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透黑暗,我能看见阿里曼女士一脸惊讶和紧张。
我用一条触须轻轻拨开剑刃。
“女士,我原谅你的冲动,因为黑暗视觉法术失效使你难以视物。但可否让你的导盲犬回头看清楚再作判断?”
提灯的朦胧光芒为隧道涂上了一层昏黄。
提灯和火柴都是我从被震慑的舒拉女士身上摸出来的。我高举提灯,让阿里曼女士借助灯光看清那四个躺在地下呻吟辗转的小生物。它们是矮小的长有青灰皮肤的类人生物,有蝙蝠翅膀和蛇尾巴,头上和后背上还长着角。黄色的眼睛,瞳孔像猫一样自由地放大缩小。
“夸赛魔。”阿里曼女士低声说。
是的,夸赛魔,这种精通隐形术的小东西,指甲里藏有难以抵抗的剧毒。
阿里曼女士一剑一个,把它们都解决了。
“对不起,烙兹先生,”她一边擦拭剑锋,一边向我道歉,“我还以为你的目标是舒拉和我……”
“你的想法并非全错。”
我显现身体调节修复手臂伤势。
“如果有机会,我当然不想让你带走艾克林恩,尽管他是个糟糕的家伙。但现在,大敌当前,我没兴趣节外生枝。”
“对不起,阿里曼阁下,”头脑恢复清醒的女审判官声音沙哑地插话,“我没能控制住情绪……”
“我理解,”阿里曼女士说,“但是请不要忘记我们的任务。”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阁下。”舒拉女士再次道歉。
阿里曼女士认真地说:“你救了我们,我表示感激,但是你同样向我们隐瞒了施巴拉古就是艾克林恩的事实,夺心魔……”
“哈喽,有人带着耳朵吗?”旁边的艾克林恩忍不住插话了,“在你们的客套话讲重样儿之前,能不能先关注一下这件事:我们的法术和魔法物品全都失效了!”
“你闭嘴!”舒拉女士的怒气立刻有了泄目标,“无耻的骗子,离我远一点!”
艾克林恩缩着脖子悻悻地退后了十几步。
“他说的没错,”阿里曼女士睁开眼睛,忧心忡忡,“魔网若隐若现,我几乎触及不到。这片地区的魔网崩塌了!”
舒拉女士惊呼:“这里变成了死魔法区?”
我和阿里曼女士对视了一眼。“暗流交汇之战”这个名词划过我的心头。
“我不明白,”我说,“既然魔网是施法者汲取能量施法的通道,那么法术在完成的时候起就与魔网无关了才对。魔网崩塌为什么会使你们身上加持的防护法术,还有戒指里储存的法术也都失效了?”
“魔网既是因也是果,”阿里曼女士解释说,“我们透过魔网来引导和塑造原始的魔法能量。但魔网不只是一种简单的能量流通的管道,它同时也是我们塑造法术的工具。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魔法无处不在,每个生物,每条小溪,甚至每块石头,每根草……即便是空气里也都充满了原始的魔法能量。这能量弥漫在所有事物之中,其具体展现就是整个世界的能量活动。
“所谓魔法,其实就是通过魔网对原始魔法能量塑形,当我们施展法术、类法术能力、自然能力以及启用魔法物品的时候,魔网中的千丝万缕就会互相纠缠、接合、弯曲、盘绕、叠合,以产生对应的魔法效果。解除魔法的原理就是抚平魔网,使其回复为正常的组合形态。当区域内的魔网生了崩塌,也就是魔网失去了控制,通过魔网的能量塑形效果,也就是魔法,自然也就消失了。”
她戛然而止。
她看着我,一脸震惊,说不出话来。
我抬起一条触须,让触须尖端停留在我眼前,看着色彩在紫黑和青蓝色之间不住变化的魔法灵光在触须尖端和每个吸盘上跳跃。
“影魔网施法,”阿里曼女士喃喃说,“触及影魔网的亵渎祭司……”
