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凝丹台我的住处,我谢过了他,正打算进去。不料他忽然道:“芙目。”
“嗯?”我本来走在台阶上,他这么一叫我,我只好转身,“怎么了?”
陵越表情不明地沉默了一下:“……你不必太过担心。”
“咦?”
“既然戒律长老承诺等到师尊出关再做定夺……应当不会有大碍。”
我站在台阶上,从这里的视角看他有点像在低着头,不由道:“嗯,一定没事的。执剑长老出关后……一定会明察,所以……不会有事的。”
陵越点点头,抬头看我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我看着他往剑塔的方向走去,头顶是明亮的满月,忽然就觉得有些寂寞。
刚刚他说的话……也不知道是说给我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不过不管如何,结果都不会是他期望的样子……
我叹口气,进屋,睡觉。
之后不过三天,就传出苏苏擅自下山的消息。
陵越愈发忙碌,一是师尊受伤闭关,二是师弟擅自下山,从某种角度来说“证实”了苏苏的罪名……想必最近他很是难过。
虽然陵越说过额外教习暂停,但这几天晚上我都会在以往的时间过去。多数时候自己练剑,有的时候坐着坐着,一不留神就到了天亮,便索性坐着看日出。
到底熬夜是美容大敌,芙芸昨天还同我说“你是愈发的形容憔悴了你这么仰慕百里师兄么”,我今天早上看到日出的时候才忽然惊觉,又在这里坐了一夜。
唔……最近是越来越没有时间观念了。
本来天没亮就要去展剑坛习剑的,但最近原本教习剑法的素直师叔回来了,我去了一次不大适应,便同师尊禀明,还是随着陵越修习算了。
师尊一向待我甚好,这次笑了笑,交代了一句“自己须上进”之后,也就允了。于是展剑坛我是不用去了。
芙芸知道之后,恶狠狠地敲了我的脑袋几下:“你知不知道展剑坛最大的好处在哪里?!”
“不知……”
芙芸恨铁不成钢:“执剑长老啊!执剑长老有时会去展剑坛教授心法,虽说现在长老闭关了,但是你就不能稍微坚持一下,到长老出关么?!”
“为什么一定要到执剑长老出关……”
“这样就可以见到长老了啊!”
“……”
我给她的回答是一个白眼。
不过实话实说,在天墉,但凡是女性,在这方面都免不了对紫胤有这样那样或明或暗的想法。男性钦慕紫胤是为了他惊才绝艳的剑术,而女性是为了……综合外形性格剑术身份一切一切在内的一种气场。
我还记得有个叫灵曲的后辈弟子这样说过:“新入门的女弟子最喜欢的修炼课程,一是紫胤长老所授的御剑术,第二便是来着经库读书了,因为经库对面便是紫胤长老的居所……”
这样那些经书们会哭的!
而我,我在玩游戏的时候大约有,现在确实一丝也无。
我不敢。
我怕被雷劈……
而我也过了小女生的那个年龄了,唉……
胡乱想了一气,发现天边浮着渐次染成橘红的云,映着微蓝的天空,很是有一番仙气。
我忽然想起了那根五色的羽毛,要是一只五色的鸟儿在这种背景下一掠而过,那会是怎样充满曼妙仙境意味的……
……
……咦咦咦?
我使劲眨眨眼,发现眼前的还是那一片仙气缭绕的云……
那……为什么刚刚好像看到了一只五色的鸟儿一掠而过?
我左右看看,发现别说什么五色的鸟了,羽毛都没有。啧,眼花了么,还是臆想症啊。
嘴角抽了抽,忽然听见有人在叫我:“芙目。”
之一(六)
循着声音望过去,嘴角愈发抽得厉害:“啊……秉横师兄啊……”
说起这个秉横师兄……
认识秉横师兄已经有两年多了,那个时候我还在凝丹台里苦读。师尊虽然只有我一个弟子,但是曾经拜师的倒是不少,只是没人能通过最后的考试。没有通过考试的人可以自决去留,离开的人自不用说,决定留下的人可以先拜其他人为师,再来凝丹台修习丹药之术……虽然我不大明白这是为什么。
决定留下的人里边有个很厉害的师兄,叫秉予。我遇到问题时自己思索不出来,又不大好意思去问师尊,便时常请教秉予师兄。因此,凝丹台中我同秉予师兄的关系最好。可人算不如天算,秉予师兄有个关系非常好的同门,那就是秉横师兄。于是,某次去找秉予师兄的时候,正好碰到了秉横师兄。
那时候他俩正在秉予师兄房里讨论紫胤教授的御剑之术,我捧着一本《融丹杂录》进来,看到有两个人的时候,那句“秉予师兄”就堵在了喉咙里。
秉横师兄先抬起头,看看我,再看看秉予师兄,最后一脸了然:“秉予啊,既然你同我一样,那又何必指责我不潜心清修呢?”
我当时没听懂,但是秉予师兄的脸腾就气红了,一叠声说:“不是不是不是!你误会了!”
哈?
秉横师兄摆摆手,脸上写着“你就嘴硬吧”:“你看,我喜欢芙蕖,你喜欢这个……芙目是吧?——你喜欢这个芙目小师妹,既然大家都一样,你何必说我——疼!”
