欣慰又是心酸,慨叹道:“殿下变得都认不出来了,清瘦了,硬朗了,小时候圆头圆脑的,那样粉妆玉琢的一个,才只有、只有……”

    “只有这么高。”李烬之走到屋角一个破旧的大酒缸前,轻轻拍了拍,“这个竟然还在。当年我连夜出逃,遍地都是搜捕太子党羽的官兵。走到这里,险些被擒,幸得老酒翁收留,就躲在这口缸中。缸内装满酒,正好没顶。老酒翁当着官兵的面打开缸盖舀酒请他们饮,这才瞒了过去。我至今都记得透过浊酒听到的怪异笑语声,像是被泡涨了,模糊变形,又滞又重。还有从眼耳口鼻发根毛孔中渗进去的酒味,酸涩得人五脏六腑都抽在一起。从此我千杯不醉,越是喝酒,就越是清醒。”

    赵景升眼眶又湿,感叹道:“这老酒翁确是义士,六年后殿下托我找到他,才知他为替殿下守秘,第二日便已自尽。”他向上一指道,“他的儿子,也是忠直之辈。他不知殿下身份,只知他爹曾救过一个贵人。我找到他,几次想予他钱财或给他份差事,他却一直拒而不受,也从不多问什么,只说他爹是报人恩德,守义而死,无愧无悔,他不能坏了父亲名声。”

    李烬之自嘲地一笑,涩然道:“我对他爹又有什么恩,无非是七岁生日那天免了太子官田七成赋税,也不过是母后建议的行善积福之举,并非为恩泽百姓,却竟有人为此不惜以性命相报,足见我风家子民,实是可爱可敬之辈,但有一分善政,便记你十分好处。靖室却不知爱惜,只知沉溺权术,彼此倾轧,而视万民如牛羊,任意驱使,索取无度,以致民不聊生,战祸连年,实在是愧对天下。”

    赵景升容色一肃,神情激昂,深深一躬,大声道:“殿下能有此想法,是天下之福。臣等多年来苟且偷生,印帐痰校鹊谋闶且桓瞿芩嫡夥暗闹骶!�

    李烬之见他身形微见伛偻,眉梢眼角皆有沧桑之态,四十多岁的壮盛之年,看来却似五六十岁的人。眸中神光虽未泯灭,却已深自内敛,早不复当日锦绣才子,少年得志的意态飞扬。他心下感慨,轻声道:“这些年辛苦几位了,在江栾与裴初之下容身本已不易,却还能有所作为。我一路过来,见户口殷实,田亩井然,风洲屡次易主,能有此太平气象,都是多得几位大人之力。”

    赵景升摇摇头,叹道:“比之当年,大见萧条了。永宁早年,风都城外那真是百里稻花,遍地桑麻,农人走在田里面上都带着笑。可惜自叶公去后,先皇日渐懈怠,纲纪颓坏,政令渐弛。江栾登基后更是急转直下,肆意侵占民田,横征暴敛,赋税较永宁高出十倍不止。不出数年,便已弄得屋宇半空,满目疮痍,贫民无田,良田无主,沟渠失修,旱涝频仍。总算临风公主当年保下一批永宁旧臣,替朝廷留下了最后一丝正气,否则只怕连如今这番光景都维持不住。后来裴初入主,百姓初时期望很高,谁知他虽然力行轻徭薄赋,却不能革除田制之弊,一再括田划地赏赐手下功臣。良田美地尽入勋贵之手,百姓只得沦为佃农。田赋虽轻,却只便宜了豪门,下农不仅不得利,反而日益不堪。因此后来我们打着‘重振靖室,恢复永宁’的旗号谋夺风洲,百姓风起相应,这才能如此顺利。殿下,这便是民意啊,百姓怀念正统,其心若渴,只等有人顺天应时,登高一呼,必然天下归心。”

    李烬之眼中神光湛然,点点头道:“风都如今情形如何?”

    赵景升用力一挥手,兴奋地答道:“风都已是殿下的。当日临风公主回永安前,和我们彼此交过底,把这边的军政大权都交在了我们手里。她请殿下只管放手去做,如有必要,她会在永安呼应。至于其他方面,这是费将军处近日送来的各方情报,殿下请看。”

    李烬之接过他递来的书信一一拆开浏览,读至最后一封,眼中倏然一亮,将一叠信都递给赵景升,沉声道:“融洲开始调兵,秦夏很安静,一切皆如所料。朝廷那里伐燎的援兵已经上路,领军的虽不是临风公主,不过换了卫昭也是一样,届时想必路过风洲,又是我们一份助力。裴初的兵马也动了,燎邦很快会开战。只等往事把米狐尝的脑袋摘下来祭旗,咱们便可以动手了。”

    赵景升匆匆读过几封信,思忖片刻,抬头道:“容王妃已到望山城,应已知道你不在城内,咱们是否该加紧动手,以防有变?”

