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至情至爱,阻挠了他前进的脚步。他似乎已不再是自己,就要失去了灵魂。
“荆兄弟,你在此何干?”一个宏亮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荆轲回头,见田光直立风中。只听他慨然说道:
“一个男人失去心爱的女人,当然是人生极大的痛苦。但只要这个女人还活着,你就有责任好好活下去。无论天涯海角,都要尽最大的力量将她找回来。”
荆轲一愣,田光又道:“一个习武之人,会把爱与恨化作剑魂,荆兄弟以为如何?”
荆轲神情黯然,沉思起来。田光看了他一会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径自下山去了。
荆轲突然抬起了头,举起手中的青铜剑,眼光照到剑锋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从剑的锋芒上,他瞬间看到了希望。
是的,他要用他手中的剑来为师父报仇,来杀掉那抢走丽姬的恶贼,然跟丽姬重新回到他的怀抱,他生命的意义就是如此!
自这日起,荆轲每天都会上山,道这块大岩石上练剑。晨风的吹拂,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阳光的照耀使他的信心更为高扬;居高临下,教他看得更遥远、更透彻。
就这样,荆轲一边思索,一边练剑。半个月来,他如此坚持着。他坚信自己一定会成功。
这日,他练了半晌,略觉疲倦,便坐在大岩石上休息,忽然身旁的杂草丛中出现一阵异动。荆轲一眼看过去,突见一只不知其名的异兽,全身披着鳞片,散发着耀眼炫目的光彩,蜷着兔子一般大小的身子我在草丛间。荆轲一惊,只觉这异兽模样实在太过美丽,却不知这异兽的杀伤力如何,他警觉地握紧手中的长剑,但并未轻举妄动。凝神注视了一会儿,那异兽却无任何动静。
这时,前方忽然走来了两个猎户模样的中年大汉,只听得他们说:“听说就在这一带,出现好几次了,都还没人动手,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珍物啊,可值钱呢!”听到这里,荆轲提剑起身离开岩石,欲继续练剑。
“啊,可不就在这儿呢!”只听其中一个大汉惊叫,荆轲好奇地回过头。原来刚才在草丛里见到的异兽,便是两人口中的珍物。刚想到这,就已见到二人手持猎刀、麻布袋俯身靠近草丛,荆轲见那异兽仍旧毫无警觉,蜷着身子动也不动,恐怕是凶多吉少,不由觉得可惜。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荆轲一晃眼,来不及看清是怎么一回事,只见其中一大汉已倒在地上,正要过去一探究竟时,忽然见到一团光影闪电般窜向那手持猎刀的大汉,“啊——”又是一声惨烈的惊呼,荆轲急忙奔向前,却见那异兽从大汉喉间倏地弹开,窜进岩石后的洞穴中去了。
荆轲定神仔细一瞧,发现地上两人皆已面色发紫,七窍出血,显然是中了剧毒一命呜呼。实在太让人震撼了,那异兽令人难以置信的杀伤力,一时间叫荆轲惊魂不定,一颗心怦怦乱跳,心想:刚才自己离那异兽不过咫尺距离,死亡其实不过瞬间啊!