“徽章是你,你是徽章……”蛛化卓尔的低语在我耳边回响,“你的精神力竟然和影魔网神力传输协议融合了……这就是你没经过传承训练就能盗用神术的原因,影之亵渎祭司……”
影之亵渎祭司……
我命中注定无法触及魔网,再怎样努力也是枉然。
“魔法跟你有仇。”艾克林恩是这样说的。
但此时此刻,冰冷狂暴的法术能量仿佛地狱火之城的地下瀑布,沿着纠缠于我意识深处的数以万计的负能量黑线奔涌而来。
穿过漫长的隧道,我们从钟乳石岛的另一端钻了出来,现卡尔德兰已经面目全非。
在众多钟乳石岛下方,水染成了血红色,原本微澜不兴的水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深不见底,仿佛直通无底深渊。
我看见漩涡中心正上方,紧贴水面的虚空中,远远漂浮着一块紫色纺锤形岩石。
我在岩石上的人群中找到了蛛化卓尔布里莎。
她站在岩石最高处,高举双手,周围环绕着一圈圈跪拜的罗伊斯信徒。半精灵躺在她脚下,生死不明。
在她面前漂浮着三样物品,分别是轮刃、长剑和那本《希瑞经》草稿。我仿佛看见空间在扭曲,无数负能量的黑线正以这三样物品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辐射。
那应该就是祭坛。
随着蛛化卓尔充满威慑力的咒语,一块块承载着密密麻麻的恶魔的黑红巨岩接二连三飞出漩涡深处。它们争先恐后跳上各个巨岩靠近的钟乳石岛,奔赴鲜血和屠杀的盛宴。
绿色的魂光漫天飞舞,深沉尖锐的呻吟哭喊和喜悦的狂笑咆哮汇合成一曲宏大的交响乐,在卡尔德兰上空回荡。
仿佛感觉到我的视线,蛛化卓尔扭过头,向我展现出一个妖媚的笑容。
她将双手十指交叉,扭搅着合拢在一起。空中的巨岩一齐改变了漂浮方向,带着成百上千的恶魔向我们飞来。
“小心!”阿里曼女士脱口惊叫。
一块巨岩沉重撞在我们下方五十英尺的地方,引得钟乳石岛一阵颤动。
恶魔喧嚣着,跳上钟乳石岛。
它们皮包骨瘦如骷髅,有着精灵似的尖耳,后脑长着弯曲的大角,大嘴尖牙,指甲似长剑,浑身灰紫,仿佛涂着陈年的血液,散着腐败的恶臭。当中还夹杂着个别膀阔腰圆、长得像直立蛤蟆的大恶魔。
突然,空间震荡在我们当中出现。阿里曼女士挥剑杀死了一个刚刚传送到我们身后的鬼鬼祟祟的恶魔。
“它们能够使用类法术能力,”阿里曼女士急促说,“必须阻止蛛化卓尔,那祭祀仪轨可以改变盟友调动魔法能量的途径,从魔网暂时切换成影魔网!”
“谁去阻止?”我问她。
看着从下方潮水般涌至的恶魔大军,阿里曼女士无语。
我向敌人最密集的地方一刻不停地释放心灵震爆。舒拉女士收起弯刀,取出长弓和大箭,箭无虚,把摆脱心灵冲击波的恶魔一个接一个射倒。艾克林恩指挥他那恢复原形的构装魔宠围绕我们飞跑,横冲直撞把靠近的恶魔统统拱翻。
就在这时,空间震荡又来了。
我的眼睛亮起银光。七级心灵异能,传送变向。
几个想用高级传送术从我们后方偷袭的恶魔,被我扭曲了传送目的地,只是还没到达紫色岩石,就被搅得粉碎,在祭坛上空纷纷扬扬下了一场血雨。
没有了秘法视力,我看不出蛛化卓尔周围的魔法防御深浅。预想是把这几个家伙传送到蛛化卓尔身边去,果不其然,无形的魔法能量罩包围着紫岩,把传送过去的恶魔打成了果酱。
传送突袭祭坛行不通。
看见同类伤亡惨重,即便是最嗜血的恶魔也不禁畏缩不前。这不是肉体被击败还能返回无底深渊的召唤术,而是切实进入了主物质位面。一旦被杀,其下场就是彻底的死亡。
“等待时机,”艾克林恩凑到我的身边小声说,“当我们顶住下一波恶魔进攻,你就用任意门传送去祭坛,打那帮蜘蛛一个措手不及。”
我斜视他。“你凭什么认为我可以穿过那能量护罩?”