    李烬之摇头道:“不必。江一望就算发现我不在望山,也不会往风洲想。我在宋将军费将军那里都布了疑兵,等他一处处找明白了,人间早已换了天下。”

    赵景升想了想,点点头道:“不错。殿下如今人望极高,声威不在江一望之下,待燎邦战胜,轰轰烈烈地替白大师报了仇,声势更臻鼎盛,那时再公开身份,正俨然天命所归,无人可逆其势。只是……”他微一踌躇,仍是问道,“殿下大婚,我还不曾道贺。秋姑娘人中龙凤,正堪相配。可她爹叶公,终究是死于先皇之手,这个,她……”

    李烬之挥挥手,朗然笑道:“先生不必多虑,她与我同心同命,先生将来见了她,便与见了我一样。”

    赵景升见他笑得满是欢喜,也觉欣悦,疑虑一扫,畅然笑道:“真要恭喜殿下。既是一切妥当,殿下下一步打算去哪儿?”

    李烬之答道:“我先去青陵刘将军等处转转,再同卫昭和永安通通气。”

    赵景升问道:“真的不进风都?大家都想见见殿下。”

    李烬之缓缓摇头,打开酒缸掬了一捧酒缓缓饮下,再抬头时眼神愈见清明:“当日出逃,我对自己发过誓,再踏进风都之日,便是君临天下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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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第四十八章 匕见(下)
    夜阑人静,好风如水,草原初夏的气候最是不冷不热,通爽怡人。火焰宫中心高高的塔楼下,四队卫士来回交叉巡行。塔楼只一个出口,上了沉重的铁闸门,非四五人合力难以开启。楼内也有层层警戒,实在是插翅难逃。因此楼外的卫士虽也队列齐整,步伐划一,可终究不过虚应故事,个个神情松弛,双眼心不在焉地四下游移,只等着捱过这百无聊赖的夜晚。

    挨着巡逻道边的灌木间,无声无息地伏着一个毛茸茸的灰影。身量不过野猫大小,尾巴倒是如一蓬芦花般又粗又长,两只三角形的大耳立得笔挺,一双乌黑的眼珠滴溜溜转着,却是一只草原上多见的大尾狐。它警觉地四下打量着,趁着一队卫士走远,另一队卫士未到的空档,忽地蹿出灌木,穿过大道,倏然隐没在塔楼底部的暗角中。屏息静气地停了片刻,待确定四下无人,它才飞快地在墙角刨出一个浅坑,大尾巴一掀,回头咬下尾底系着的小小布片扔在坑中,刨回土覆好,左右瞧瞧未留痕迹,这才又悄然跃出,倏忽间已一闪而没,消失在夜色中。

    巡逻卫士浑然不知有变,片刻后才踏着规整的步伐又一次走过。才转过墙角,方才埋了东西的地方便似又有看不见的人在刨动,泥土诡异地自行翻掘开来,底下的布片轻飘飘腾空而起,贴着墙壁悄然向上,自窗缝底下钻进顶层房间。而掘开的土坑也又一次原样填回,待卫士第三次走过时,早已没有一丝痕迹。

    塔楼东北面不远处,紧挨着宫中侍卫的营地,有一个丈余见方,壁厚逾尺的井圈。井内干枯无水,深约四丈,当中锁着三道粗重的铁栅。井底石壁四面各开着一个七尺余高的门洞,连着四条深长的横道。横道两边每隔三丈有一间狭小的石室,或是空着,或是有戴着脚镣之人或坐或躺,个个皆是蓬头垢面,死气沉沉。

    米狐哲躺在冷硬的石床上,手脚皆被铁链铐着连在床脚。米狐尝把他和米狐兰关进地牢后便不闻不问,既不刑讯也不传问。他明知是米狐尝的攻心之计,便也平下心思,照吃照睡,等待进一步的变化。

    这一晚睡到半夜,他习惯性地醒转,静静睁着眼侧耳听着,似在等待什么。等了许久不见动静,正又迷迷糊糊地睡去,忽听一阵轻微的“咔嚓”声响,手腕脚腕处轻轻一振,紧锁的镣铐竟不待钥匙开启,自行松了开来。他精神一振,立刻起身,走到铁门边静候。果然过不片刻,铁门“咔”地一声开了锁,“吱呀”打开一道缝,一个人影带着一点幽光闪了进来。

    来人穿着囚服,神色机警,轻唤了声:“哥。”却正是米狐兰。

    米狐哲一见她身后凌空悬着的油草灯,登时神情一凛,拉着米狐兰来到墙角的水瓮边,低声
道:“今晚又有信,不知可是阿汀那里回音到了。”

    米狐兰点点头,蹲下身紧张地盯着水瓮。只见瓮中忽射出一道水柱,却是凝而不散,如一支笔般在石板地面上横横竖竖,留下一行水印字,灯光下照得分明,写的却是“大军已出,不日将至。静候待机,切勿妄动。”

    米狐哲心下一喜,轻轻透出一口气,将衣袖拧成一股,去瓮中蘸饱了水,在地上尽量清晰规整地写下“知道”两个大字。

    最后一笔刚落,悬在头顶的草灯便立刻飞出门外,重回走廊墙壁上的灯格处嵌好,铁门也“吱”地一声随之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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