犹如经历生死一瞬间,好不容易静下心后,荆轲脑中忽忆起了这么一种说法——一只老虎如果只是会吼叫,而不会伤人,那么它最好别轻易开口吼叫,遇到敌人时,也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因为至少它的外貌还是只老虎。一只沉稳的老虎,就足以让人震慑。一只真正会伤人的老虎,更不需要开口吼叫,也不必急着先发制人,即使它的外貌根本不像只老虎。它只需保留实力,等着“将它视为猎物”的猎物主动攻击它,就能轻易将猎物捉到手。
那两个大汉就如一只只懂得发出吼叫的老虎。而那异兽就好比一只真正有杀伤力的老虎。
荆轲以为,那异兽对于两个大汉的攻击,其实早已有所警觉。那闻风不动的身形,竟有几分像盖聂与自己比武时的架势。对了!那道急扑大汉的电光正像是盖聂锐利的目光!想到这里,荆轲心念忽而一动,鲁勾践在剑谱上的一句注释在脑中跳了出来:“内实精神,外示安仪。见之似好妇,夺之似惧虎。”
荆轲浑身一凛,似有所悟,那一大段文字飞速流过心头:“夫剑道者,其道甚微而易,其意甚幽而深。道有门户,亦有阴阳。开门闭户,阴衰阳兴。凡手战之道,内实精神,外示安仪。见之似好妇,夺之似惧虎。布形候气,与神俱往。杳之若日,偏如腾兔,追形逐影,光若仿佛,呼吸往来,不及法禁,纵横逆顺,直复不闻……”
荆轲头脑便如有一道电光闪过,心道:“是了!‘见之似好妇’,即对敌时看上去像是一个安静温柔至极的女子,其实以静制动,敌人每一个微小举动都在你的控制之下。那么攻击时……”方才那沉静不动的异兽虽引起了荆轲的好奇,但因他懂得莫要轻举妄动,才避免了致命的危险。
那迅疾的攻势真是不可抵挡的!
正是因为自己的不动,才叫真正的杀伤力的老虎也望而却步!
荆轲顿时豁然开朗,心怀大畅:“哈哈,‘夺之似惧虎’‘夺之似惧虎’!”其实他灵台澄明,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句子便如火花般在思绪中奔腾起来:“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死万物之宗……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玄牝之门,是偎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载营魄抱一,能无离呼?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真可谓一通百通,荆轲开心得手舞足蹈,放声大笑,笑声在山谷间回荡不息。
笑音未落,荆轲已从巨岩上一跃而下,操起青铜剑随兴而舞。一时间,以前学过的剑法招式统统涌入脑海,回旋、碰撞、碎裂、融合,再从剑底一一流出,化成了十八招旷古未有的剑法。
突然间,荆轲飞身而起,一跃至三丈开外,手中青铜剑直指苍穹。人在半空,荆轲身形闪转腾挪,忽而剑光点点,极尽变化;忽而双手持剑,闪电劈下。“轰隆”一声巨响,一块半人高的顽石中分而裂,碎石满地。
待收剑落地,看着满地的碎石,荆轲倏地仰天长啸,一吐胸中的郁气。啸声在空旷的山间回荡,激起他满腹的踌躇。
荆轲长吁一口气,长剑斜指天空,傲然道:“名可名,非常名。此剑法便称‘惊天十八剑’!”
爱姬,在想些什么?”秦王沉着的声音,冷不防闯入了丽姬紊乱的思绪中。丽姬依旧无语。思绪越发紊乱。
面对秦王,丽姬依旧不苟言笑。但她的一颗心已渐渐平静下来。
偶尔,她会思念爷爷,思念荆轲,却已不再轻易流泪。
她知道,爷爷不喜欢看自己流泪的样子。她是公孙的后人。
公孙的后人?丽姬越发沉默了。丽姬的心愈安静,她就愈清楚地听见自己心中挣扎的声音:爷爷希望自己能够平静地度过一生,不要被国仇家恨所累,莫要为复仇而活。
她的沉默秦王都看在眼里,甚至连她沉默的原因也看得一清二楚。
出人意料,秦王并没有因此给她太多的压力,似乎也很习惯和她这样安静地相处。
秦王知道,她已逐渐征服了这个安静的女子。这是一个王给自己的考验。
“哇……哇……”床上的婴儿从熟睡中醒来,大哭不已。丽姬正欲上前,秦王却已抢先一步,抱起婴儿。婴儿在他宽厚的怀中愈显娇嫩可爱,如同清晨带露的花苞。他仿佛对秦王的脸产生了好奇,止住了哭泣,黑亮的眼睛瞪得滚圆,盯住秦王,然后张开仅长了几颗的乳牙的小嘴,无声地笑了。
秦王轻抚着婴儿粉白的小脸,也不自觉地微笑起来。也许只有面对不懂得揣测人心的天真婴孩,秦王方可将真感情坦露无虞。丽姬不禁为之动容,这个男子的心究竟是冷酷的,还是温情的?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而这对他来讲,又岂非太不公平?