艾克林恩看似很认真:“如果说这儿还有一个家伙能做到,毫无疑问就是你,也只有你!”
“我一直在琢磨一件事,”他说,“你跟我说起过你的诞生仪式,你被变大术污化。可是主持仪式的苏拉克却是传奇灵能大师。心灵异能的各类变形好像只能用在显能者自己身上,苏拉克不会施法,而诞生仪式上不可能还有其他章鱼头,对吗?”
几个想传送突袭的恶魔被我径直送去紫岩让魔法护罩搅碎。“施法者另有其人,苏拉克的某个懂得施法的奴隶。”
“对,应该是这样,”艾克林恩说,“可是我翻阅了所有资料,从来就没听说过法曲畸形生物不能施法。正相反,记录中的它们法术天赋相当惊艳,因为它们的存在几乎就是魔网具象化的表现,与魔网的亲和力非同小可。”
“就像卡赛迪恩那么强?”
“就像卡赛迪恩那么强。不过,你的情况跟它不一样。你可不是普通的法曲畸形生物。”
这个话题让我怒火升腾,释放的心灵震爆扫倒了面前一大片敌人。
“我当然不一样,我根本无法触及魔网!你说过,我跟魔法有仇!”
艾克林恩表示赞同:“是的,准确地说,跟魔网有仇,你对影魔网的亲和力非同小可……你知道吗?一个施法者一旦触及过影魔网,就再也无法接触魔网!”
我心中一震,险些忘了释放心灵震爆。
就在这时,膀阔腰圆、直立蛤蟆似的大恶魔撞开士气低迷的同伙,冲到我们面前。
直立蛤蟆散的恶臭实在太可怕,我才嗅到一点点,就感觉脑袋“轰”地一下仿佛要炸开似的,头晕眼花,站立不稳,四条触须全都抽搐地缩到一起,抱成一个球。
直立蛤蟆张开大嘴,充满邪恶能量的辞藻从它腥臭的大嘴里喷出。
只是它没机会把渎神之语念完,装甲野猪穆尔从侧面飞奔过来,掀翻两个恶魔之后,一头撞在直立蛤蟆两条短粗的后腿之间,迫使它一跤摔倒。不等它爬起来,阿里曼女士的长剑刺进它的大嘴,剑锋从后脑勺部位穿了出去。
艾克林恩吹了一声口哨。
我看见一块巨岩缓缓从钟乳石岛另一侧兜了过来,上头簇拥在一块儿的拥有四条手臂的灰绿色身影是再熟悉不过的。我看见那个脖颈吃了一刀,长有巨大螯足的狗头犄角大恶魔也站在巨岩上,向我们呲牙裂嘴地咆哮。
在瀑布似的飞箭兜头盖脸浇下来之前,我们默契地一同退回了隧道口。
艾克林恩问:“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诞生仪式上影响我的……是影魔网法术?”我自言自语,“我是影魔网法术的法曲畸形儿……”
艾克林恩说:“我也是这么想。诞生仪式上用法术将你变大的那个奴隶,十有八九是一个影魔网施法者。”
我盯着他,将信将疑,但触须渐渐舒展开来。
我永远无法触及魔网,影魔网的神力传输协议能够和我合为一体,不知不觉当中我成了通过影魔网盗取神力的亵渎祭司……正如法曲畸形生物的存在是魔网具象化的表现一样,我的存在则是影魔网具象化的表现。
曾经困扰我的一切,都得到了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