我听到一半明白了,当时脑子里腾一股火冒了出来,想也没想,卷起手里的书就对着他的脑袋扔了过去。果然是非常时刻人的潜能都会被激发,这一扔准头不错,“咚”一声,书脊正中目标。
秉予师兄和秉横师兄都傻了。静默了几秒,我过去镇定自若地拾起书,一言不发地走了。
自此和秉横师兄结下孽缘。丹药这东西,愈到后来愈难,那些复杂的配药方法弄得我是头昏脑胀,因此去找秉予师兄的时间越来越多。奇怪的是,秉横师兄自从那次起,好似时时刻刻都同秉予师兄在一起,见到秉予师兄必然见到秉横师兄,价钱合理,绝不欺瞒。
一般来说,同一个人见的时候多了,不管是吵架还是打架,革命感情有还是有的,不过革命感情的用法就要因人而异了。
而秉横师兄显然不属于“因为有革命感情所以需要和颜悦色地对待”这一类:“……秉横师兄有何贵干?”
不提到芙蕖师姐的时候秉横师兄还是很正常的:“唔,刚刚看见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就过来看看。你在做什么呢?”
“什么都没干。说起来师兄你怎么在这里?今天不用习剑吗?”
秉横师兄本来还是一本正经的:“今日素直师叔有事,便比平日早了一个时辰休课。不过,芙目你有陵越亲自指导,不来习剑也就算了,”他的表情渐渐向怨妇的方面发展,我眉毛一跳,知道他又要说什么了。果然,“……为什么连芙蕖都不来了?百里师弟的事我也很伤心,但是芙蕖不来习剑,我就见不到她了。果然百里师弟要比我重要么……”
……其实在芙蕖心里你和她未必有一毛关系,自然是苏苏更重要了……
秉横师兄只要提起他苦恋无果的芙蕖师姐就会变成幽怨的怨妇,常常出口的字眼是“为什么”“难道”“果然”……以及“芙蕖”。
“师兄你可是修道之人,不要这么留恋红尘……”
秉横师兄瞪了我一眼,俨然一副师兄教导不通事务的师妹的神情,正气凛然地道:“正所谓‘道法自然’,男女相悦,这是自古以来就存在的、再自然不过的‘自然’,又如何会影响清修?反而我们应该顺其自然,不强求,不索迫,顺心而至,最终得道,这才是修道真谛。”
若说这一段话他说得我醍醐灌顶,那么下一段他就说得我恍然大悟——恍然大悟,秉横师兄果然还是那个秉横师兄——“所以,我喜欢芙蕖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为什么一个你一个秉予,都责怪我不潜心清修……”
够了,你再这样下去人格会分裂的!不说芙蕖师姐就正经得没话说,一提到她就变成闺中怨妇……你觉得很好玩吗?!
我头皮一阵发麻:“呃……我要去找大师兄了。”
“去找陵越?他现在忙得很,你找他做什么?”
看看,又正经起来了。我小心措辞,尽量不要提到芙蕖师姐:“唔……我去看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没。”
秉横师兄点头:“也好,那我就先回塔楼了。你要陵越注意一点,虽说修真者身体比常人好,但这般熬夜下去也不是办法,须得注意休息。”
本来我只是随便说说,并没有打算真的去找陵越,但是他这么一说,我倒是真的想去了。遂点点头:“好的。”
“对了,若是见到了芙蕖……”
“啊秉横师兄,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开玩笑,我可没有欣赏你变脸的想法!
我曾经一时好奇,问秉横师兄为何会如此倾心芙蕖,谁知他给我的答案是:“……据说我母亲便是这样一个女子。娇小的,天真的,善良的……就像芙蕖一样。”
……搞了半天原来是恋母情结!
不过恋母归恋母,秉横师兄喜欢芙蕖也是真的,虽然这事其他人都知道,就是芙蕖不知道。
那么,我呢?
我会不会也在不知道的什么时候,像秉横师兄喜欢芙蕖一般喜欢上一个人?
……好吧,虽然可能没有秉横师兄这么变态。
我上辈子的恋爱经验为0,这辈子……暂时仍旧为0。这么一思索,我便很好奇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会像很多人那样,夜里辗转反侧思慕一人,白日四处寻找只盼能同他见面……
这么一想着,我忽然想起来灵曲的话:“新入门的女弟子最喜欢的修炼课程,一是紫胤长老所授的御剑术,第二便是来着经库读书了,因为经库对面便是紫胤长老的居所……”
如果喜欢一个人就真的是这般……我抖了抖,那还是算了。
我对守在经库没兴趣。
况且即便紫胤不是菱纱的,也会是玉姐的,像灵曲这样的苦恋……还是算了。
只是走到经库的时候,我顿了顿。虽说是要找陵越,但是陵越不一定在剑塔啊。现在紫胤正在闭关,虽说一般无事,但是剑塔还是不要随意打扰的好,万一紫胤把我当成了贼子……呃,可能性不大……
我站在这边犹豫不决,却听到身后有人喊我:“芙目?”
“呃,大师兄?”陵越正站在我身后,看起来像是刚从经库出来,“你怎么在这里?”免去我好多麻烦啊。
陵越道:“我刚刚在经库里边,看见你过来。”他问,“你是要做什么?”
“唔,本来是想来找你……”
陵越果然脸色不好,眼睛虽然依旧有神,眼睛下面却一片淡淡的乌青,脸颊也消瘦了下去。半个月不见,好像永远都英气勃勃精神焕发的陵越怎么一下就变成了这样?
“大师兄,你在经库做什么?”有时间看书,怎么不好好休息?
“我在查资料,之前授剑的时候有一招印象模糊了。”
陵越对剑招也会印象模糊?我心里一紧,不知道说什么好。苏苏下山,紫胤闭关,整个剑塔等于就是在靠他一人支持。本来作为大师兄,授剑的功课已必不可少,现在再加上紫胤平日的工作,能担着的就要担着,还得一边忧心师尊的伤势师弟的行踪……
“你最近是不是没有休息?”
陵越摇头:“无妨,你来找我何事?”
“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