秦王将怀中婴孩交到丽姬手上,动作轻柔,小心翼翼。丽姬心中一动:此种情景,正如一对平凡夫妻的日常生活,在旁人看来,又该是多么温馨的一幕!
“就算是为了孩子也好,试着让自己多些笑容!”秦王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试着让自己多些笑容?这算是一个王给她的命令还是一个男人对她的心疼?
望着秦王黯然离去的背影,丽姬真的迷惑了。
也许秦王与自己是一样的——都是那样的孤独,那样的害怕孤独……
不过,秦王的孤独是不能轻易流露出来的。甚至,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孤独的。就这点而言,丽姬知道,除了理所当然的恨之外,秦王确实也有让她心疼的理由……
谁!”刚起身准备梳洗的丽姬,听到了门外的动静,一转身便见到门外乔装成卫士的韩申。
“来人……”丽姬不由得惊呼,韩申心中一急,连忙上前迅速捂住了她的嘴,低声道:“是我,丽姬。别出声!”
丽姬觉得这声音很熟悉,不禁抬头仔细望了韩申一眼。“韩大哥!”她认出了韩申,随即难掩惊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一直守在咸阳,不曾离开……”韩申无法直视丽姬的眼,于是将脸别开,脸上掠过一丝落寞的神情。
“韩大哥……”丽姬似乎能察觉到他的异样。
韩申忍不住关切道:“丽姬,你过得好吗?秦王都是如何待你的?”
“我……很好,一切都好。”丽姬微微一笑,轻声道。韩申隐隐察觉这笑容底下的眼神和从前略有不同,却又说不出差别在什么地方。当然,丽姬的笑容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情感,更是他无从了解。
“秦宫守备森严,韩大哥为何冒险闯入宫中?”丽姬忽想起了韩申处境危险,忍不住担忧道。
韩申一转头,忽见床上熟睡的婴孩,他心中一震,不禁质问道:“丽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
丽姬忽然面露难色,含糊地道:“韩大哥,他……他是天明,是我的孩子。”
“孩子,哼!是秦王的孽种吗?”韩申强抑着心痛的感觉,冷冷道。
“我……韩大哥,你别问了。”丽姬脸色一沉。
韩申一时激动难耐,使劲抓住丽姬的手腕,道:“为什么不能问?告诉我,这是真的吗?”
“啊!”丽姬一声惊呼。韩申才惊觉自己逾矩,连忙松开了手。
“丽姬!难道你这么快就变了心?”韩申无法想象事实的真相。
“不,不是的,我是为了他,还有……孩子好,才这么做的。请你相信我。”丽姬试着让韩申明白实情。
“为了他好?孩子?丽姬,你说明白一点!”韩申大感不解道。
“韩大哥,丽姬求你别问了。这孩子应该属于这里,这对大家来说都好。”丽姬神色哀伤,万分无奈道。
韩申冷冷瞥了婴孩一眼,道:“这孩子若真属于这里,就更不能留他活在世上!”说着,剑已出鞘。
“韩大哥,你误会了……”丽姬拦在韩申面前。
“你若不说明白我是不会离开的!”韩申难忍激动道。
“这孩子……是……是荆轲的……”丽姬坐到床边,抚着孩子的头低声道。
“啊……”韩申怔了一下,一时语塞。韩申看不见丽姬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神情,但他却可以想象此刻自己脸上的表情,必是要有多震惊,就有多震惊。
好半晌他才恢复冷静,疑道:“此话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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